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國德江郡,黔陽府。

伴隨著急促的馬蹄之聲,數十名精銳的禁軍騎兵,手持令旗,快馬駛入城中,在城中百姓慌忙避讓之中,徑直來到官衙之前。

麵對著阻攔的差役,便有人揚起手中令旗。為首的禁軍將士,更是將手中捧著的朝廷詔令高高舉起,朗聲喝道∶

“朝廷詔令,著黔桂承宣布政使蕭瑀、黔桂都指揮使翁圖、黔桂提點刑獄按察使何紹,速來接令!”

這德江郡、河池郡、邕州四地,原本分屬夏、黎兩國。自雲國占據之後,民心歸附,也便統合成黔桂布政司,以方便管理。

這黔陽府,便是黔桂布政司治所之地,三司衙門皆在此處,是以才有朝廷信使前來這裏傳達詔令。

官衙大門前的差役,如何膽敢阻攔朝廷詔令啊,此時忙不迭地跑入官衙之中,急忙將衙門中辦公的三司使大人請來。

不多時,以蕭瑀為首的黔桂三司使,便領著一眾屬官,匆匆趕來。

傳遞詔令的禁軍將校,當即一挺腰背,展開手中的詔令文書,朗聲道∶

“江陵陪都已成,陛下有旨,著令朝廷百官、勳貴宗親、後宮妃嬪,三月十五日分批遷往陪都。朝中有令,著令黔陽承宣布政使蕭瑀,準備一應接駕事宜。”

“黔桂都指揮使翁圖,即刻調集賬下郡兵,輔助虎威將軍楊再興,清繳地方山匪!“

“為免有疏漏冤殺,一應匪類盜賊案卷,由黔桂提點刑獄按察使何紹協理,大理寺卿狄仁傑、左都禦史海瑞處置斷定!”

朝廷搬遷至陪都,朝中大多數的百官、宗室、勳貴們,都要隨同前往。

隨行的家眷、仆役、車馬家當,那數量想也知道是驚人的。

沿途所需的酒水米肉,需要地方官府牽頭,提前準備供應數量,以防不夠。

而且,這隊伍之中,雖有隨行的禁軍護衛。

但山野匪類,多有不識天威,膽大包天之人。亦有不少心懷夏國、黎朝之人,不滿雲國統治,落草為寇的。

所以,未免有人冒犯衝撞朝中大臣、貴人們的車架,沿途官府便要提前做好準備,先行清繳地方匪類,防止到時候真出點什麽亂子。

如今朝野上下,對於當今陛下為何要遷往江陵陪都,皆是心知肚明。

所以若是這件差事上出了一點差錯,那保不齊就會在當今陛下心中,留下一個辦事不力、能力不夠的印象,自此前途無望了。

而且這隨行遷都之人,不是朝中文武勳貴宗室,就是他們的家眷。隨便一個出問題,說不定還會得罪哪位朝中大人。

地方上的一眾官員,對於此事,哪裏敢有半點疏忽大意啊!

一聽到朝廷的詔令,蕭瑀三人,神情肅然,當即領著一眾官員俯身行禮,朗聲喝道∶

“黔桂三司使蕭瑀(翁圖、何紹),謹奉朝廷詔令!”

為首的禁軍將校,直接將手中的朝廷詔令,遞到了蕭瑀手中,然後當即微微拱手,沉聲道∶

“皇命在身,我等還需前往邵陽郡傳遞詔令,就此告辭,還請諸位大人見諒!“

一眾黔陽三司官員,連忙微微躬身一禮,目送著這支禁軍騎兵快馬離去。

掌管黔桂軍事大權的黔桂都指揮使翁圖,不敢怠慢,第一時間便對著身邊的屬官,高聲喝道:

“速速派人傳令,抽調黔桂各地方郡兵,把官道附近百裏之內的那些山間匪類,盡數鏟除!”

“是!”

