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皇宮,謹身殿中,夏國一眾朝堂重臣,此時齊聚於此。

一人手捧奏章,上前一步,躬身道:

“啟奏陛下,海陵郡急報!去歲有鹽丁張士誠,因不滿朝廷製度,糾集蠱惑千餘鹽丁,造反叛亂。如今日漸做大,裹挾民眾,已開始攻取城池。”

“海陵郡治下,紫琅、海陽、臨江、蒲濤等四縣之地,屢遭攻伐,地方官府如今僅能夠控製城池。就連海陵郡治所泰州,也時常遭受叛軍逆賊襲擾!”

虞昭淩聽到朝臣的稟報,眉頭也頓時緊緊皺起,一邊讓人取過奏折來,一邊開口問道:

“朕記得去歲鹽瀆縣奏報,叛亂鹽丁不過千餘人,為何這才短短半年一到,便能夠席卷半郡之地,成了如此氣候?”

當初張士誠隻帶千餘人逃竄,這樣的事情,按理說也就是劃歸於山間匪徒一類,本不該為虞昭淩所知曉的。

但海陵郡臨近大海,比鄰江南,有鹽漁之利,民眾多富庶,可謂膏腴之地。再加上如今的夏國,剛剛開始推行官營鹽稅製度,夏國朝堂上下,自然是無比的關注,就連當初張士誠的事情,也被遞到了虞昭淩麵前。

聽著虞昭淩的詢問,上稟的朝臣麵露糾結之色,沉默了片刻之後,卻是咬著牙道:

“陛下所有不知,叛亂之後,這些鹽丁襲取了紫琅縣武庫,獲得了數量眾多的甲胄兵刃。隻從地方上報的軍報之中所知,這些叛軍現在單論兵刃武器,甚至比海陵郡地方郡兵還要精良!”

聽著這裏,還不待虞昭淩開口,當即便有武臣出列,反駁道:

“不可能!紫琅縣又非重兵屯守的大縣,城中的武庫,頂了天就百餘人的皮甲、兵刃,連弓弩箭矢都沒有,如何能夠讓叛軍脫胎換骨?”

像紫琅縣這種,並非是軍事重鎮,又不負責周邊駐軍供給的城池,武庫之中無非就是些差役、縣兵的裝備,無論如何,也不該能讓叛賊壯大到如此地步的!

被反駁了的朝臣,麵露難色,張了張嘴,隻是訥訥道:

“叛軍攻陷紫琅縣時,乃是匪首張士誠親領十七人,手持扁擔、鐮刀、鋤頭這些東西潛入城中,殺了紫琅縣令、縣尉,趁著城中動亂,直接奪取了城池,手段頗為、頗為‘取巧’。”

“但在那之後,叛軍便獲得了足夠的甲胄兵刃,甚至在匪首的帶領之下,能夠和前來圍剿的地方郡兵正麵激戰獲勝,讓海陵郡郡兵都不敢出城野戰……”

虞昭淩也是通曉戰事之人,此時聽到朝臣所言,頓時氣急而笑,哼聲道:

“荒唐!千餘鹽丁,未經軍中操練,就算得了甲胄兵刃,竟然就能夠打得過地方上的郡兵?”

地方郡兵,在正規邊軍麵前,或許顯得如同烏合之眾一般。

可說到底,他們也是一支軍隊,是夏國二線的部隊。將士們操練過戰陣之法,修行過軍中武學,甲胄縱然不全,但諸多兵刃弓弩還是齊備的。

一支此前完全沒有經過訓練,沒殺過人見過血的鹽丁,能夠戰而勝之,聽起來著實有些可笑了!

回稟的這名朝臣,此前話中便隱有暗示之意。可虞昭淩此時,似乎還是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深意。

他不由歎息一聲,深吸一口氣,咬牙道:

“陛下,其實臣隻是在告訴陛下您,這其中不對勁的事情很多……”

“匪首張士誠帶人潛入紫琅縣之中,恰好就能夠,將本該分別在縣衙、縣兵營中的縣令、縣尉一同殺害。紫琅縣之中明明沒有太多的兵器甲胄,卻足夠武裝起數千叛賊。還有前去圍剿的地方郡兵,敗得實在是太快了,其中必然……”

“好了,別說了!”

