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東子竟找到了縣裏有名的雲狀師來替呂愛芬訴狀。

雖說他不能再要這個女人,但對她的事還是十分的盡心盡力,再說這裏頭也要牽扯到他。畢竟是通奸的大罪,這在古代是相當嚴重的。

雲狀師也是個頂頂有名的狀師,幫人打官司無數,很少有輸的時候。而且年紀經驗都比宋韓大的多,這一下子,幾個姐妹如臨大敵。宋韓倒是一臉的輕鬆,每日除了在小院兒裏閑逛就是去河邊釣魚。到了案審這一日,留下核桃在家陪櫻桃,其她的姐妹和嶽富一家,全都陪宋韓去了鎮上。

老三嶽吉一家還是裝作不知這件事情一般,悄無動靜。

“四姐,你說……今日案審,會判四嬸子個什麽罪呢?”核桃端著個小瓷盆兒,蹲在蚯蚓坑裏挑肥大的往盆兒裏扔。

“你還叫她四嬸子?”櫻桃瞪她一眼,往木榻裏頭縮了縮身子,手指攀在旁邊的葡萄藤上輕輕摩挲著:“咱爹咱娘可都是她害死的,又弄的咱四叔如今這樣的境地,還差點害死了我,判她死了都是便宜她!!”

“就是就是。”核桃轉過頭,十分心疼的掃過櫻桃的臉:“四姐姐臉上的疤也是因著她留下的呢。若不然,四姐姐天仙一樣的美貌,哪還用愁嫁?”

“你就曉得個嫁人!我看你快跟大姐一個模樣了!”櫻桃又瞪她,不禁想起小時候家裏窮時,她不舍得吃那肉片子,留給自己,為了叫自己養好疤,生怕自己將來嫁不出去的事。那時,她還是個小不點,就曉得擔憂嫁不嫁人的問題了。如今小不點長成了大不點,更能絮叨了。“人這一輩子,可不是光為了嫁人而生的。虧了你還念了書,學是怎麽上的,先生是怎麽教的!”

“可是大姐說……”核桃眨著眼

“以後在這方麵,可不要聽大姐的話!”櫻桃抬手摘了顆葡萄下來,塞進核桃嘴裏,堵住她的話:“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憑什麽男子就可以追求理想,追求心中想要的,女人就得一天到頭關在家裏學女紅,做家務,隻為那嫁人二字呢?核桃,你記住了四姐今兒的話,咱們女子,也照樣是有追求自由追求理想的權力的!!你可萬不要被那種想法所束縛!!”

“哦……”核桃有些似懂非懂。

“嗬……又在長篇大論了。”院外傳來一道清朗好聽的聲音,接著是輕輕的扣門聲兒:“想要追求自由追求理想的大女子,還請開開門呀?”

“青竹哥!!”櫻桃一下子從木榻上彈起來,跑去開門。

門外果真是孫青竹。他穿一身合體的米白色長袍,腰裏束著青玉色的腰帶,簡單清爽又儒雅斯文,配上孫青竹那絕代芳華的臉,好看的叫人挪不開眼。

“你何時回來的?”櫻桃伸手去拉孫青竹的袖子:“快進來,進屋去說!!”

孫青竹彎眼笑著,順從的被櫻桃拉進院兒:“我聽說了你的事,就趕緊回來了。剛才來時,在鎮上的布告牆上還看見……”

“噓!”櫻桃趕緊做個噤聲的手勢,又朝核桃努努眼,道:“進屋再說!”

“哦。”孫青竹立即心領神會的閉了嘴,隨櫻桃進了屋。

核桃乖巧的去燒水煮茶了。

趁著核桃不在,櫻桃悄聲先把自己跟幾個姐姐編的慌跟孫青竹說了,省得一會兒他再亂說話穿了幫。

“那倒是該這樣。這事萬不要再叫你家裏人曉得了,也省得她們擔心。不過,這事繼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現在已經貼了畫像出來,又有那麽高的賞錢,就怕萬一有人認出了是你……”孫青竹擰著眉,思忖了片刻,道:“不如,你暫先出去躲一躲?我在別的縣都有相熟的好友,你過去了必不會虧著你。先躲一陣子,等這風頭過了,再回來也不遲。”

“那倒不用。我回來的事情已經鬧的滿村都知道了,若是突然的再走了,豈不是更加招人注意?”櫻桃擺擺手:“這個,我也考慮過,行不通的。再說這畫像即貼到了咱們鎮,恐怕別的縣也都有了,哪兒能容身?”

