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陽府碼頭處,鼓樂齊鳴,旌旗蔽天。規模浩**,盡顯尊榮威儀的天子儀仗,在黔陽府百姓跪拜迎接之下,緩緩朝碼頭而去。

今日,便是蕭承儀駕離開黔陽府,走水路前往江州郡的日子。

蕭瑀領著一眾黔桂布政司官員,眼看著蕭承儀駕前來,當即跪倒在地,行參拜大禮,山呼萬歲之聲,傳遍四周。

儀駕之中,馮保恭敬地打開玉輅車門。

身穿帝袍,頭戴十二瑬垂冕,腰佩怒龍劍的蕭承,正欲走出玉輅之時,便突然聽到“砰”的炸裂巨響之聲傳來。

一股散溢而出的勁氣,卷起滾滾煙塵,從巡遊車架後方湧來。

霎時之間,便聽到護衛的禁軍將校,發出了急促的呼喊之聲:

“有刺客!”

“保護陛下!”

將校呼喊救駕之聲、兵刃出鞘聲、甲胄甲片碰撞之聲、戰馬嘶鳴聲,諸多聲音此時匯雜一起,讓周遭百姓,也不由跟著慌亂起來,個個擁擠著朝後退去。

蕭承猛地皺眉,徑直走出玉輅之中,便見車架後方不遠處,兩道劍氣異象凝聚浮現。

一方劍勢桀驁淩厲,此時凝聚出山川流雲異象,劍意縱橫揮灑之下,劍氣橫壓山川,**決流雲。

另一方劍意浩**柔和,盡顯包容。氣象恢宏的江流入海異象凝聚,其上有粼粼波紋**起,便如其劍勢劍氣,連綿不絕。

隻看這此時交鋒的兩道劍意,蕭承便能夠認出,依舊是當日在迎駕別院動手的兩位劍道高手!

兩方劍氣爭鋒,纏鬥不止。相互衝撞後,劍氣散溢形成的勁力湧來,依舊有著幾分劍氣鋒芒銳利,吹拂而來,刮得人臉上生疼。

周遭百姓們本就驚慌,而此時被這散溢而出的勁力所襲,感受到這鋒銳的觸感,頓時便以為是波及到了自己,更顯慌亂,甚至已經亂到出現了踩踏之事,響起慘叫哀嚎之聲。

地方郡兵、差役,此時難以維持秩序。甚至就連車架四周護衛的禁軍將校,也因為束手束腳,被慌不擇路的百姓們衝得亂了陣型。

蕭承看著四周亂像,垂旒之後的雙眼,此時盡顯冰冷之意。

兩個人這個時候動手,驚擾城中秩序,阻礙儀仗行進。不管二人之中誰是敵,誰是友,皆已是犯下了衝駕作亂之罪。若是不施加懲戒,豈不是打了他蕭承、大雲國的臉麵?

想到這裏,蕭承右手輕撫怒龍劍劍柄,身軀氣勢陡然變得凝重異常,滿是威嚴迫人的氣息,籠罩周遭空間,便好似讓四周空間一齊陷入泥潭之中,讓人是半點也動彈不得。

怒龍劍出鞘,若有若無的龍吟之聲隨之響起。

下一刻,劍光陡然充斥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其耀眼奪目,讓天上太陽都失去往日光耀。

磅礴深厚的內力,自怒龍劍之上揮出,凝聚怒龍異象,咆哮而去。

其劍勢堂皇霸道,盡顯帝王睥睨天下,莫敢不從的威勢,乃是天下莫能與之抗的天子之劍!

劍氣衝天而起,睥睨縱橫,咆哮著衝入遠處兩道劍氣爭鋒之中。

“砰”的炸裂之聲再起響起,其聲勢比剛剛還要大上許多。

在場除了一些武學修為高深之人,其餘盡皆被震得頭暈目眩,耳鳴眼花,不能自已地跌倒在地。街道之上,倒也再不複剛剛那般的亂像。

而伴隨著怒龍劍氣出現,剛剛那兩道互相爭鋒的劍勢劍意,便若冰雪消融,為之一空。就連那天空之上兩位高手凝聚而出的異象,此時也被掃清。隻剩下點點殘存劍氣,逐漸化為虛無。

蕭承垂旒微動,沉聲喝道:

“整頓秩序,救治百姓……”

蕭承身邊的一眾東廠番子、粘杆處侍衛、禁軍將校,連忙俯身行禮,山呼道:

“謹遵陛下之命!”

