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小人精兒似的,低呼一聲:“是三嬸兒!!”人兒就從炕上蹦下去,趿上鞋子跑到院子裏了。

櫻桃緊跟在核桃身後,隻見三嬸丁菊花拎了隻鼓鼓囊囊的布袋,徑直進了院兒,一邊四下打量著,一邊笑道:“楊兒,吃過飯了?”她臉上的笑叫屋裏昏暗的燈光一晃,有些慘人。

她來做什麽?兩家人前些日子因著地皮和糧食的事情,已然撕破了臉皮,她更是跳著腳的在院外大罵。現在卻跑上門來,還是黑燈瞎火的,看上去好像還帶了什麽東西?

“三更半夜,黑燈瞎火的,隻要有飯吃的,誰家還不吃飯?”米桃尖牙嘴利的橫在屋門口,不想讓丁菊花進屋。

“吃過飯了,三嬸兒,有啥事兒?”楊桃的聲音也有些淡,三嬸做事,把人往死路上逼。幾個妹妹或許還不知道,那地是她賣的,她跟三嬸談的價兒,她心裏最清楚不過。今晚三嬸上門,必不會有什麽好事。

“你看你這孩子,沒事兒三嬸兒就不能來呀?”就好像前幾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丁菊花滿麵帶笑。雖然楊桃和米桃都沒給她好臉,她說起話來卻還是春風迎麵:“楊兒啊,你三嬸兒畢竟是你親三嬸兒,你們姐妹幾個跟你三叔那可是血濃於水的,咱們之間有什麽檻兒,什麽溝兒過不去的呢,是不是?前幾天的事三嬸其實也是為你們好,三嬸也是怕給你們養下亂偷硬搶的毛病不是?其實你們缺糧,上三嬸兒家去支一聲,三嬸兒能不給嗎?”

“哼,說的好聽。”米桃冷哼一聲,把臉別過去。

櫻桃心裏則暗呸,這是哪門子的三嬸兒,什麽‘上門支一聲,還能不給嗎?’當時大姐和三姐可是托了大伯一塊兒上過門兒的,結果怎麽著?一文錢都沒見著影兒,人還被羞辱了一通。現在又在這兒說大話,充好人,她當這些人都沒有記性,把前幾日的事情忘光了怎麽著?

再上下打量打量她,頭發有些亂,麵色發黃,身上穿了一身滿是補丁的破衣。她家的境況原本就比大伯和自己家的強,現在又弄到了塊便宜地皮,哪至於穿成如此?一看就是特意打扮了來的。

櫻桃暗暗警戒,三嬸兒扮窮又裝好人,摸著黑兒上門來,是想做什麽?她這樣的人,沒有便宜可占她是不會上門的。要說自己家現在能讓她看的上眼的,隻有地窖裏那點紅薯了。若再有,那就是鴨舍裏那點鴨,可這事兒不會傳的這麽快,連她都知道了吧?

“哎喲,米兒,你看你,心眼兒不要老是這樣小,以後嫁了人,怎麽跟婆婆相處?三嬸兒說話雖然不中聽,可句句都是為了你們好呀。你說是不是,楊兒?”丁菊花一臉明媚的笑,上前親切的握住楊桃的手。

楊桃笑笑,沒說話。

米桃則又‘哼’一聲,把臉扭的更大。

“你們是小孩子,等再大些就懂得三嬸兒的用心良苦了。”丁菊花伸手將她另一隻手裏拎的布袋塞進楊桃手裏,並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讓楊桃往回推:“好楊兒,嬸子知道你們姐妹幾個生活的辛苦,嬸子其實也心疼你們呢。隻是前幾日因著那事兒還生著氣,別扭著,硬

咬著牙沒來。今兒三嬸想開了,跟你們幾個苦命孩子置啥氣呢,是不是?諾,這不是趕緊就給你們送點吃的來麻,還不是生怕餓著你們!!三嬸家最近手頭也緊著呢,擠出這點糧食來也不容易,你們別嫌棄。”

“三嬸,我們有吃的,我們不能要。”楊桃往回推,可惜她的力氣怎麽能掙得過丁菊花。

棉桃牽著核桃,立在屋門檻裏頭,盯著丁菊花一言不發。

橫在門口的米桃輕笑一聲,又望別處。

立在楊桃身邊的櫻桃則一言不發,緊盯著丁菊花那四處亂瞟的眼神兒。

“三嬸兒給的你就收著!!跟我客氣啥?”丁菊花收緊雙手,緊緊房握住楊桃的,轉臉掃視一下這五個姐妹。兩個站在屋裏,兩個站在屋外,一個橫在門口。丁菊花見沒有要把自己往屋裏讓的意思,又笑著往米桃身邊靠了靠:“咋的米兒,不讓你三嬸兒進屋坐會兒啊?”

米桃不冷不淡的道:“我們窮的,燒不起油燈,這馬上就該睡了。”

丁菊花碰一鼻子灰,又把目標轉向最好說話的楊桃:“楊兒……”

楊桃心軟,剛要應下來,被櫻桃暗地裏狠狠的一扯,又改了話頭兒:“三嬸,這天兒確實不早了。你要坐,明兒再來,行不?”

