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巍峨壯麗,雄偉至極的夏國京師金陵城之中,已經褪去了白日間的繁華。一座世間罕有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巨型城池,就這麽靜靜佇立於此。

城池外,高大的城牆投下了影子,更顯昏暗。

城牆之上衛戍的夏軍士卒,此時卻是聽到城池下方那片黑暗之中,傳來的急促馬蹄之聲。

一聽到異樣的馬蹄之聲,城牆之上的將士們頓時警惕起來,迅速集結起來,張弓搭箭對準城下,並且點燃示警烽火。

黑暗之中,城牆之上驟然亮起的烽火,顯眼異常!

金陵城中駐守的夏軍見此,也立時有所反應,開始集結將士,整軍以待。

京城之外的數座烽火台,此時也隨之亮起示警烽火,通知在京郊駐守的大軍。

此時,隻要城牆那邊再點燃起一堆烽火,那已經整軍完畢的城中將士,便會快速出動,接管城防,迎擊敵人。就連京郊駐守的兵馬,也將快速趕來,圍剿攻城叛賊。

從夏軍這迅速無比,井井有條的反應上來看,也便能夠知曉,虞昭淩登基之後,便開始對京城內外兵馬的整頓,顯然是極有成效的!

城牆之上的夏軍校尉,此時厲聲喝道:

“京師城門已然落鎖,非聖旨、機要軍情,不得輕開!膽敢衝擊城門者,死!”

與這名校尉的嗬斥之聲一同響起的,是弓弦被拉直的吱吱之聲。若那人還敢衝擊城池,頃刻之間,便是箭雨傾盆落下!

而此時,城池下方,隻聽得“籲”的幾聲,急促的馬蹄之聲驟然停下,旋即響起急切的回應之聲:

“八百裏加急,海陵郡、吳中郡,有緊急軍情呈報陛下!”

城池之下,幾道火光亮起,火把被人高高舉起,這才讓城池之上的夏軍將士們,看清了來人的身形樣貌與打扮。

七八個夏軍將士,風塵仆仆,滿臉疲憊之色,護送著一名身穿驛差服飾,背負“加急”令旗的差役,正滿臉焦急之色地在城外等候著。

守城校尉見眼前這八九人的打扮,心中便已經信了幾分。但為了穩妥,他還是垂下了吊籃,拿到了核驗文書,仔細確認無誤之後,這才神色一緊,高聲喝道:

“快,開城門!派人護送他們,前往宮中報急!”

“是!”

“噠噠噠”的機關聲,伴隨著鎖鏈轉動之聲,那緊閉的懸索橋轟然落下,緊閉的城門也快速打開。

驛差見狀,連忙再次催動**戰馬,疾馳而去。

十餘名守城將士,此時翻身上馬,在前方開路,護送此人前往皇宮。

深夜,寂靜的金陵城之中,急促的馬蹄聲在城中回**,頓時驚醒了金陵城之中的有心人……

半個時辰之後,皇宮之中突然派出宮人,深夜召見朝中諸位大臣,前往謹身殿之中議事。

到了寅時時分,謹身殿之中已經燈火通明,人頭攢動了。一眾被半夜喊醒的朝臣們,大都是匆忙趕到這裏,衣冠淩亂,與往日那副華服整齊的模樣相比,就莫名顯得有些滑稽。

而夏皇虞昭淩,此時早已坐在了龍椅之上,僅穿著一身單衣,麵色陰沉難看至極。

等到朝臣們差不多到齊了,虞昭淩方才聲音冰冷地道:

“八百裏加急來報,逆賊張士誠眼見局勢不利,勾結海上賊寇,襲擊沿海各地。”

“海上賊寇,四處出擊,吳中郡治下鬆江府南匯縣、長興島,海陵郡治下海門縣、扶海洲,皆有海賊肆虐。吳中郡水師,出擊迎敵,海陵郡也抽調部分兵馬,衛戍海防。”

“逆賊張士誠,趁機盡起麾下兵馬,圍攻海陵郡治所泰州城。猝不及防之下,泰州城已經淪陷,海陵郡局勢危急。”

此言一出,整個謹身殿之中,頓時一片嘩然。

就在之前,朝廷收到的消息,是勾結張士誠的眾多鹽商皆已被繡衣使拿下,逆賊張士誠再無支持,大勢已去!

可萬萬沒想到,這才幾天的功夫,這賊子竟然聯係到了不知道哪裏來的海賊,使得東南的海陵郡局勢徹底敗壞,就連旁邊的吳中郡,也收到了威脅。

朝臣之中,車騎大將軍董為快步走出,當即道:

“膽敢襲擾我大夏海防的賊子,實力不弱,也必然不是突然冒出來的!陛下,可知這股賊子從何而來?”