蕭承抬手將怒龍劍緩緩收歸劍鞘,正欲折返玉輅之中時,卻是突然心中一動,沉聲道:

“雨化田!”

雨化田渾身一震,連忙恭聲應道:

“奴婢在!”

“派人去看看!”

“奴婢遵旨!”

雖然此時蕭承沒有說是誰,但雨化田顯然很清楚,說的就是那公孫瀅!

盡管到現在,蕭承都沒有弄清楚,接連兩次與公孫瀅相爭的那個劍道高手是什麽人。但今日這般動靜,怕是已經打草驚蛇了。很難保證那些刺客們,今晚還有膽子動手。

蕭承此時提起公孫瀅,顯然是想讓雨化田派人,循著公孫瀅的線索,看看能否順藤摸瓜,找到那些隱藏在幕後的刺客。

此時,黔陽城碼頭不遠處,馮處帶著參與刺殺的百家之人,齊齊看向蕭承玉輅所在的方向。

眼看著剛剛怒龍劍氣一出,輕描淡寫便破去那兩位堪稱天下劍道絕頂的劍氣,眾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

名家岑誌用多次欲言又止,最後實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問道:

“莊纂、廉宜修……你們兩人一齊出手,打得過嗎?”

身穿素色道袍,氣質出塵,一看便是道家出身的莊纂,聽到岑誌用的詢問,沉吟了片刻,方才語氣沉重地道:

“雲皇這一劍,雖隻是驚鴻一瞥,但足以證明,雲皇步入陸地神仙之境的傳言屬實。縱然隻是剛剛踏入陸地神仙境,但以雲皇如今的年紀,當真是、當真是讓人不敢置信!難怪天下有傳言,其乃天人臨凡了……”

岑誌用手中折扇猛敲額頭,苦澀道:

“完了,這是完了啊!”

法家出身,腰插鐵尺,麵容嚴肅的廉宜修,此時卻是接話道:

“沒禁軍、沒高手,一起上,七成!”

廉宜修說話之時惜字如金,但意思卻已經表達出來了。

蕭承身邊沒有禁軍、供奉高手護衛,莊纂、廉宜修兩人一起動手,勝算足有七成。

岑誌用聞言,心中微微一定,但很快又眉頭一皺,不確定地道:

“那你們說,雲皇會不會隱藏修為?”

在場眾人聞言,頓時齊齊搖頭,異口同聲地道:

“絕無此種可能!”

莊纂第一個反駁道:

“我道家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萬物,皆要遵循自然之理。雲皇如今年歲還沒有二十,除非當真是天人降世,超脫天地規則,否則借助國運之力,不如陸地神仙之境已是極限,絕無再進一步的可能!”

他們這些人,自幼入百家學派,學的是高深典籍,辛苦修煉了一輩子,還恰逢這天地大變,在座這才有兩人能夠步入陸地神仙之境。

蕭承如今不到二十,縱然天資卓越,天地大變之後再有國朝氣運匯聚在身,能夠抵得上他們一生修煉,如此年紀步入陸地神仙之境,已經是他們這些人接受的極限了。

岑誌用能夠聞言,也覺得自己想太多了,不由訕訕地笑了一聲。

馮處輕咳一聲,有些惋惜地道:

“本想今晚動手的,隻可惜了,這一次打草驚蛇,潛伏在雲皇身邊的高手也怕是凶多吉少。不過試探出雲皇的手段,但也是意外……”

馮處話音未落,一旁的師明義卻是徑直打斷道:

“未必!”

馮處聞言,頓時一愣。在場百家之人,也將視線齊齊投注到師明義的身上。

“她有我儒家寶物在身,能夠遮蔽氣息,隔絕試探,再有如今身份遮掩,未必凶多吉少!”師明義鎮定地道。

眾人聞言,眼神頓時一亮,紛紛道:

“也就是說,還有得救!”

“若是不需強行圍殺,那是再好不過了!”

雲國大軍驍勇,天下聞名。就算是有墨家機關獸相助,能夠拖住雲國禁軍,強行圍殺雲皇,眾人也不免壓力巨大。

若是能夠刺殺成功,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馮處聞言,有些惋惜地道:

“隻可惜東廠、粘杆處太過戒備,我繡衣使的人沒能夠混到船上,否則倒是可以充作聯係……”

師明義此時卻是沉聲道:

“今夜對她來說,是個天賜良機,若是能夠動手,她必然不會放棄。既然如此,今夜便改一改計劃,不需全力出手,隻要能夠吸引雲國禁軍、供奉高手的注意力便可。”

“若是今夜能見龍船之上大亂,便是她刺殺成功。若是沒有異樣,諸位也不需死戰,立即後撤,等待日後時機合適,再強行刺殺就是了!”