“說的也是……”孫青竹的眉又擰起來。

“你也不需替我擔心。多少現在已經回家了呢。再說也有姐妹們幫著出主意,這幾日隻消少出門,應該就沒什麽事情。”櫻桃輕輕的,細細的歎一口氣:“我隻是有些擔心,那人手裏……還握著一個與我相好的小廝的性命呢。就怕……”

“這事,且走一步看一步罷。他眼下沒有那樣做,你就且先不要擔心。正如你所說的,如今多少已經安全回了家,怎麽也不能再做那樣冒險的事情了。”孫青竹波光流轉的眸子輕輕眨動了一下,手自然而然的在櫻桃的手上輕輕拍了兩下:“若有事,趕緊支我一聲兒。我近日哪兒都不去,都在家呆著。”

“嗯。”櫻桃點點頭,心下微寬。見到孫青竹,就已經很高興了。這些年,她與孫青竹的感情,已經超脫了友誼,升華成了什麽,她也說不清楚。就是那種很信任很信任,不論何時何地都可以放心的將自己性命交給對方的感覺。但是又沒有絲毫的雜質,精純的不能再精純。

“近日可好?終於回到家,見著了你這幾個姐妹,可高興壞了吧?”孫青竹見櫻桃麵有憂色,不動聲色的轉開了話題。

“自是高興的。隻是這不高興的事情也有。”櫻桃朝鎮上的方向努努嘴:“想來你還不知道。我四嬸子的事情捅開了,她這人真是個不老實的,除過了呂家老二,這幾年竟又尋了個姘頭。這不是,跟我四叔鬧出了事,要到衙門裏審案了麽。今日開案,還不知會有個什麽結果。”

“竟然這樣?”孫青竹麵上浮起幾絲吃驚:“你這四嬸子也可真是……”

櫻桃深深的,深深的歎口氣:“誰說不是呢?這一連串子的事情,若細究起來,還不都是因著她而起的?如今又鬧到這步田地。真希望官府判她個死罪,一死百了,叫活著的這些人也好生安穩的過幾日好日子。”

“你倒……頭一回說這樣狠的話。”孫青竹麵上有笑有幾分僵硬。

“嗬嗬,嚇到你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在那裏麵的時候,我還害死過人呢。世道如此,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咱們總不能幹等著受欺負,挨打等死吧?”櫻桃笑起來,她如今可不是以前那個好心的櫻桃了。若有人有心想害她,她自也不會手軟客氣。

“你真與以前不一樣了。”孫青竹臉上的笑又恢複自然,又深深的一彎嘴角:“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麽,咱們即無害人之心,但也不能沒有防人之心。若不然,就依你的際遇,若是心軟一些,哪能活到現在?便是這樣,在那裏頭,也是吃足了苦頭的。”

“嗯。”櫻桃點頭。

這時,核桃燒好了水,泡好茶端上來了。

“青竹哥哥,你咋知道我姐回來了呢?你似乎……並不吃驚,而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核桃有幾分奇怪的。

“嗬嗬,是聽人說的。”孫青竹笑著,眼也不眨的撒慌。

“哦……”核桃點點頭,擺好碗,倒好茶,便乖巧的去院子裏做活兒了。

櫻桃跟孫青竹又說了一會兒話,日頭快要正中了,孫青竹才起身離開。走前又叮囑,若有事情,一定要頭一個通知他。

孫青竹剛走不久,幾個姐妹和嶽富一家便浩浩蕩蕩的回來了,四叔嶽祥也跟著一起回來了。

嶽祥看上去憔悴不少,嘴上的胡碴子黑乎乎一片,人也消瘦了許多,但看上去精神不錯。

眾人擁著嶽祥,進了嶽富家院子。

“咋樣了?”櫻桃和核桃也趕緊進了嶽富家院子,一進院兒,櫻桃先扯住棉桃問道。

“咱們勝了唄。那個雲狀師,本就是不如宋韓的,再加上那個東子原本許下的幾百兩銀子的酬金根本是個空的,叫雲狀師生了氣,這場官司哪能不贏?”棉桃抬了抬眉,帶出幾分高興來:“呂愛芬和東子的罪定下來了,東子要坐兩年的牢,呂愛芬則是秋後處斬。後日先要遊街示眾。”

“好,好好……”櫻桃大大鬆了一口氣,終算是……給爹娘報了這個仇了。叫他們在天之靈也能瞑目。

“這事兒小寶還不曉得呢,萬不要叫他知道了!!”棉桃悄悄叮囑一句,抽出手來,去跟趙蘭商量中午的飯了。

“爹!”小寶從屋裏撲出來,一頭撞進嶽祥的懷裏,哭道“你這幾日,跟娘去哪兒了,怎把小寶自己一人扔家裏呢?”

嶽祥的眼裏神色亮了亮,輕撫小寶的額頭:“你娘……她……跟人走了。以後,就剩咱爺兒倆過日子了。”

“走,走了?”小寶抬起頭來,抹抹淚,有些不明白。

“你娘跟別人走了,去做別人的婆娘,再也不回來了。”嶽祥又重重強調了一遍。

“是,是……小寶,你娘不要你和你爹了,走了。”嶽富歎了一口氣,配合著嶽祥撒起慌來。

“走……了……”小寶怔然的喃喃輕念著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