“小民爺”金福朝苗雨澤輕拱手:“別怪金福話多,即然這棉桃姑娘家的門還依然是原來那扇舊的,何不就此換上我這扇?左右都已經送到了門前,也省得你再麻煩了不是?”

金福步步緊逼著,苗雨澤不怒反笑起來,彎起眼,氣度從容的:“吳爺即想送謝禮,該先來問過才是。我的門訂做在前,再說也是問過了的,一會兒就會送來,怎好再退回去?倒是福叔你,即然嶽家用不上這門,與其再免強下去,倒不如回家去問過吳爺該做何打算。說不準,他還有別的想送的東西呢?”

這話說的,櫻桃倒對他刮目相看了。就衝他今日幫了家裏這麽一個大忙,呆會兒那頓飯也值了。

苗雨澤說這話,金福卻一點也沒聽進去。苗雨澤給嶽家送了門?那是個什麽意思,他還能不知道?隻是不知衝著的是哪一位罷了。不過瞧他硬僵恃的樣子,恐怕也是衝著棉桃姑娘來的。即是跟吳爺搶人來了,他怎麽能那麽輕易的就回去?他若是回去了,就是失了先機,即便立馬再送個小金山來,也還不是已經叫苗雨澤搶了先?如果這是別人也就罷了,可是苗雨澤卻是在村裏為數不多的可以與吳爺相提並論的人物。他本身剛中秀才,在村裏也賺了不少威望,又是裏長苗天民的兒子,還是下任裏長的備用人選......

金福沉默了一會兒,不再看苗雨澤,而是轉望向棉桃:“棉桃姑娘,這東西是送與你的,該由你來定奪才是。東西呢,是吳爺親自吩咐做的,樣子,木料都是他親挑的,如今又命我親送了來,也可見他對此事有多上心。還請棉桃姑娘說說,這門是堅持想用小民爺的呢,還是想就著眼前這現成的換上?”一番話說的,客氣萬分又隱帶威脅。

棉桃怎麽能聽不出來?不過有了苗雨澤做幌子,她心裏安定多了:“福叔,凡事都講個先來後到。這門是我們托雨澤哥去定製的,定錢也已經付過了。那家木材店也是跟雨澤哥要好的,即然已經允諾了,怎好再行悔改?再說那日的情形,哪裏是我治了吳爺的頑疾?明明是吳爺出手相助我大伯,我還沒去感謝吳爺呢,怎好意思反收吳爺的禮?何況這禮一看就是個貴重的?還煩請福叔回頭跟吳爺回一聲,就說吳爺一番心意我領了,但卻實在沒理由收下那麽貴重的東西。過個幾日,我反而還要帶著姐姐妹妹們上門去道謝。”棉桃話裏話外,把事情說的周周全全,又將苗雨澤從這件事裏摘了出去。要知道,若是傳出話兒去什麽苗雨澤給嶽家送了扇門板,村裏肯要起閑話的。無緣無故的,怎好把人家雨澤扯進來?

金福一聽這門不是苗雨澤送的,頓時放了一半的心。臉上的表情鬆了鬆,又道:“棉桃姑娘想好了?”

“想好了。這事本該我們去謝吳爺的,哪好意思反收他的禮?”棉桃神色淡然。

“行。那我回去將棉桃姑娘的話一字不變的回給吳爺聽。煩擾了。”金福一揮手,帶著兩人轉身就走。氣休休的,最後一句話說的甚是語氣不善。

“雨澤哥,多虧你。”直到金福帶人過了橋,棉桃才鬆一口氣,回身朝苗雨澤一笑。今兒要不是他,這事兒還真不好解決。現在雖然把金福哄走隻是暫時的,說不定他明日還會來,可終究是爭取了些時間,姐妹們也可以好好商量一下。

“哪裏。你即不願,直回便可。吳爺雖然威望甚高得罪不得,可他終究也是個講理的人。今日這般,他該心中有數才是。再說,萬事還有我和我爹在呢,不會讓出什麽亂子的。”苗雨澤說了一番中懇的話,

“這事,晚上我們姐妹再商量吧。雨澤,秋山,咱們進屋,該吃飯了。”楊桃輕歎一口氣,招呼眾人進屋。

其實除了棉桃和櫻桃,家裏其她幾個姐妹還是相當認同這件事的。吳家的條件,要田有田,要房有房,柯兒也長的一表人才,性子也柔和,棉桃若是嫁過去,盡是享福。這樣的親事打著燈籠都難找。不過即然她不願意,楊桃和米桃也都不說什麽,沒有要強迫棉桃的意思。老三向來是個會拿主意的,想的也跟常人不一樣,她不願意這事,一點也不稀奇。

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桌,捏開山藥根的皮兒,露出白花花的裏肉來,帶著撲鼻的香味兒,淡然斯文如苗雨澤,也是吃驚又嘴饞,接過來胡亂吹了兩下便送進了嘴裏。

“明日,我再來幫你們,如何?”苗雨澤滿足的將最後一塊山藥根放進嘴裏,眼巴巴的望著櫻桃手裏剩的那塊。他這個人,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有點稍微貪口欲。要不,小苗村也不會有“劉二柱愛看俊姑娘,苗三哥愛吃鴨屁股”這樣的小段子了。當然,隻是稍稍微罷了,除了鴨屁股,他還沒有別的特別愛吃的東西。目前為止,又加了一樣蒸灰豆根。就不知炒的和燉的味道是怎麽樣呢......

