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等告退!”

晉王的一眾心腹,此時已然將諸多事宜敲定完畢。一個個眼中炙熱,精神振奮,對著晉王齊齊行禮,就要匆忙回去,開始著手準備大事。

晉王站起身來,環顧一眾跟隨自己已久,已然將身家性命盡數交托給自己的心腹,鄭重地點了點頭,開口道:

“禁衛軍之中若是安排妥當,便是舉事之時……願與諸卿,同富貴,共生死!”

眾人再次躬身一禮,齊聲喝道:

“願為殿下效死!”

說罷,眾人方才轉身離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便忽然聽到晉王開口道:

“道衍大師,留步!”

本來就沒打算這麽離去的道衍,微微頷首,道:

“殿下,可還有什麽吩咐?”

晉王待到一眾心腹皆已離去,方才沉聲道:

“如今府內府外的繡衣使,可曾拔除幹淨?”

這個節骨眼上,晉王召見一眾心腹倒是不出意料,想必其餘諸皇子此時也已在暗中議事。但剛剛他們暗中謀劃的,畢竟是大逆不道之事,晉王不免有擔心事情敗露,這才有此一問。

而對於如何應對繡衣使,晉王唯一的依仗,也隻有雲國人了!

道衍微微搖頭,輕笑道:

“若是當真拔除幹淨,那才會讓人起疑呢。不過殿下也不需擔心,王府之中諸事,當被暗樁呈報到虞瑛瑤麵前的時候,便是早已被修改過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晉王似乎鬆了一口氣地道。

“虞瑛瑤想必是做夢也想不到,你們粘杆處和東廠的本事竟然這麽大,就連我大夏皇帝親軍,也能夠滲透進去!”

道衍看著表情放鬆,似是無意之中說出這些話的晉王,眉頭一動,失笑一聲,直言道:

“殿下何必這般言語試探?貧僧不妨明白地告訴您,我大雲在金陵城的勢力,比您想象的還要深。”

“我大雲的勢力,可不僅是滲透到繡衣使者之中。夏國朝堂之上,無論是三公從吏、九卿屬官,還是各處兵馬司、校尉營,再或是各皇子王府、朝臣官邸……這些地方,皆遍布著我粘杆處暗樁、東廠番子。你夏國皇帝知道的,我大雲皇帝陛下亦能夠知道!”

說這話之時,道衍微微昂頭,神情從容自信!

晉王見此,心中下意識地一驚,有些失態。然後他又很快地反應過來,搖了搖頭,道:

“大師莫要如此哄本王!”

他承認,雲國的粘杆處、東廠,確是很有本事的。

但雲國的這兩處機構,不過是當今雲國皇帝登基之後方才設立,若是真的能夠在不過一兩年的時間之內,便將夏國徹底滲透成篩子模樣,也是不太可能!

道衍見他不信,眼皮一動,沉聲道:

“屯騎校尉吳峰、虎賁軍左軍都尉刁漣、武衛軍右軍都尉都英武、射聲校尉營副統領桂遠……”

伴隨著每一個名字的說出,晉王的臉上便越是陰沉下來。

“大師好厲害啊!不過今日上午,在本王書房之外見過他們一眼,能夠查到他們的大致身份,便已經不簡單了。不曾想大師竟然連他們的姓名,具體職務都盡數調查出來了!”

剛剛道衍所說的這些,宮中禁衛軍各部中,中層將領的姓名、職務,赫然便是上午之時,晉王在書房之中召見的那幾位。

剛剛在晉王的眾位心腹麵前,道衍自信滿滿地說說晉王能夠獲得一部分禁衛軍的支持,也便是出於此事!

麵對晉王陰沉忌憚的神色,道衍微微低頭,雙手合十一禮,沉聲道:

“隻是想借此事,告訴殿下,我們佛門出家人,從不打妄語!”

說到這裏,道衍微微一頓,繼續道:

“貧僧知道,殿下不滿我今日擅作主張,以您的名義召集眾人前來府上議事。”

“但據我大雲暗探最新得到的密報,虞瑛瑤已然下令,繡衣使入宮,協助宮中禁衛軍執掌各處防務。當今夏皇,包括傳國玉璽、天子六璽這些象征正統的東西,都已經在她的掌握之中。甚至前去西南召回岐王的人馬,也都已經上路了……”

“事情緊急,貧僧一心為殿下考慮,也是從權處置,還請殿下恕罪!”

