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釋放著灼熱的光芒,炙烤著大地。

無數身穿黑色戰甲的將士,列陣城下,長槍如林而立,便是在這灼人的陽光照射之下,亦是一動不動地站立著。

數萬大軍, 靜默無聲,毫不掩蓋那肅殺之氣。整個沙場之上,唯有金色王旗隨風翻飛,獵獵作響。

一股肅然的沙場征伐殺氣,直朝前方城池蔓延而去。

這般凝重肅殺的氣勢,讓身處城牆之上的叛軍將士心中一凜, 宛若千斤巨石壓在胸口,下意識地生出了畏懼退縮之意。

“快!官兵馬上就要攻城了,還愣著做什麽!”

叛軍將領的怒吼之聲,勉強讓城牆之上的一眾叛軍回過神來,開始搬運起滾木石塊這些守城之物。。

而就在此時,遠處的夏國大軍軍陣之中。

岐王翻身下馬,一眾將領當即俯首抱拳,喝道:

“參見大帥!”

岐王微微點頭,掃視一眼大軍布陣安排,開口道:

“前方城池,乃是進入安順郡的必爭之地,亦是我大軍攻打安順郡叛軍的第一戰。天下不知道多少眼睛看著!本王親自前來坐鎮,爾等絕不可有任何閃失!”

金陵城中那些將他視作眼中釘的皇子親王、朝中百官、雲國,甚至驅逐夏國官員,還有至今仍不服從夏國統治的象州郡義軍。

這些勢力之後對待岐王的態度, 很大程度上, 是由今日這一戰決定的。

眾將聞言, 當即高喝道:

“請大帥放心,末將等當效死力!”

岐王聞言,微微抬手。

身後親兵,當即手捧令箭,快步走至岐王身邊。

岐王抽出一枚令箭,沉聲道:

“傳軍令,大軍直取南門。本王今夜,要在城中駐紮!”

“是!”

眾將暴喝一聲,當即轉身快步離去,前往各自營中,整頓兵馬。

傳令兵手持令箭,身騎戰馬之上,來回穿梭,嘴裏高喊道:

“大帥有令,攻南門!攻南門!”

下一刻,此前嚴密無比的軍陣,此時在軍鼓之聲下,緩緩散開。

弓弦拉起的“吱啦”聲,響成一片。

“射!”

軍令一下,隻聽得“嗖”的一聲,箭雨攢射而出,烏壓壓的宛若一片烏雲,旋即便是疾風驟雨會一般傾瀉而下。

“官兵攻城了!”

“官兵攻城了!”

麵對夏軍的攻城,有叛軍將士難以承受,當即發出了幾聲淒厲的喊叫之聲,慌亂地站起身來,就要朝城樓之下衝去。

可還沒等這些人走上幾步,箭雨便已傾瀉而下,慘叫之聲戛然而至。

城牆之上的叛軍將領俯下身子,一邊舉著盾牌,一邊高喊道:

“弓箭手,弓箭手呢?”

在叛軍將領的呼喊之下,便有悍勇的叛軍士卒躲在城垛之下,抬起手中弓箭,射出羽箭。

但沒一會兒,便聽到有人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

“將軍,沒用啊!”

“將軍,咱們的弓箭,射不到官軍那邊啊!”

這些叛軍,手中兵器不過是來自安順郡當地郡兵、差役。

叛軍之中所謂的弓箭,有近乎一半,是來自於獵戶投軍時自帶的弓箭,怎麽比得上大夏邊軍的製式武器精良?

叛軍將領聞言,心中大怒,下意識地想要起身怒罵幾句。但頭頂上入暴雨一般紛紛落下的箭雨,又讓他隻能將無名火憋在心中,繼續躲在城垛之下。

“噠、噠、噠……”

夏軍士卒手持長槍盾牌,護著身後的雲梯、衝車,踏著整齊的步伐而來。

伴隨著凜冽殺氣,這每一聲踏步之聲,便似乎是重重地踩在叛軍上下的心頭之上。

有叛軍強頂著箭雨的傾瀉,微微站起身來朝城下望去,頓時瞳孔一睜。

身穿黑色鎧甲的夏軍將士,宛若黑色潮水,攜無可睥睨之勢,直朝聳立著的城池拍來,便好似要將這擋在大軍前進路上的整個城池,給拍得支離破碎。

饒是一些老營出身的悍匪,此時瞥見這官軍的威勢,恍惚出神之時,視線微微模糊,便好似在大軍之上,瞥到一隻血色凶獸仰天怒吼。

隻是一眼,那些號稱悍卒的叛軍老賊,此時膽氣俱散,驚呼道:

“不好了,守不住了!”

“守不住的,鐵定守不住的!”

“快跑吧,再不跑留在這裏,那就是等死!”

叛軍士卒的嘈雜之聲,使得軍心士氣肉眼可見地消散。任由一眾將領如何謾罵懲處,還是又一群有一群的叛軍士卒,扔下手中的兵器,頭也不回地朝城牆之下跑去。

看著遠處城牆之上的亂像,岐王身邊,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眉心綻放著微亮的乳白色光芒。

對於叛軍士卒來說,就算他們恍惚之間,看到了夏軍頭頂之上那張牙舞爪,仰天咆哮的血色異獸,也不過以為是自己精神緊張之下出現的幻覺。

但在這道家感悟氣運的天眼秘術之下,那血色異獸顯然就不是什麽幻覺。

戰陣相合,數萬大軍氣息勾連,血氣滾滾而起,直衝天際,凝現出一隻異獸。

形似狸,但白頭虎爪,周身那滿是肅殺的血色氣息纏繞全身,仰頭嘶吼,凶厲異常。

異獸梁渠,神話之中,象征著戰亂的凶獸。

道人抬頭仰望著天空,眼中略顯炙熱,口中似乎在喃喃道:

“果然、果然!天地異變,大爭之世到也……”

片刻之後,道人緩緩收斂心情,眉心白色光輝緩緩消散。他整理了一番衣冠,連忙對著身旁的岐王彎腰一禮,道:

“恭喜殿下,此城已下!”