“你是個念書人,怎好叫你往大山裏跑,做些泥土髒活兒呢?”米桃將屋門關緊,回到凳上坐下:“再說,這天冷的,過不幾日就要上凍了,也挖不了幾日,我們姐妹幾個足夠。”

“那也是。多一個人總是多一把手,我幫著你們,趁著上凍前也能多挖些不是?留著以後慢慢吃。”話外音是:我也可以常來蹭兩頓。

秋山端著碗‘呼嚕嚕’的將稀飯吸進嘴裏,含糊不清的道:“澤哥兒,這東西可不是要留著吃的!!千辛萬苦的挖了來,可是要拿來換錢的!”

“換錢?”苗雨澤撐大眼,有些不明白這麽好吃的東西,想買都買不到,這幾個姐妹怎麽卻要將它賣出去?

“即然都說了,叫你知道了也無防。”棉桃微垂著睫,輕輕的道:“雨澤哥,我們跟你可不一樣。無父無母,家窮又破爛,沒有維生的活計,隻能攬些洗衣的雜活兒,再常弄點小野果小野菜之類的拿去賣。這灰豆根是個吃頭不錯的,又稀少,也容易存放,我們就打算挖來攢著,等攢到上凍不能再挖了,就拿去賣,換兩個錢貼補家用。”

“原是如此”雨澤麵色有些不自然:“是我考慮欠詳了。”又想到什麽似的,抬頭望向楊桃:“楊桃姐,不如我買你們的灰豆根,如何?”

“現在不賣。”櫻桃翻翻白眼,好好的營生,倒叫這人說的好像施舍一般。再說姐妹們早就商量好了,在上凍前,不能把這東西公布於眾,省得到時一搶空,又沒了自家賺錢的機會。

“我看你還不如到時幫著去賣灰豆根的。別的不說,光憑你這模樣,這身量,這氣度,就能吸引一群嫂嫂嬸子呢。”秋山嘿嘿笑著,本是無意的一句玩笑話。

他這麽一說,姐妹幾個紛紛朝苗雨澤望過去。

姐妹們圍著矮桌坐在西麵,南北兩頭也各擠了兩個。苗雨澤則和秋山潤生坐在東麵,排在一起。叫秋山那麽一提醒,再這麽仔細一看之下,雨澤雖然衣服上帶著髒泥,氣度卻依然雍容,吃東西慢條斯理,從容不見一絲倉促。旁邊的潤生滿目溫潤柔和,再旁的秋山濃眉大眼,頰上帶著兩個小酒窩。

三個美少年排排坐,又亮又閃,多麽吸引人眼球。

櫻桃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有些陰森森的笑起來。

“秋山”米桃惡狠狠瞪了秋山一眼,道:“雨澤哥若是吃想,來吃便是,不用跟著進山,你還要上學堂呢。再說,髒了衣服是小事,萬一傷了手咋辦?那可是拿筆的手,你過完年可是要去縣學念書的。”

“學堂再有兩日便要放冬假了。”苗雨澤展出一臉的微笑,望著米桃:“好米桃,就讓我去吧,我多少也能幫一點忙,等挖完了,我再幫你們去賣,行嗎?”這樣的好東西,如果是他的話,定會一下子全買走。不知拿到集上,眾人會不會打起來,他還真想跟著去看看呢。再者,他還打算哄著楊桃和米桃,到時候也湊著買一點呢。

“讓他去吧”米楊剛要反駁,被櫻桃搶了先:“再過幾日上了凍,取水難,恐怕大姐和二姐兩個是做不完洗衣的營生的,三姐要留在家裏幫忙。正好潤生哥和雨澤哥放冬假,讓他們跟我一塊兒去,一來叫這些念書人見識見識集市的熱鬧,二來也就順手幫我把灰豆根賣了。”至於秋山麽,不用她說,自會來的。

果然,秋山瞪著眼,急騰騰的舉起手來:“櫻兒,櫻兒,你別忘了我呀,我手可擦了藥了,立馬就好,現在就好了,你看,你看!!”

櫻桃叫他逗的眯眼笑起來:“又沒不讓你去!!”

看著櫻桃那一臉喜氣歡揚的笑,苗雨澤也不自覺的咧開嘴。這個小院兒似乎有看不完的新鮮事,說不完的高興話。雖然坐在簡易的小木凳上,雖然冷風不時從牆風中刮進來,雖然手裏端著黑豆高梁稀飯,他心裏還是覺得溫馨又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