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桃笑著應付了幾句,便叫宋韓叫走了。

棉桃一走,貴婦人倒也不再問了,互相間遞著怪異的眼色。

這明顯的,宋韓瞧中的是這個被叫走的穿淺粉衣裳的那姑娘麽。不過這個穿淡綠色衣裳,說話靈利大方的姑娘瞧著也不錯。

說起來,這個嶽家,是誰家呢?怎麽沒聽說過?這四個姐妹,瞧著長相不錯,品行也是好的,說話行為也是透著股子機靈勁兒。大姐的夫家是馬車坊子,二姐的夫家是鎮上赫赫有名的大戶彭家,這老三眼看著就要跟宋狀師修成正果,那麽這老四……

幾個婦人眼對眼,心下都打起了小九九。

盧夫人家中隻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也就沒有那個意思,原夫人家中兒尚小,這兩人便隻拿眼色聳著其她二位夫人。而另兩位夫人,顧夫人和禾夫人,叫兩人聳的也動了點心思,但又覺得隻見一麵未免太過草率,隻把盧夫人和原夫人的眼色瞪回去。

幾人這麽使著眼色,來來回回的,弄的滿桌子都是眼神兒。

櫻桃被瞧的心中發毛,悄悄的伸腳踢了米桃一下子。她可不是來吃飯的,不能一直悶著不說話啊。

“幾位夫人,我初嫁彭家,娘家又沒有個娘指點著,凡事未免有個錯的時候,還望各位夫人略略指點一二呢。”米桃會意的端起杯子,正色的說了兩句,便全桌敬了一圈兒,接著又挨個兒敬了一遍,五六杯酒下肚,臉不紅心不跳,神色照常。

“彭家兒媳好酒量。”盧夫人笑著誇道:“早聽說是個女中豪傑樣兒的,如今一見,果不其然!”

“不過能喝幾碗酒,叫盧夫人笑話了。”米桃不急不燥,溫溫的笑著,動作嫻雅,聲線也柔和的很:“至於女中豪傑,我不過是性子直,見不得那些汙穢的,入不得眼的東西,忍不了什麽陰暗的事情罷了,是個有話就說的人,若是呆會子說話有得罪,幾位夫人可還要原諒則個那!”

這話未落,櫻桃就跟楊桃對視了好幾眼,二桃今日是發了什麽瘋,竟真的學起了大家閨秀?別說呢,還真像!櫻桃心下暗喜,隻當二姐是個暴性子,直來直往沒有心眼兒的,可沒瞧出來二姐還有這本事呢,若是這般,今日這幾位夫人必記了她的好去,回頭在彭夫人跟前提起,再不用拿話來羞二姐。

“說的好!我就瞧那樣的事情不入眼!若是知道了,必不能在心裏放住!”盧夫人哈哈的笑起來:“性子跟我可真像!可惜我家沒兒子,若是不然,必從雨安手裏把你搶了來不可!”

“嗬嗬嗬嗬……”一桌子人都跟著笑開來。楊桃見勢,終於展了個舒心的笑,老二總算是還有這點本事,隻要能攏了這幾位夫人的注意,她就不用再擔心了。

又吃了一輪酒,米桃的話也說的差不多,桌上又有些沉寂。幾位夫人互相對了眼色,又重拾起頭先的話題來。盧夫人摸著米桃的手,笑嘻嘻的眨眨眼:“啊喲,這嶽家的姑娘可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好,我若是有兒子,必先把你家還未嫁的妹妹搶到手再說。若再不下手,可要叫別人搶走羅!後悔不迭那!”

桌上幾道眼神不由齊刷刷射向櫻桃。

櫻桃被盯的心中發毛,正好飯菜也吃的差不多,便謊稱去尋尋棉桃,離桌逃開了。

顧家院子很大,大院套小院兒,裝修卻很好。這個小偏院尤為精致,處處都顯出匠人的用心來。院當中那幾棵芙蓉樹都是用磚石吊過的,沒有朝天亂舞的枝椏,所有的枝叉幾乎全都是橫著生長的,也所以樹蔭幾乎遮住了大半個院子,是夏日宴客的好地方。整個院子是呈葫蘆形狀,入院處是葫蘆嘴兒,擺桌處是葫蘆的大肚,小肚處是片小小的水池。沿水池往院門處走,小路全是由鵝卵石鋪就而成的。

順著小路往前,便出了小院兒。櫻桃剛才看見棉桃是出了院子往左走的。她便一邊觀望著院中景致,一邊朝左拐了彎兒。反正她也不是真出來尋棉桃的,隻消躲過了那幾個夫人的眼光就可以。若是早知道人家三姐和宋韓根本用不著她來撮合,那幾個夫人的眼神又那樣吃人,她便不來了。

慢步的朝前走了一段路,發現這路一直往前要走很遠也似乎沒有拐彎兒,櫻桃頓住腳步,略略猶豫,可別亂走再走迷了路,可就丟人了。

“可是要尋什麽地方?”正猶豫著,身後傳來道清朗洪亮的聲音,單單聽聲音,飽含了陽光和年輕的氣息,是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