“行行行,不進屋也行。”丁菊花見進不了屋,眼珠一轉,又笑起來:“我就在院兒裏站站,說說話,還不行麽?”說著,鬆了楊桃的手,在院裏轉了一圈兒,徑直朝著鴨舍走去:“喲,不看不知道,啥時候養上鴨了?聽這聲兒,是大鴨了吧?下蛋了嗎?你們小不會看,讓三嬸幫你們分分公母。這鴨子啊,分了公母好養活。”

櫻桃一直在注意她的動作,見她望向鴨舍,就趕緊攔在了她前麵,同時心裏暗呼果然!!不知道三嬸曉不曉得姐妹們賣鴨的事,但她知道鴨舍裏的不是家鴨而是野鴨的事是真的。天下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野鴨才養了兩天,就招人猜測了。

“哎喲,櫻兒,你啥時候站在這兒的?差點拌倒我!!”丁菊花拍著胸一頓步,後麵的楊桃和米桃就趕了過來,雙雙攔在她前麵。

米桃心直口快,想到什麽就說起來:“三嬸真是好眼力,我家就這點東西值錢了。分分公母?我看這分著分著,鴨子就跑你家去了吧?我家的鴨子,可不是買一送一!!”米桃暗示地皮就是買一塊送一塊,讓她占了大便宜。現在竟然又打上了歪主意,這可真是親三嬸兒,天天就盯著幾個侄女的這點東西。

楊桃也有些不悅的:“三嬸,我家的鴨子正下蛋,現在黑不隆冬的別給嚇著了。”

核桃見勢,也想往這跑,被棉桃拉住,立在門檻裏頭,靜靜的望著這邊。棉桃微微蹙著眉,大姐和二姐的反應太偏激了,這不擺明自己家的鴨子有問題,不敢叫人看麻?

“你看你們。蜜兒,你多想了,三嬸兒可沒打你這幾隻寶貝鴨子的主意。”丁菊花借著夜色掩藏狠狠瞪了一眼剛剛壞了她好事的櫻桃,轉臉笑道:“行行行,我曉得你們心裏還生著氣呢。三嬸兒順著你們還不成?你們不讓看,我就不看,這樣願意了?”說著,撐開手聳聳肩,對一臉戒備的楊桃和米桃露出個‘我什麽也沒拿’的笑,抬腳慢慢挪回屋門口。

楊桃和米桃兩個是被白天那個王滿倉的野蠻給嚇到了,現在見丁菊花竟真的轉身離開了鴨舍,雙雙有些不解的麵麵相覷起來。

丁菊花徑直朝站在門檻裏頭的核桃走過去,帶著滿麵的笑容:“核桃,瞧三嬸兒給你帶的什麽?你幾個姐姐們可都沒有。”說著,從油兮兮的衣裳懷裏掏出塊糖來,也沒包什麽紙,糖塊上沾著些花毛兒。

丁菊花把糖塞給核桃,笑著上前抱她。順勢將旁邊的棉桃擠開,趴在核桃的耳邊輕輕的問道:“好核桃,快跟三嬸兒講講你家鴨子是咋來的?”

棉桃被擠到一旁,也不說話,也沒動作。

核桃眨著眼:“買的啊。”

丁菊花一僵,又笑:“你這孩子,不講實話。三嬸兒一聽就曉得你家這是野鴨子,這鴨子你們是捉來的!”

“三嬸這不是知道麽,還問?”核桃的大眼忽閃著。

丁菊花又一僵,硬扯著笑:“三嬸是問你,你們是怎麽捉的鴨子?”

“你問我們怎麽捉的鴨子做什麽?”米桃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身後,冷冷的:“說來說去,還是那幾隻鴨子。怎麽我們姐妹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有人曉得了呢?”

楊桃和櫻桃也走到屋門口,戒備的望著丁菊花。

櫻桃心下暗暗稱嘖,三嬸的智商比王滿倉高出好多來啊,還曉得這事的關鍵在於捉鴨的法子上,就不在家鴨和野鴨的事上亂扯皮,直奔主題,蠻高。

“三嬸別的毛病沒有,就有個心奇的毛病。這鴨野難捉是人人曉得的,可你家這一鴨舍的野鴨天天叫的歡,我這心裏奇怪你們是怎麽捉到的,晚上連覺都睡不著。好米兒,你就跟嬸子說說?是……下藥?還是做陷阱?”

“不會跟你講的,你走吧。”開玩笑,當姐妹們是癡子呢,保飯碗的營生,說跟你講就跟你講?

“楊兒……”丁菊花又望向楊桃。

楊桃蹙眉盯著不遠處的濃濃黑夜:“三嬸,天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回吧。”

“都不講,是不是?”丁菊花見軟招兒不管用,嘴一撇,露出她的本來麵目,吊著眼,一臉的惡狠狠:“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是?我還就告訴你們了,這事兒你們要是不告訴我,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她掐著腰,指著院子虛劃一圈兒:“這院子,這屋子,這可都是老嶽家的。就你們這幾個丫頭片子,連個男丁都沒有,我要是說要把你們攆出去,誰還能說出個二話來?趕緊把捉鴨的法子告訴我,要不然,我叫你們露宿街頭,連個住的地兒都沒有。到時候,這屋子這院子都歸我們老嶽家了,還差那幾隻野鴨子?”

“女娃娃怎麽了,女娃娃不是人啊?這院子這屋子是我們爹娘留下來的,理應是我們的。”櫻桃轉臉,卻發現楊桃和米桃雙雙慘白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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