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個不錯的。”吳繁且點點頭,朝益方道:“順意這次倒尋了個好小廝。呆會兒叫她自己去入個薄,就算是王府裏的人了。吃穿用度都跟府中粗使小廝一般。帶她走罷。”

“謝繁管家。”益方喜滋滋的,拱手要牽櫻桃離開。

她臉上可是有疤的,而且相對於其他人來講,長的又瘦又小,恐怕這個二管家就是看自己長的不好,又力不能提,才應下來的吧?櫻桃心下如是想著。

“且慢。”益方牽著櫻桃剛邁出去一步,吳繁且就出聲喊住:“稍等一下子。”

“繁管家,何事……”益方以為櫻桃的事有變,額頭刹時就出了汗。

“即然來了,順便將你們院兒這月的用度領回去。”說著,伸手進衣袖,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幾塊碎銀來,也不看,也不數,直接扔給益方:“快走吧。”說完,也不等益方說什麽,輕輕甩了袖子,雙手負於身後,慢悠悠的,走出院兒去。

用度?自己院兒裏級別最大的不就是順意這個伺候王府的大廝麽?竟然還有用度?櫻桃有些吃驚的望著益方手裏的碎銀,就她這點曆史知識來看,仿佛隻有府中的主子才有用度,怎麽小小一個奴才竟也有這待遇?他們不是拿月銀的麽?

益方似乎很生氣,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死死瞪著吳繁且的背影,直到他走沒影兒了,還不解氣,死死瞪著空無一人的院門。

櫻桃不解:“益方你怎麽了?”奴才有用度這樣的好事,他怎麽還生氣?看這幾塊碎銀,少說也有半兩銀子呀!!

隻見益方恨恨的,咬牙切齒的,帶著低低的憤怒:“這個該死的小人,又克扣咱們的用度!!”

“啊?”櫻桃一怔,克扣?

“走,我們邊走邊說。”益方見院兒裏出來幾個人朝水井這裏走來,忙牽著櫻桃離開。兩人順著小道拐進男院,他才繼續道:“益喜,你要記住,咱們這可是王府,不比一般的富貴人家。府上隻要大丫環和大廝級別以上的人,每月都是有用度的。用度跟月銀無關,是他們住在府上吃穿用度,還有打賞粗使丫環,粗使小廝的錢。”

“哦……”福利相當的不錯呀!!!

“大廝一個月的用度是二兩銀子,大丫環一個月的用度是一兩半。主要是吃飯穿衣,用不了的,就賞給粗使小廝和丫環。可是你瞧瞧,咱們二兩的用度,叫他扣成了什麽樣!!”益方氣憤的惦惦手裏那幾塊碎銀,不小心惦漏了,掉了幾塊在地上,又忙彎身去撿。

“二兩銀子!!”那福利是相當相當的不錯了呀。隻用度就這麽多,那月銀就更不會少了吧。櫻桃甚至有些私心的想著,反正是要在這個府裏呆著,自己若是能混上個大廝當當,順便賺點錢也是不錯的呀:“可是他憑什麽扣咱們的用度呢?”管家就可以隨意克扣用度了嗎?扣下來的錢,是進了他自己的腰包了吧?

益方一邊撿著,一邊抬起頭冷哼:“哼,前幾個月,一直是拿著院中少一個小廝的由頭克扣的。咱們院兒裏是三人的標準,可是隻走了一個人,卻扣了一大半的用度!!!”他越說越憤憤:“再說,這個月你都來了,怎麽還……不行!!我得找他去!要不然,這個月咱們吃什麽?”

“哎,你別急呀!”櫻桃趕緊攔住被怒火蒙眼的益方:“他可是二管家,你不是說了,惹不得的麽?”

“呃……”隻一句話,仿佛戳破了的皮球,剛剛還氣鼓鼓的益方一下子泄了氣:“是啊,咱們哪敢去找他理論呀?可是……”他苦笑著望望手中帶沾著泥土的碎銀:“可是這個月給的也太少了,就這點哪夠咱們三個人吃的呀?而且還要給你買身小廝服。”

“都不急。咱們先回去,問過了意叔再說。說不定,他有主意呢?”櫻桃是想著,她來府中純屬是避難的,能少一事最好是少一事。即然人家給的用度不夠,那意叔和益方總有月銀的吧?先頂一段時間怎麽也就熬過去了。再說,益方手裏那些碎銀少說半兩,三人再能吃,一個月的糧食是夠買了吧。

可是她怎麽會想得到……

“今晚咱們就吃這個?”櫻桃瞪大眼,桌上擺著兩隻粗海碗,裏麵清湯裏飄著幾根菠菜葉,拿筷子仔細的尋找,能尋到一兩絲雞蛋,再沒有別的。

“不吃這個吃什麽?”益方無奈的歎口氣:“這還是我央了廚上的大娘,好不容易央來的呢。”一邊說著,一邊揭開小爐上熱著的鍋:“意叔的能好點,可也就是這個!!”鍋裏熱著兩隻白麵饅頭,一小碟青菜。