櫻桃轉身望去,果然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一身湖藍色織錦的細綢衣,袖口兒是時下最新興的翻口繡邊兒的樣式,衣擺很長,遮住了靴子南。風從後輕輕拂來,帶著股子藥香味。少年一臉陽光燦爛的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一望見她的時候,神色略略僵滯了一下。

“我……不去哪。”櫻桃彎起眼,揚起笑。

少年這才略略回神,揚手搭在身旁的青樹上以掩飾剛才的失態:“是……嶽家小姐吧?我是顧家二郎,顧豐雲。小姐可是有急事?剛才出來時,怎麽不叫上個丫環跟著?我正好要從那邊路過,不若帶你過去罷?”

他這是以為自己要如廁?櫻桃笑著擺擺手:“不急,不急,真的是沒事在這兒閑溜達的”

“哦,哦,是我唐突了。”顧豐雲不好意思的抓抓耳後,悄悄瞄了櫻桃一眼,又道:“裏麵確實是沒什麽意思,我不愛喝酒,說的也淨是些官場話。”

櫻桃不知該接什麽,隻輕輕笑了笑。

“那個,要不,我帶你去後園耍?這時候,正好還有樹柿和秋蘋果可以吃呢。”

“不了,我怕呆會子我大姐尋我不見,再著急。”櫻桃笑著婉拒:“顧少爺要忙什麽,快去吧。”

“那,那……”顧豐雲實在尋不到話題,有些不甘的:“那我便先去了?”

“嗯。去吧。”櫻桃擺擺手。

顧豐雲點點頭,抬腳邁出去兩步,又猛的回過頭來,紅著臉,手上緊緊抓著身邊一棵青樹的葉子:“可,可問姑娘芳名?”

“我叫嶽櫻桃。”櫻桃不由露出個笑,這少年,真是可愛的緊。

“我,我叫顧豐雲。”少年垂首輕喃出這一句,轉首有些倉慌的走開了。

顧豐雲,都已經說過一遍了。真是……櫻桃搖搖頭,轉身準備回去,卻見棉桃和宋韓正迎麵而來,到了小偏院門口處停下。

“櫻兒,你在幹麻?”棉桃拔高了聲音。

櫻桃趕緊朝前走去:“尋你呢。明明見你朝左拐了的,怎麽從那邊過來?”

“尋我?可是二桃又闖了禍?”棉桃登時沉下臉。

“不是……也沒什麽事,不耐煩在裏麵呆著。”櫻桃走到兩人跟前站定:“你們去哪了?莫不是偷吃了什麽好東西?”

“我們正說著這事呢。”宋韓接過話來:“我要在這再呆三四日,想著怎麽也要去你們酒棧裏坐上一坐。過後呢,我還想去花盈鎮瞧瞧,聽說那裏的花一直能開到入冬前。問了你三姐,說是也想跟著一起去,櫻桃,你也一塊兒吧,呆會兒再叫上楊桃姐和米桃姐。”

“花盈鎮?”那個地方倒聽說過,是屬於荊青縣的一個小鎮,說是入鎮到處都是一片花海,種花的賣花的,滿大街都是。她正想去看呢“那自然要去呀!!”

“走,再去商量商量大姐和老二。”棉桃上前捉住櫻桃的手,拉她進了小偏院兒,宋韓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棉桃一歸位,桌上的話題又轉到了她身上。棉桃倒是應付的得心應手,遊刃有餘。到了午後偏一刻的時候,飯桌便撤了,眾人又拉了一會子話,顧夫人又請眾女眷入顧家後花園玩耍了一圈,至下午未末時才散了席。

跟宋韓約好第二日去酒棧,幾個姐妹上車馬出了顧府,直奔街口。到了街口,米桃不舍的從馬車上下來,上了彭家馬車,回彭家去了。楊桃姐妹幾個則掉轉方向,朝鎮口徑直而去。

小路顛簸,楊桃卻興奮的緊,棉桃跟宋韓離了一會席的事,跟櫻桃絮叨了一路。馬車行到院外,櫻桃跳下車搶先去開鎖,卻隻見大鎖已經不知被誰打開,斜斜的掛在門環上,大門也半敞著,鎖頭和門縫上都有明顯的被撬的痕跡。

“我今晚要在家裏住一宿,明兒個再回鎮上去。”楊桃由苗成業摻扶著,一邊說著一邊下車,見櫻桃愣在那裏,道:“櫻兒,快開門呢,怎麽了?”話音剛落,她也見到了被強行打開的門和鎖,登時張大了嘴。

“大姐~~”這時,老遠的傳來個歡快的聲音,是核桃背著書筐下學回來了,她身後跟著周沐澤,手裏端了一摞宣紙,看來是無處可去,便去接核桃下學堂了。

櫻桃登時戒備起來,不是核桃,不是周沐澤,會是誰打開了自家的大門?賊人?白天化日的,好大的膽!!人呢?是不是還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