這名朝臣話還沒有說完,便頓時被人所打斷。

而此時突然出聲打斷之人,正是夏國兩朝元老,如今負責主推鹽稅國營製度的當朝司徒,梅崇。

梅崇看了這名朝臣一眼,旋即扭頭看向虞昭淩,拱手行禮道:

“此事牽涉太多,之後的事情,還請陛下交由臣去詳查!”

虞昭淩眉頭皺得更緊,環顧一眼殿中低頭默然的一眾朝臣,頓時發覺這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

看著梅崇,他沉吟了一會兒,方才反應了過來,開口道:

“和鹽稅,有關?”

梅崇沒有說話,隻是抬頭看向虞昭淩,神色凝重無比,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將鹽業劃歸國營,看上去如此輕飄飄的一道政令,卻直接讓一眾鹽商,失去了日進鬥金的聚寶盆。這無論放到誰身上,顯然不可能半點反應都沒有!

海陵郡叛亂之中,那些諸多難以想通的問題,隻要將心懷不滿的鹽商們放進去,便都有了解釋。

助叛賊奪取紫琅縣、幫助武裝叛賊、甚至暗中通風報信,助其擊敗前去圍剿的海陵郡郡兵。這些事情,對於身家豪富,手眼通天的鹽商們來說,並不算太難的事情!

謹身殿之中,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但片刻之後,龍椅之上的虞昭淩,卻是不知為何,突然朗笑了幾聲。

“好事啊!”

此言一出,頓時讓殿中眾臣微微一愣,帶著一絲狐疑,看向龍椅之上的虞昭淩。

這些鹽商,其實早已不是單純的商人了。指不定此時謹身殿之中,就有與鹽商們交往甚密之人,甚至可以肯定的是,殿中有的人,直接就是鹽商們的大靠山、真正大東家!

一邊是國朝新政,關乎賦稅。一邊是隱藏於暗中,勢力強大的鹽商利益集體。處置稍有不慎,對於如今外患嚴重的夏國朝廷來說,都有可能演變成一場滅頂之災……

這些的事情,如何能夠算得上好事?

注意到朝臣們驚疑的神色,虞昭淩輕笑一聲,道:

“朕最羨慕雲皇的,就是他剛一登基,就靠抄家、收沒佛門廟產,給雲國國庫送去了海量的金銀,直接撐住了雲國三年的財政支出。還有,此前西南剛剛傳回的消息。這些時日,雲皇巡遊,每至一處,便大肆揮灑金銀,收買民心。他能夠如此大手大腳,可不就是全靠著當初的抄家手段嘛!”

說到這裏,虞昭淩眼神微微一垂,臉帶笑意,語氣幽幽地道:

“如今國庫空虛,這些鹽商正好家底子厚,還把把柄送到了朕的手中,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就因為蕭承的“成功”經驗在前,登基還沒多久的虞昭淩,便已經深刻領悟到了,什麽才是“帝王致富經”……

虞昭淩這言一出,殿中眾多朝臣,心裏坦然的還好,但那些心中有點鬼的,便頓時後背發涼冒冷汗,強忍著才不讓身邊同僚看出來。

要知道,虞昭淩這位如今的夏國皇帝,當初剛被受封太子之時,那可就是直接掀起了一場朝堂大清洗,直接讓紮根夏國朝堂百餘年的黨爭,暫時清理一空。

除此之外,虞昭淩還曾經在軍中打滾多年,深得夏國最精銳的一群邊軍將領信任,把握著兵權。手下的二品繡衣使鍾子濯,如今也是借著稽查雲國暗探的名義,在夏國之中大肆安插暗子,監控天下。

這樣的一位皇帝,說抄家,那可是真抄家啊,都不帶半點含糊的……

此前的梅崇,腦子都在糾結,要如何一邊推行新政,一邊安撫、平衡朝中的鹽商利益群體。

但此時虞昭淩的話,卻是讓他豁然開朗。

費心費力地去安撫平衡,最後這些人還不見得甘心領情。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嚴查下去,將牽涉其中的人盡皆抄家。所獲資產,充入國庫之中,以供朝廷支用。

反正因為如今百家內卷嚴重,這天下之中,就是不缺的,就是願意做官的士子了!

想到這裏,梅崇眼神之中,當即亮起了一絲神采,對著虞昭淩俯身一禮,喝道:

“陛下英明!”

殿中朝臣,先是麵麵相覷,旋即那些機靈的,忙不迭俯身行禮,口中山呼道:

“陛下英明!”