虞昭淩搖了搖頭,道:

“繡衣使那邊,尚未有詳細軍情稟報。”

“這、那隻有請陛下速速調遣金陵水師,前去清繳海防!”

董為剛剛說完,殿中便有朝臣當即反駁道:

“不可!”

“我金陵水師的大部分戰船,需要布防在榕郡、東寧兩地,以抵禦雲國外海水師。剩餘的部分戰船,衛戍金陵城尚且不足,如何能夠輕易派出?”

金陵城乃是夏國京師之地,事關社稷安危,乃是重中之重。衛戍京師的兵馬,的確不能輕易派出去,以免京城空虛,為敵人所趁。

話音未落,便有人當即出聲反駁道:

“可若是不派金陵水師出擊,沿海各郡亦遭襲擾啊!”

“海陵郡事關朝廷鹽稅新製,不得有失。而吳中郡,更是江南最為富庶之地。每年收取的財政賦稅、米糧,吳中郡都能以區區一郡之地,占據全國總額的十分之一二。現如今國事艱難,這吳中郡更是萬萬不可有失的!”

如今夏國的財政維係艱難,這富庶的吳中郡,便更加重要了!

虞昭淩也沒有遲疑,當即打斷了眾大臣的爭執,沉聲道:

“京畿之地尚有兵馬駐守,不用擔心!即刻下令,讓留守的金陵水師即刻出兵,衛戍海防,驅逐賊寇!”

“自江南曆陽郡、會稽郡,抽調地方郡兵,入駐吳中郡,防止海寇上岸作亂、海陵郡張賊出兵。”

“齊地泰山郡、東海郡、琅琊郡、膠東郡,也需各自抽調駐軍防守,防止賊寇兵出海陵郡,襲擾齊地四郡!”

“調遣兩萬北境精銳,途徑燕地,前往海陵郡平叛。一應糧草,由地方供應,不得有誤!”

虞昭淩決意已下,謹身殿之中,再無反對之音,百官齊齊躬身行禮,喝道:

“臣等,遵旨!”

——

眾臣散去,虞昭淩卻是派了宮人,將梅崇、董為、袁飛章等一眾忠心老臣,還有馮處、朱飛昂等潛邸心腹,重新召回了謹身殿之中。

此時謹身殿之中的,皆是虞昭淩如今賴以掌控朝堂的心腹班底。此時召回,眾人都知道,這定是有軍機大事要囑托!

果不其然,在眾人到齊之後,虞昭淩沉聲開口道:

“鍾子濯此時,還身在海陵郡之中。現在海陵郡局勢危急,朕要諸位,不惜一切代價,調動所有人手前去接應他!”

殿中眾人聞言,頓時微微一愣。

雖然鍾子濯如今是繡衣使巨頭,權勢極大。但真論起來,這二品繡衣使之職,也不過區區千石。隻是個特務頭子、天子鷹犬,不應該讓虞昭淩如此慎重對待才是啊。

看到眾臣的不解之色,馮處微微輕咳一聲,沉聲解釋道:

“鍾指揮使身負皇命,前去徹查勾結張士誠的地方鹽商。數月之內,他查抄了海陵郡兩府四十三家鹽商,抄獲金銀七百三十多萬兩!”

說到這裏,馮處忍不住輕歎一聲,道:

“這次海陵郡事變,繡衣使反應如此之慢,便是因為地方上的繡衣使們,被鍾指揮使盡數抽調去,將金銀護送歸京……如此巨量的金銀,運送太難,結果還是沒有能夠在海陵郡局勢動**前離開。”

一聽到七百多萬白銀的巨額銀兩,殿中眾臣皆是不由得呼吸一滯。

如今夏國,局勢之所以如此艱難,還不就是手頭沒錢鬧的嗎!

此前梅崇為了操練更多兵馬,以鞏固邊境防線、抵禦雲軍,費盡了力氣,將國庫、宮中府庫刮了幾遍油水,也不過收集了八十萬兩白銀,麵前急用而已。

這個時候,若是能夠得到鍾子濯手中的七百多萬兩白銀,那朝廷麵對的絕大部分難處,將再也不是問題!

原本還因被深夜喚醒,而神色有些萎靡的老臣梅崇,此時精神一震,雙眼綻放神采,率先道:

“曆陽郡郡守於澤洋、東海郡郡丞陸銳意,皆曾為老臣門下,我即刻修書一份,請他們二人派人前去接應!”