蕭瑀聞言,亦是扭頭看向身旁站著的提點刑獄按察使何紹,沉聲道∶

“朝中有令,不可大意。本官立刻前去,籌措所需物資。”

“何大人的按察司掌管緝盜、刑獄之事,協理判定盜匪賊類……大理寺卿狄大人明察秋毫,左都禦史海大人又是個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何大人是萬萬不可大意的。”

何紹這個按察司使,是地方之上升上來的,未曾入京為官。蕭瑀生怕他不知道這兩位的厲害,這句話,算是對何紹的提點。

何紹聞言,臉上也是一陣肅然,連忙應諾了一聲,領著身邊屬官匆匆離去。

一個時辰之後,駐守黔陽府,受黔桂都指揮司直接調遣的三千地方郡兵,此時立時出動。

地方郡兵,與禁軍、邊軍精銳不同。在征戰之時,不為正軍,少有與敵正麵廝殺,一般用來運送糧草物資、鞏固防線、衛戍地方的。

但得益於當今陛下推行的“更戍法”,這地方郡兵,時常被互相輪調,打散原本陣容,與被調來的禁軍、邊軍兵馬,一齊進行操練。

這樣操練出來的地方郡兵,顯然不是夏國那種烏合之眾。

眼前這三千郡兵,雖然混身殺氣不盛,不似百戰精銳。但軍中的這些將校們,卻個個甲胄齊具,軍容整齊,士氣高昂。

與雲國正兵精銳們,也不過是少裝備了些大威力的殺伐軍械,以及沒有什麽戰場拚死搏殺的曆練而已!

若是不說這隻是雲國的郡兵,怕是旁人還以為,這是雲國剛剛操練出來的哪部正兵精銳呢……

黔陽府之中的百姓們,今日看到有兵馬出動,竟然紛紛跑出來湊起了熱鬧。

“這是,又要打仗了?”

“打仗?沒聽說啊!”

“咱們黔陽府的駐守兵馬,不過是地方郡兵,又非正兵。除非前線處處吃緊,否則不可能從咱們這裏抽調的。”

“吃緊?哈哈哈,總不至於是咱們大雲兵馬,敗給了夏國的那些軟腳蝦不成!”

議論之時,紛紛響起。

而有些提前知道點消息的,此時方才開口道∶

“聽說,當今天子要遷都前往江陵。為了避免有誰膽敢冒犯聖駕,官府這才調集兵馬,清繳地方匪類的。”

“啊,這麽個緣由啊……”

“天下人誰不知道,當今天子之所以要遷都前往江陵,就是為了坐鎮前線,好方便朝廷調兵,攻打夏國。這要前往陪都,那還不就是要打仗了嘛!”

“這、說得倒也不錯。朝廷前往江陵了,那指定就是要打仗了。”

“唉,這才過了兩年安生日子呢。”

“咱們要怕什麽?咱們黔陽府距離前線千裏,難不成還有人覺得夏軍能打到咱們這裏不會吧,不會吧!”

“噗嗤,就夏軍那群軟蛋……”

……

黔陽府城之中,距離三司衙門不遠的一處書鋪之中。

身在二樓的書店東家,聽著外麵傳來的百姓們議論、嘲笑之聲,眉頭微微一皺,沉著臉關上了窗戶,悶聲道∶

“速速傳信京師,回稟陛下,雲皇欲遷都江陵,恐有興兵進犯之意,請速派人前去核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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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國金陵城,皇宮謹身殿之中。

夏皇虞昭淩,接過了馮處遞上來的情報,快速掃視一眼,眉宇一冷,喃喃道∶

“陪都江陵……這個蕭承,倒是挑了個好地方!“

虞昭淩當年,曾經擔任過夏國西南邊軍主帥,對西南諸郡要地,皆是了然於心。

這江陵城,南麵是雲國腹地。北據漢、沔兩水,連通長江,有襄樊二城,險要無比,易守難攻,可充作天然屏障。

向東為要地江州城,進可順流而下,攻向夏國京師要地,退可封鎖長江,使夏軍不得寸進一步。江陵城西邊,乃是江陽、安順二郡,皆有富庶平原。借由水利,兩郡糧草足以供應數十萬大軍所需。

最關鍵的是,江陵城距離前線不足數百裏,緊要軍情消息,一兩日便可送達。

選擇如此地方作為陪都,幾乎是毫不掩蓋欲要再起兵戈,攻打夏國的念頭!

馮處自然也能夠看出雲皇蕭承的想法,此時不由問道∶

“陛下,既然雲皇已經有所動作,那可要傳信前線各部?“

虞昭淩聞言,冷笑一聲,道∶

“又不是隻有他蕭承一個人,起了心思……這幾個月來,朕已經多次下旨,增派大軍前往駐防前線。軍中將校,隻怕也看出戰事將近了,倒也不需特意下旨提醒。”

說到這裏,虞昭淩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抬頭看向馮處,沉聲道∶

“雲皇三月中旬,正式遷往雲國陪都江陵。若是朕沒有猜錯,今年這盛暑一過,天氣稍涼,雲國便要正式動兵,前後也沒有幾個月了。在此之前,東南匪亂,必須結束!”