那些心中有鬼的朝臣,此時也不敢表露出來,也隻能捏著鼻子,一同俯身行禮。

商議完這些事情之後,殿中大部分百官行禮告退,隻留下了如今夏國朝廷中央的十幾名重臣,繼續留在殿中,商議朝廷機密要事。

“北境戰事如何了?”

“回陛下,前線軍報,一切順遂!”

“我軍去年便開始著手準備攻伐突厥,糧草、軍械、藥物等諸多準備,極為充分。而草原諸部,卻因為去歲風雪,損失重大,猝不及防之下,前鋒大軍已攻破了十萬人以上的大部族兩處,數萬人的中型部族七處,其餘小部族無算。”

聽到這裏,虞昭淩微微點頭,厲聲道:

“這次出兵,乃是要趁著雲國無力繼續北上,突厥勢力受損的時機,一舉消除北境的威脅,以防日後遭受腹背受敵的危局。所以這一戰,必須主動出擊,直取突厥王庭。一路之上,所遇草原部族,盡皆屠盡,一個不留。就算無法盡滅突厥,也要讓其元氣大傷,十年之內不敢南顧!”

語中盡顯肅殺之意,氣息昂然向上。恍惚之間,眼前的虞昭淩,又仿佛變成了當初當岐王,身在北境軍中效力的那副意氣奮發的模樣……

“是!”眾臣齊齊行禮,高喝之聲,亦有一番氣勢。

“雲國那邊呢?”

提到雲國,群臣那麵對突厥的高昂氣勢,頓時為之一滯。

“撤下來的各部大軍,已經整頓完畢。如今豫章郡、榕郡兵馬,由中將軍孫乾芳節製。南陽郡、潯陽郡兵馬,則由漢川侯、立義將軍廖固統帥。”

虞昭淩聞言,微微舒了一口氣,點頭道:

“中將軍孫乾芳,乃是沙場宿將,經驗老道豐富。漢川侯廖固,更是我大夏新一代名將,知恥後勇,如今就算是雲國的伍子胥,在他麵前,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雲軍如今停駐不前,並無繼續進攻之意,鋒芒已失。又有孫乾芳、廖固二人坐鎮,倒是暫時可以放心下來了。”

當初江州城剛被攻取,雲軍磨刀赫赫,有一舉攻滅夏國之勢。北境突厥,更是起意南下,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諸多消息傳到金陵城之中,朝野臣民驚駭莫名,甚至有人慌亂逃離金陵城,一副社稷動**,江山欲亡的跡象。

到了如今,西南防線重新穩固下來,雲軍也駐步不前,北境攻勢順遂無比,局勢這才重新好轉。

縱然如今雲國疆域,已經不比夏國差了。但憑借著夏國疆域的富庶程度,隻要維持住當前局勢,稍稍喘過一口氣來,完全就不需擔心什麽了。

梅崇繼續站了出來,躬身道:

“陛下,如今北境戰事順遂,西南新軍也已經開始整頓編練,局勢已經好轉……唯一的問題,便又回到國庫空虛這上麵了。”

國庫充盈,就可以如雲皇蕭承這幾年一般,出兵征伐、收買人心,絲毫不用像虞昭淩這樣束手束腳。

虞昭淩聞言,微微點頭,毫無避諱地道:

“二品繡衣使鍾子濯,月餘前正好去了曆陽郡,糾察雲國暗探之事。朕即刻下旨,讓他趕赴海陵郡。剛剛說的鹽商之事,就交給他處理了。憑他的本事,雲國人尚且逃不過他的眼睛,更不用說那些鹽商了!”

梅崇聞言,腦中頓時回想了一下這位二品繡衣使鍾子濯的事跡。

西南潛邸舊臣出身,在陛下還是岐王的時候便投效麾下,忠心可靠。進入繡衣使之中,捉拿眾多雲國暗探,功勳卓著,名聲在外。

這樣的人物,去查鹽商,可不就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嘛!

到時候抄沒這些人的家產,新政也將順利推行,國庫徹底充盈起來。現下朝中諸多為難之事,也就迎刃而解。

至於那位席卷半個海陵郡的匪首張士誠,沒了鹽商支持,自然安翻不起風浪,梅崇都沒有過多留心。

等到虞昭淩與梅崇二人商議完畢,這個時候,謹身殿外,一名宮侍小跑著進入殿中,手持奏折俯身跪倒在地,稟報道:

“陛下,鴻臚寺稟報,雲國使臣來了……”

鍵盤出問題了,不知道為啥,變得太過靈敏。不斷打錯字,讓我煩躁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