“咱們不是剛領了用度?”櫻桃咽咽喉嚨,這點清湯,這兩根菠菜,哪夠她吃的呀?把意叔的那份吃了還差不多。

“那總共才半兩多一點銀子,光給你買一身衣裳,就得五百文。剩下的,意叔都不夠吃的,哪有咱們吃的份兒?”他端起湯:“就這,明兒還不一定有沒有呢。趕緊喝了吧。”

“這……”這條件也太差了吧,白天她還想著這府裏的福利著實不錯,還興奮的想要升大廝呢,怎麽這會子就喝起清湯來了?:“益方,那你不是還有月銀呢嗎?要不你先墊上用一點,等回頭我發了月銀,再還你?”

“哪還有什麽月銀?”益方垮了垮肩:“我家裏還有老老小小十來口子等著吃飯,因著府上有用度,每每我的月銀一拿到手,就立馬捎回家了。意叔的妻兒和老人也在外頭,他的月銀也是一拿到手就捎到外頭,是跟我的一同捎出去的。”

“啊!!”櫻桃瞪大眼,那豈不是山窮水盡了??

“唉,快喝吧!!”益方又重新端起碗,‘呼嚕嚕’喝了一口,微微蹙了蹙眉,喉嚨上下動了幾下,又‘呼嚕嚕’幾口喝了個低朝天,還裝樣的打個飽嗝,拍著肚皮:“好喝!!”

事已至此,也沒別的辦法了。隻能將就這一頓,明日再想辦法。櫻桃照著益方的樣子,也端起碗來,‘呼嚕嚕’喝了一大口,卻差點沒嗆著。這哪裏是湯,分明就是涮鍋水,一點味道都沒有,隻有一股子油垢味兒。

見益方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她,櫻桃隻好免強將嘴中的咽了下去。

“喝了吧,明兒早還沒有吃的呢,這頓若是再不喝,明日沒力氣做活兒。”益方關心的道。

這條件……還是王府呢,虧自己以為來了之後除了勾心鬥角,起碼衣食溫飽是沒問題的呢。就眼下來看,還不如自己剛到小苗村的時候呢。櫻桃無奈,閉著眼,捏著鼻子,學著益方的樣子,‘呼嚕嚕’將整碗菜湯都喝了下去。

益方起身收拾碗:“益喜,你要是還餓,呆會兒意叔回來的時候,我央他留小半塊饅頭給你。你太小了,又這樣瘦,明兒個就先別做活兒。我做你看著,還省些力氣。等我想到辦法,咱們吃穿寬鬆了,你再跟著我做活兒也不遲。反正我有的是力氣,原本益良走了之後這些活兒也是我自己個兒做的,再多做些日子也是一樣。”

櫻桃沒回答他,益方是個善良單純的人,她怎麽能叫他挨著餓還要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兒?可是這事情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府上是月初發月銀,月中發用度。眼下正是九月中,到下次發月銀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總不能喝半個月的涮鍋水度日吧?而且這涮鍋水還是從廚房求來的,人家也不可能天天都給那。再說,益方手裏剩下的這點銀子,也不夠意叔撐一個月的。自己和益方都不要緊,但意叔可是伺候王爺的,出一點差錯,都可能要賠上性命。

眼下的情況,也不可能去找二管家要錢。真真是……

櫻桃不禁在心裏低罵一句,該死的二管家,認哪個做幹女兒不好,非要認那個什麽清蓉。不過說起來,今日瞧見這對幹父女,怎麽並沒有給人一種父女的感覺,倒像是情人呢?那眼神,那神態,那動作……不過幹爹幹女麻,也就那麽回事。對這種事見慣不怪的櫻桃,並未放在心上。

到了巳初時,順意還沒回來。

益方起身寬衣:“你若是累了就先去睡,我在這守著就行。”

“你這是幹麻?”櫻桃忙扭開臉,益方好說也是個十六歲的人了,罪過,罪過……

“暖床啊。”隻脫了外衣,益方跳上床躺好。

九月中的天氣,還微熱著呢,暖什麽床??櫻桃扭回臉,疑惑的:“大熱天的……”

“意叔體寒,最是怕冷。三伏天還好些。就眼下這天,床被稍涼都不行。到了冬日,更是要用暖爐暖床呢。”益方轉過身來,拿手肘著腦袋,對著櫻桃道。

兩人正說著,門‘吱呀’一聲,順意回來了。

他一臉疲色的走進屋,掃一眼鍋裏留的東西,苦笑:“二管家今日又克扣咱們的用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