此言一出,晉王雙眼圓睜,露出驚駭之色,道:

“她竟然這般果斷?”

繡衣使的身份特殊,在京中諸多朝堂、軍伍勢力之中,是能夠最快做出反應的。畢竟一句“皇權特許”,便足以遮掩諸多不合理的調動。

所以繡衣使能夠悄無聲息地接管宮禁,倒是不出意料。

而真正讓晉王震驚的,其實是虞瑛瑤竟然這般果決。

在老爺子的情況還未得到確定的時候,就有膽子接管宮禁。此舉萬一賭錯了,撞上老爺子並無大礙,那可就是要命的事了!

道衍亦是點了點頭,語氣真誠地讚道:

“十四公主的這份果決,便超過古往今來太多的豪傑人物了,貧僧亦是不由歎服!”

聽到這個消息,晉王站起身來,不由得踱步起來,心中頓時感受到了緊迫感。

虞瑛瑤都已經動手了,自己若是猶豫不決,遲遲下不了決心行動,隻怕當真就要拖著這麽多人一同去死了……

此時的晉王,隻能暫時將心中對道衍、對雲國勢力的忌憚放下,咬牙道:

“大師,本王之後的動作必然不小。繡衣使那邊,隻能交由你來應付了!”

雲國暗探滲透的嚴重程度,固然讓晉王心中忌憚擔憂。但若是這次不能獲勝,得到大夏國的皇位,那這份擔憂,也就顯得有些多餘了……

道衍聞言,鄭重地點了點頭,開口道:

“必然不使殿下失望!”

道衍交代完事情之後,這才躬身一禮,緩步離去。

看著道衍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晉王身邊的心腹遲疑一會兒,方才躬下身子湊到晉王身邊,沉聲道:

“殿下,雲皇有窺覬中原,侵吞天下之誌,雲國人如此襄助殿下,隻怕是包藏禍心……”

晉王聞言,眼中陰沉忌憚,開口道:

“自然另有打算,他一個雲國人,為雲皇效力,如何會真心輔佐本王奪位爭龍?雲國的盤算,本王閉著眼都能夠猜到!”

“無非就是,助本王奪位之後,十九要是拗著性子不低頭,便可趁著我大夏朝局動**,盡吞西南剩餘之地。如果十九改了性子,對雲皇低頭臣服了,雲國就要扶持他割據西南,之後便可坐觀我們相互爭鬥,耗損國力!”

若是前者,如今的西南防線,將再次被雲國攻破、瓦解。雲國國力大增的同時,可以兵鋒直指夏國腹地。天下之中,雲攻夏守的局勢,將徹底形成!

若是後者,雲國也可從容休養國力,整頓兵馬,消化此前所得領地。待到晉王、岐王爭得元氣盡損,國力大傷之時,蕭承再行出兵,坐收漁翁之利!

而這份算計,更是屬於攻心陽謀。

在晉王重新起了奪嫡之心後,這結局便已經注定了。

縱然晉王此時能夠看穿雲國的打算,背負著一眾心腹臣子的希望,王府上下性命亦是係於一身的他,卻是已然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如今的雲國,必然會全力助本王奪位爭龍!其餘的事情,隻能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再說。”晉王沉聲道。

手下心腹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又沉吟著道:

“雲國既有算計,殿下也該早做準備才是!屬下想在府中抽調些心腹人手,兵分兩路。一路人從道衍和尚那邊著手,悄然調查雲國暗探。另外一路人,前去江城府……”

說到這裏,手下眼中閃過一絲冷冽殺意,右手作掌刀,在脖間比劃了兩下。

雲國的謀劃,無論哪種結果,對夏國來說,都是不能接受的!

隻有岐王,在合適的時機身死,之後獲得大義、正統加身的晉王,方才能夠在雲國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派人重新接管整個西南防線。

聽著這話,晉王神情一愣。

下意識地,他眼神一撇,朝書桌之上看去,心中頓有動容。

書桌之上,一方玉印靜靜地擺在哪裏。

玉印質地溫潤,正是一塊材質上好,價值不菲的玉料。就是雕刻玉印之人的技術並不算高超,所以讓這方玉印的價值大打折扣。

這玉印,正是晉王壽誕那日,岐王遣人自江城府快馬送回,親手雕刻“日月昭昭”的那枚玉印。

晉王與岐王,雖然年歲相差十七八歲,但自幼起便極為親厚。比起對其餘的一眾皇子,那表麵兄弟之情,二人之間情誼不知深厚多少。

當初為了阻攔岐王走上奪嫡之路,獲得雲國臂助,他曾經假借其餘皇子的身份,隱藏在暗中,多次對虞瑛瑤出手,刺殺、下毒,各種手段齊出。

但就算之後,這諸多的手段盡皆失敗,他卻也從來沒有直接對岐王出手的打算。

本來以二人的感情,是絕對不會走到如今這般,你死我活的地步的……

手下心腹見到晉王的神情,不由得再次出聲道:

“殿下?”

