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擺弄著桌上那個半圓的黑碗,道:“具體我也不知道,總之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麽簡單。醫生次仁他應該是以一種靈魂的形式存在於牧羊人次仁的身體裏吧——不過,我隻是這麽猜測。米瑪察瑪可沒這麽說。”

說了半天,依舊還是沒說到點子上。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了。“回去。我們趕緊回去。關於醫生次仁的事情,我們已經盡力。神靈也沒指示,我們隻能先回去再說。”我道。

許之午猶豫了下,沒有說話。老李怕唐明浩再出些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出來,也表示說趕緊回去才好。燕子抿著嘴,依舊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弄桌上的黑碗,沉默不語。

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但我態度很堅決,是鐵了心要走的了。可是……究竟怎麽才能回去呢?看燕子能找到這間小暗室,她應該知道路線吧,但她偏偏又非要找什麽寶物。我承認,開始我是財迷心竅,現在出了這麽多的怪事,難道還能心心念念著根本沒看到蹤影的寶物?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

“羅練,你——來看看這個小碗,是不是有些奇怪呢。”半晌,燕子忽然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麽句話,然後尖著指頭將碗遞給我看。我怕有古怪,不敢接。拿眼睛瞟了幾下,覺得這碗是有點奇怪的感覺,並不是純黑,而是一種奇怪的暗紅色,暗紅得近似於黑色。當然,這隻是感覺。至於為什麽會這麽,又說不上來。

“你不覺得這個碗的尺寸大小很眼熟嗎?”燕子似笑非笑的道。我搖搖頭,看向老李和許之午,許之午盯著看了半晌,忽地臉色大變,道:“這莫不是嘎巴拉碗?”

燕子頗為意外的道:“哦?你竟然知道嘎巴拉碗?”她忘記許之午是藏學研究專家了。許之午沒有回她的話,而是一臉嚴肅的走過去仔細瞅著那碗,三個碗都瞧遍了,他臉色更是迷茫了起來。

“據我所知,嘎巴拉碗一般都是鑲銀以及各種寶石。並沒有刷漆一說。這種黑紅色是……”許之午問燕子。

燕子目光不知瞟向何處,半天才回答道:“我也不知。”

許之午歎了口氣,道:“這裏應該供奉著什麽神靈吧……我們會不會無意間冒犯了他?”說罷虛空作了兩個揖,說了些請原諒之類的話。

燕子看著許之午,很滿意他的虔誠和謙虛,道:“想不到你這個老頭子,懂得倒還挺多。”許之午客氣的笑笑。

我悄聲問老李:“什麽是嘎巴拉碗?”

老李道:“人頭蓋骨做的碗,又叫顱骨碗,就是了。”我一聽,立即毛骨悚然起來,“什……麽……這就是?”我結結巴巴的不知道怎麽說。以前聽人說過有人頭蓋骨碗這麽回事,說是一種法器。但隻當做故事來聽,根本沒有想過真的有這麽個東西存在。仿佛還記得說是這東西必須是有修行的喇.嘛生前願意把自己頭蓋骨奉獻出來才行。要真是那樣的話,這裏就是有三個喇.嘛的腦袋了。這麽一想,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本來不知道還好,現在一弄明白了,不知是不是害怕的原因,竟覺得全身無處不是冷颼颼的感覺,又好像有細小的冷風絲絲的鑽進皮膚和毛孔一樣。“我……我們……走吧。”我自然不能說自己害怕,值得勉強找個借口,“這裏肯定沒有回去的路。”我道。

疲軟昏迷了一段時間的唐明浩,也在這時醒了過來。他張開眼睛,疑惑的看著我們一幹人,道:“你們在這裏幹嘛?我記得有個長相奇怪的人,是個醫生,去哪裏了?”敢情說的是醫生次仁了。於是我簡短的道:“死了。”

“哦。”唐明浩頗有些沮喪的樣子,“我覺得他好像還有救。”又是這話,趕緊打住,萬一他哪根神經不對勁,又再次發瘋起來,那就更糟糕了。

“浩哥,你想多了。人死都死了,怎麽會可以救過來。”我道。

唐明浩迷茫的道:“我也不知道,隻是開始心裏一直有這麽個很強烈的年頭。我也不知道。”他還待再說什麽,燕子連忙道:“沒什麽,剛才你做了個噩夢。現在好了。”看來她也是怕唐明浩發瘋了。

唐明浩似信非信的看著燕子,“哦”了一聲。老李問他有事沒有,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唐明浩無一例外的都搖頭,說自己沒事。說著說著,忽地整個人神色一肅,瞬間變得精神十足的樣子,道:“這裏有什麽東西,我怎麽覺得這麽親切。”

隻有三個頭蓋骨碗是東西,他不會是覺得這個很親切吧。我勉強的笑笑,不敢也沒有說話。老李連忙岔開話題,說回去之類的事情。唐明浩不理會大家,徑自使勁嗅了嗅,然後站起來,轉骨頭,看著那桌上的頭蓋骨碗,麵露喜色。對燕子道:“終於我不用靠你了。”

燕子聽得莫名其妙的,問他:“你靠我什麽?”