盛夏酷暑,實在不宜用兵。而秋日時節用兵,阻礙敵國農事。作為攻勢的一方,還可就食於敵,他若是雲皇,也必然選在這個時候!

至於夏國東南匪亂,在雲國的支持之下,橫海將軍汪直源源不斷輸送糧草軍械,又不斷襲擾沿海州縣牽製夏軍。

再加上張士誠自身的能力,竟然在兩萬夏國北境精銳、五六萬地方郡兵的圍剿之下,堅持抵抗了兩年之久!

雖然期間麵對著夏軍百戰精銳,張士誠勝少敗多,時常丟城失地,原本作為富庶之地的海陵郡,也被打得一片糜爛。

但張士誠終究是沒有兵敗被死,反而是利用了這兩年的戰事以及雲國的暗中支持,磨礪出了一支足有八幹人,能夠與同等數量的夏軍精銳,正麵交鋒的兵馬!

“去問問武鄉侯雲凱歌,朕還需要多久,才能夠看到逆賊張士誠的頭顱,掛在京城城門之上!”虞昭淩恨聲道。

就因為張士誠,雲國生生失去了海陵郡這麽一個稅收之地,每年損失的鹽稅、維持剿逆大軍的開拔之資,加起來隻怕有近三、四百萬兩!

若非如此,夏國如今恢複的實力,必然更上一層!

這讓虞昭淩,如何不恨這個張士誠?

馮處聞言,連忙開口道∶

“武鄉侯此前早有稟報,如今張賊已失大半的海陵郡州縣,手中隻剩兩個縣。一應兵馬,早已調集上去,想必不日便有捷報傳回!”

如今的張士誠,真的是已經落入了困境之中。縱然有雲國的暗中支撐,汪直死命牽製,麵對兩萬北境精銳,他也是無能為力,隻能靠著手中的八千精銳奮力死守。

也就是其平日行事豪放大方,體貼治下百姓、將士,威望極高,否則早就撐不下去了!

聽到馮處的話,虞昭淩微微點頭,又忽然露出冷笑,道∶

“鍾子濯查抄海陵郡,給朕抄出了一千多萬兩,解了朝廷危急。而齊地鹽商,比之海陵郡更富,也和張賊暗中勾連。等到張賊覆滅之後,也正好借這些鹽商們的家產,再助朝廷解一解手上的饑荒!“

其實齊地鹽商,和張士誠的聯係並不多!

可虞昭淩見識過海陵郡鹽商的富裕之後,自然眼饞齊地鹽商家產,早就有了抄沒齊地鹽商家產的念頭。

若非是因為生怕手段太激烈急躁,嚇得齊地鹽商轉而支持張士誠,他甚至都等不到這個時候!

現在急忙催促雲凱歌剿滅張士誠的亂軍,恐怕也是想著及早平定海陵郡,然後拿齊地鹽商的家產,來支撐加下來與雲國的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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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海陵郡,海陽縣城之外。

數萬地方郡兵,將這座並不大的海陽縣城,圍得水泄不通。

夏國武鄉侯雲凱歌,依舊是那身威武的明光鎧,在親兵的護衛之下,一邊巡視著營地,一邊對著身邊的將領,交代道∶

“張賊已是強弩之末,將手下全部的精銳,盡數聚集於此城。明日攻城,必須一戰而下,徹底剿滅逆賊張士誠!”

一眾將領,頓時齊聲應和,道∶

“末將遵命!”

雲凱歌微微點頭,又轉而看向身邊將領之中,那身形最為英武的陳友諒,叮囑道∶

“明日一戰,各郡抽調而來的郡兵,依舊由你統帥。此戰之後,來本侯麾下效力。憑你這兩年來的戰功,本侯保舉你一個將軍位!”

言語雖然依舊冷然,但一眾將領,皆是聽出了雲凱歌對陳友諒的看重之意,不由得對陳友諒,露出了幾分豔羨之色。

要知道,這位武鄉侯,對地方郡兵將校,想來是看不上的。

數萬郡兵之中,各階將校無數,卻也隻有陳友諒一人,能夠與眾北境將領一齊,跟在雲凱歌身邊聽候軍令調遣。

如此殊榮,可見看重!

聽到雲凱歌之言,陳友諒微微低頭,抱拳應道∶

“末將,必不讓武鄉侯失望!“

而此時,旁人無法看到,陳友諒垂下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與英武外貌極不符合的陰笑。

明日,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