晉王猛地回過神來,看向手下心腹,聲音一沉,道:

“你想要本王,背上弑殺兄弟的名聲嗎?”

“如今京城有變,岐王想必不日就要自江城府啟程,快馬回京。隻要本王能夠在他回京之前,徹底掌握皇宮,拿下離開軍中的岐王、接管西南招討司衙門,也不過就需要一道聖旨的事情而已!”

手下心腹聞言,頓時啞然無言。

晉王所言,也的確不錯。

若是金陵城大局已定,直接就可以用夏皇的名義,光明正大地降下聖旨,接管西南防線。

而離開了西南招討司衙門的岐王,身邊頂了天就是帶著數百親兵。再如何,也能夠鬧出什麽大亂子來?

說到這裏,晉王深吸一口氣,接著道:

“隻要提前對雲國的粘杆處、東廠出手,不讓他們助岐王回轉西南就行了……你現在就去安排人,從道衍那邊著手,挖一挖雲國暗中的勢力。要注意,切莫打草驚蛇!”

手下聞言,當即抱拳行禮,沉聲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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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在晉王府前。

道衍緩步走出,在虛竹的迎接之下,坐上了馬車之中。

而在這輛不起眼的簡樸馬車之中,竟然早有兩人,正在等候著道衍的到來。

正是分別執掌著夏國金陵城中,粘杆處侍衛、東廠番子的,尚虞備用處翊衛使劇孟,以及東緝事廠二役長郭元忠,

任誰也想不到,如今雲國在夏國金陵城中,安插的三大特務頭子,竟然就這麽聚集在一起……

馬車緩緩駛動,便聽到道衍沉聲開口道:

“諸事已定,布局完成。讓咱們的人手,都開始準備撤離吧。晉王那邊,想必便要開始著手調查了!”

縱然如今的晉王,不得不依仗著粘杆處,以及東廠的人手勢力,來應對繡衣使的監察。

但作為一個想要成為夏國皇帝,執掌權柄之人,晉王是絕對不可能,對雲國這般肆無忌憚的滲透而熟視無睹的!所以暗中派人著手調查,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二人聞言,當即低頭應是。

隻是片刻之後,郭元忠忍不住抬頭,沉聲問道:

“隻是大師,既然您知道會引起晉王的忌憚,為何還要在他麵前,展露我等的實力呢?”

就算要幫助晉王奪嫡,也不需要做到這般地步啊!

在敵國暗中發展勢力,本就是要冒著極大的風險的。故意引起夏國那邊的忌憚,這不是給他們這些人,平添了很多的風險嗎?

道衍聞言,微微一笑,隨解釋道:

“自然是要告訴夏國人,如今整個夏國的朝堂,已經被我等滲透成了篩子啊!”

劇孟聞言,皺著眉,不解道:

“可是因為發展時間尚短,我等尚未發展到滲透整個夏國朝堂的地步啊。如此一來,豈不是讓夏國那邊有了防備?”

東廠這邊先不用說,光論粘杆處這邊。因為有鍾子濯相助,所以他們在夏國朝堂之上發展得很是順利。

但畢竟時間尚短,到現在粘杆處,也不過策反了七八個鬱鬱不得誌的小官,顯然沒有發展到,在朝堂各處皆有人手的地步。

之所以在晉王麵前,能夠表現得那般深不可測,能夠短短時間查出那幾位禁衛軍中層將領的身份,其實還是走了鍾子濯那邊的路子,借助了夏國繡衣使內部檔案才能知曉。

一旁的郭元忠眼中一轉,遲疑著道:

“所以大師,是想要以此手段,讓夏國朝堂內部相互猜忌,最終自己亂起來?”

道衍沒有詳細解釋,隻是搖頭道:

“這是陛下此前的安排……”

二人聞言,心中當即一凜,不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