唐明浩喜不自禁的道:“這裏有種味道,讓我腦子特別清醒。以前隻有靠著你的時候,你身上有種香味,可以救我的命。現在這裏,我覺得無比清醒,什麽事情都很明白。”

完了,唐明浩不知道又發什麽神經,或者被什麽神靈上身了,他說這些瘋話,我們沒一個人能聽懂。

燕子也有些懵了,“你……你想幹什麽?”她驚疑的問。

唐明浩一本正經,“我想喝水,用這個……”他指著頭蓋骨碗道,“用它盛水來喝。”暈,我還道他真的清醒了,原來還是發瘋,而且看起來比以前瘋得還嚴重。笑話,用這個黑紅黑紅的頭蓋骨碗喝水?搞錯沒?

“走走走,我們趕緊走。這裏是個不祥之地。”我一邊說一邊率先往外走。豈料唐明浩一把抓住我,力道十分之大,我一下子居然不能掙脫。“我要喝水。”他語氣有些急促的道,“你給我倒水,用那個碗。”

“這兒哪裏來的水,沒有。”我使勁甩開他的手,道。

唐明浩兩眼一翻,麵色猙獰的道:“不管,我必須喝水。馬上。”然後陰測測的看著燕子。老李也慌了手腳,他所擅長的一切似乎在唐明浩身上都沒得到靈驗的驗證。而唐明浩也確實看起來像中邪的樣子。莫非真的是燕子所說的那樣,因為我們是漢人,而這裏的神靈是藏族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唐明浩忽然變得六親不認或者怎樣,我們能拋下他各自逃命嗎?當初在古格遺址遇到人臉怪時,許之午和尼瓊拋下我與老李兩人獨自逃命,以至於我直到現在都不敢對他多放心。現在如果換作是我,那……哎,一時間心裏亂如麻,也不知怎麽辦了。

“燕子,不然你再點一炷香試試。”老李道,“剛才不是好了嗎?”

燕子也不太有把握,猶豫不決的道:“我的香……是秘製的,剛才有用,可是現在他這個樣子,不一定有用。而且,而且……而且這藥香用完了就沒有了。是紮西特意從一個高人那裏給我找來的。據說這都是兩三百年前的東西。”

“兩三百年?”許之午一聲驚呼,“那豈不是是古董了?”燕子沒說話。他自己又自言自語的道:“確實可惜啊可惜……隻是不這樣,又怎麽能救唐明浩。”

唐明浩臉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起了出來一團團不甚勻淨的暗紅色,像發的風疹一樣,整個臉也帶著一點點浮腫。見我們沒人理他,他又伸手去抓那頭蓋骨碗,抓來看了幾眼,比劃幾下,好像是在找地方下口。

“別咬!”燕子大驚失色,一把從唐明浩手裏把頭蓋骨碗搶過來。她道,“別咬。這是對神靈不敬。”唐明浩哪管那麽多,縱身過去又要搶,但隨即又醒悟過來桌上還有,於是連忙轉身將兩隻碗緊緊摟在懷裏,生怕我們去搶了。

“我要喝水。”唐明浩又開始重複這句話。老李柔聲道:“明浩,這兒沒有水,我們馬上帶你回去,回到陸地上,撫仙湖上,你就可以隨便喝水了。”

一瞬間,唐明浩不再似剛才那種亢奮,轉而神情低落的喃喃自語:“我要喝水,有水,這兒有,你們騙人。你們騙人。這兒有紅色的水,放在碗裏給我喝。”

紅色的水!一時我腦子還沒轉過來,燕子麵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她道:“難道這是祭台?!需要用血來祭奠?”

許之午失聲道:“祭台?人血?米瑪察瑪?”說罷又道,“肯定是這樣了,所以才會出來這麽三個法器,肯定就是要人血。”大家都跟著往人血祭祀上麵去想去了,其實,最重要的一點我們反而忽略了,那人手人腳的大王魚出來時,那水不是紅色的血泉水麽?可是當時亂糟糟的,竟然沒想到這一點,等想起來時,又為時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