車騎大將軍董為,緊接著道:

“吳中郡郡尉,曾是臣麾下的一名校尉。雖然吳中郡此時局勢也不好,但讓他抽調些人手前去,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臣昔日軍中袍澤,在辭去武職之後,便在海陵郡立了個江湖門派,門下弟子亦有數百。臣這就去信,請他領弟子前去照顧。這個時候,江湖人比朝廷的兵馬,行事要方便些!”袁飛章也是沉聲道。

當初在西南之時,投靠於虞昭淩麾下的兵家弟子,長豐侯次子朱飛昂,此時也跟著開口道:

“陛下,我長豐侯府封地就在海陵郡,亦可調動府中人手前去援手!”

地方上的文官、武將、勳貴,再加上江湖中的勢力。

這些力量,通過董為等人的關係調動起來,發揮出來的效果,可比虞昭淩的聖旨有用太多了!

虞昭淩微微吐出一口氣,又轉頭看向馮處,點頭道:

“附近郡縣的繡衣使,也要盡數調動起來!”

馮處微微躬身,沉聲道:

“請陛下放心,臣必竭盡全力!”

——

而此時,海陵郡泰州,三水縣之中。

虞昭淩等人擔憂無比,以為正身處險境之中的鍾子濯,此時卻是領著手下人馬啊,安安穩穩地待在縣城之中,該吃吃該喝喝,沒有表露出絲毫的擔憂緊張之色,一副鎮定從容的模樣。

下麵被臨時抽調而來,護衛巨額抄獲的繡衣使們,在三水縣為賊寇占領之後,皆是又驚又懼,日夜擔心,生怕被外麵的賊寇發現自己等人的蹤跡。

可當看到自家指揮使如此鎮定的模樣,稍稍安心的同時,不免感到深深敬佩。

如此局勢,還能夠鎮定自若,鍾指揮使,真有大將之風啊!

而被手下繡衣使們認定,有大將之風的鍾子濯,此時卻是在和身邊那些作繡衣使打扮的粘杆處侍衛們,商量著接下來的事宜。

“這次抄了這麽多家鹽商,一共可是得了一千二百八十萬兩白銀,楊巡那個貪心的,向朝廷那邊隻上報了七百三十七萬兩。”

說到這裏,鍾子濯不由抬頭,道:

“話說這些錢,當真要都交給夏皇?”

鍾子濯在夏國朝廷之中,自然清楚如今夏國之所以表現如此不堪,其實就是沒錢鬧的。

若是這麽一大筆錢交上去,夏國的困境可就解了一大半了,對雲國來說,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鍾子濯身邊的那名粘杆處侍衛,此時微微抬頭,露出了粘杆處翊衛使劇孟的麵孔。

這劇孟主要負責的,就是夏國粘杆處事務。此前銷聲匿跡了許久,不曾想他竟然就待在鍾子濯身邊,偽裝成一名低階繡衣使!

“楊巡這個人,貪念甚重,不值得信任。之前讓你暗中將密折送回金陵城,告知夏皇實情,就是要拿他楊巡的人頭,來換取夏皇對你更大的信任。”

“備事處那邊,也已經安排好了。之後,你會撞上一股賊軍,在交戰之後,有大概四成的金銀,會被賊兵所搶奪。而你,則率領麾下,拚死護住了剩下的六成金銀……這些錢,你必須送回金陵城之中,否則你這次的功勞,將大打折扣!”

雖然隻是護住了六成,但絕非是鍾子濯護衛不力。而且對於極為缺錢的夏國朝廷,這也是無異於是救命稻草,虞昭淩大喜之下,必然會好好酬功鍾子濯的。

而這六七百萬兩白銀,雖然多,但其實就是換取鍾子濯能夠得到夏皇更多的信任,站到夏國朝堂更高的位置之上。

隻要運用得當,夏國朝廷對雲國,將再無任何隱秘!甚至讓整個繡衣使都為雲國所用,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到時候兩國戰事再起,因為詳細情報而避免的將士傷亡、大軍征伐所耗,估計都遠不止幾百萬兩!

劇孟看了一眼鍾子濯,又繼續道:

“而被搶奪走的那些錢,將會通過橫海將軍汪直,送回到雲國。這裏麵的十分之一,將會作為你的賞賜賜下。隻待天下一統,夏國覆滅,你將得到高官厚爵,以及數不盡的金銀賞賜!”

如今對待這位置越發緊要的鍾子濯,粘杆處也不能用以前的強硬手段了。要時刻給出足夠的籌碼,讓他繼續用心效命。

聽到劇孟的話,鍾子濯心中不免狂喜,連連點頭,振聲道:

“我鍾子濯必然竭力效死,不讓陛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