岑誌用聞言,嘴角頓時一撇,嘖嘖了兩聲,口無遮攔地懟道:

“你們儒家的滿口道德仁義,合著從來都是說給別人聽的?那位是你們儒家請來的,不是自家弟子,賣起來就不心疼啊!”

岑誌用話是有些難聽了些,但也確實說了實話。

若是公孫瀅今晚繼續動手了,若是刺殺失敗,再沒有了百家之人的策應,顯然就是死路一條啊。師明義此時這般“果決”,實在是顯得有些不地道了!

師明義聞言,袖中的拳頭不由一緊,瞥了這嘴賤的岑誌用一眼,道:

“此乃舍生取義也!”

岑誌用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低聲嘀咕道:

“合著用別人的命,取你的義,好踏馬不要臉……”

在場氣氛,伴隨著岑誌用的一句話,頓時降到了冰點。

這裏的大多數百家精英,之所以前來刺殺蕭承,多是因家國大義,故土之情難棄而已。對師明義這般手段,不少人也是有些看不下去。

隻是此時的他們,顯然沒有立場,也沒有決心,出言駁斥師明義的手段,所以隻能沉默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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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陽城之中,經曆了剛剛的動亂,在禁軍,地方郡兵、差役的齊心協力之下,這才穩定了下來。

城中某處巷子之中,公孫瀅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

看著街道之上一片狼藉,奔走不停,維持秩序的士卒、差役,還有哭嚎受傷的婦孺,她不由秀眉微微蹙起,歎息一聲,露出了後悔愧疚之色……

旋即她不做多想,當即蹲下身子,開始為路邊哭嚎的婦孺們檢查起來。碰到傷勢不輕的,便立時出手救治,去盡力彌補自己剛剛的疏漏過錯。

而就在公孫瀅忙碌著救治百姓之時,便聽到突然有人驚喜地喊道:

“公孫姑娘,總算找到你了!”

公孫瀅聞言,下意識地扭頭看去。

便見一宮女打扮,死死抱著兩個包裹的清秀小姑娘,快步走到公孫瀅身邊,一把抓住了她,喜極而涕地道:

“嗚嗚嗚嗚,姑娘,剛剛歡兒差點以為把您給弄丟了呢!城中這般亂,歡兒可是擔心死了……”

公孫瀅被這名叫歡兒的宮女拉住,顯然有些錯愕,張嘴便似乎想要解釋什麽。

歡兒此時打量了一眼公孫瀠,突然有些奇怪地問道:

“咦,姑娘何時換了衣裳?”

話音剛落,此時歡兒卻是猛地想起了什麽,還不待公孫瀠開口說話,便一把將懷中包裹遞到了公孫瀅手中,急道:

“對了,剛剛陛下那邊特地派人來問姑娘您安危與否,甚至宮中雨公公都親自來找您了……”

“您快隨我回去梳洗一番,省的陛下突然下旨召見。姑娘花容月貌,姿容絕色,總不能因為如今這般亂糟糟的模樣,而失了受陛下青睞的機會啊。”

公孫瀅低頭看著被遞過來的包裹,看著包裹最上麵塞著的古樸玉佩,眼睛眨動,突然露出了幾分思索之色。

此時這名叫歡兒的宮女,抬頭看到了遠處出現的東廠番子,頓時一喜,連忙揮著手,道:

“這裏,在這裏!公孫姑娘找到了!”

遠處的東廠番子聞言,頓時急匆匆地趕來,待看到公孫瀅的模樣,立時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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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船之上,蕭承聽到雨化田的稟報,眉頭微微一動,疑惑地道:

“她就這麽跟著東廠番子回來了?”

雨化田聞言,躬身道:

“千真萬確,奴婢已經將她安置在船上。”

蕭承摸了摸下巴,挑眉道:

“倒是好膽子!都這樣了還敢回來,看來是實在不想錯過今夜良機啊。”

說到這裏,蕭承不由得砸了咂嘴,搖頭道:

“什麽仇什麽怨啊……”

明明是自己刷出來的名妃,也不求她百依百順吧,怎麽就甘冒奇險,琢磨著殺自己呢!

蕭承頓了頓,又嗤笑一聲,開口道:

“罷了,反正朕也不想在這些刺客身上浪費太多精力。回來了也好,今晚便一切照舊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