話音未落,便聽到另一道聲音,響起道:

“恭喜殿下,一戰告捷!”

道人聞言,微微抬頭,便見對麵一名身穿儒袍的士子,亦是對著岐王恭賀道。

在雲國的稷下學宮之中,諸子百家雖有學術之爭,但也因為各家學子們同處一地學習,多有相交,關係倒是頗為緩和。

但在夏國朝堂之中,百家皆有出仕弟子。為了擴大各家學說的影響力,相互之間爭鬥越發激烈。又遇上了諸皇子奪嫡,各家趁此時機各自選定支持的皇子,鬥得更是不可開交。

相互之間,不能說是相親相愛吧,也能說是勢不兩立。

道、儒兩家,既然同時決定要為岐王效力,自然私下裏免不得爭鬥。

所以便是對著岐王恭喜道賀,竟然也弄出了幾分劍拔弩張的味道。

岐王微微回頭,看著身邊兩名儒道之人,眉頭微微一挑,忽然開口道:

“不過是一城而已,不算什麽!本王此時,倒是想要請教二位了,安順郡之戰,之後該如何安排?”

聞言,二人頓時對視一眼。

臣子要選擇君王效忠,君王也要考校臣子是否能夠重用。

二人都知道,這就是岐王對他們二人的考校!

道人聞言,二話不說道:

“叛軍僅占一郡之地,而殿下攜大夏一國之力,十數萬大軍傾巢而動,惶惶大勢不容逆轉!殿下隻需順其自然,給叛軍士卒留下一線生機,使得他們不會起魚死網破之心,則安順郡短則一月。多則三月,則可平定!”

說到這裏,道人微微一頓,繼續道:

“我道家之中,亦有領兵之人,願為殿下效力!”

岐王聞言,微微點了點頭,沉聲道:

“充先生所言甚是,本王受教了!”

道家弟子充樂遊聞言,嘴角一彎,微微低頭一禮。

“傳令,各營將士攻城,當圍三闕一。投降叛軍,一律既往不咎!”岐王繼續道。

手下親兵,當即回應道:

“是!”

一旁的儒家弟子見此,亦是連忙出言道:

“殿下領兵平叛,大義在手。叛軍多為求活,而為匪首鼓動。如今殿下既行王道,我儒家願出力相助,使得郡中百姓知曉朝廷恩德,拱手來降!”

岐王聞言,倒是眉頭一挑,開口道:

“哦?本王從來隻知打仗,倒是不曾想到這些。若是周舜先生能夠助本王盡快平定叛亂,本王定當親自上書朝中,為先生請功!”

周舜聞言,連忙低頭行禮,道:

“不求功名爵位,隻願為殿下分憂解難!”

岐王聞言,微微一笑,道:

“既然如此,便請二位多多費心了!”

充樂遊、周舜聞言,齊齊躬身一禮,然後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徑直轉身離去為岐王分憂去了。

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岐王忽然開口道:

“諸子百家,頗多爭鬥,但隻要好生引導,對國家絕對是利大於弊!”

說到這裏,岐王微微歎息一聲,道:

“當初父皇若是加以製止,絕對不會使得朝中局勢混亂至此,多少國力空耗於朝廷黨爭啊……”

夏國朝堂之中,百家出身的官員爭鬥不休,再加上皇子奪嫡,那是亂上加亂,不知道使得夏國憑白耗費了多少國力!

別的不說,就說這次西南瘟疫之事。若非朝中有人扯後腿,局勢又何至於敗壞至此啊!

想到這裏,岐王不由得再次重重地歎息一聲。

而此時,站在岐王身後的馮處聞言,微微低頭,道:

“陛下或許,也是有陛下的原由的……不過殿下若是想要改變,隻要奪得皇位便可!”

岐王聞言,忍不住看向馮處,微微皺眉道:

“總覺得,你比本王,都要更想本王登上那個位置!”

馮處聞言,微微一滯,旋即眉眼垂下,幽幽道:

“殿下能不能登上帝位,關係到臣的身家性命,臣容不得不緊張啊……”

岐王微微撇嘴,道:

“不至於這般誇張吧,就算爭位失敗,本王總還是能護你一護的!”

馮處聞言,訕笑一聲,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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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順郡郡城之中,郝元化胡須炸起,驚呼道:

“你再說一遍!”

手下將領頓時被郝元化這幅模樣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道:

“大、大將軍,官兵攻來了!”

府衙之中,叛軍主要將領盡皆列坐在此。

聽到稟報,一個個當即齊齊看向郝元化,麵露憂愁不安之色。

此前這安順郡叛軍,別看威勢不小。但真細究起來,不過是仗著西南瘟疫,夏國顧及不暇,這才讓他們起兵以來都是順風順水。

此前叛軍打得最艱難的一仗,也就是當初邊軍派萬餘兵馬來進剿。

在這些夏國精銳的邊軍麵前,叛軍的表現,那叫一個拉胯,深刻地讓叛軍認識到了自己與官軍之間的差距。

到了最後,還是因為慕容複偷入軍中,斬殺主將,這才挽回了頹勢。

而如今,十數萬的夏國西南邊軍傾巢而來,隻要想一想,便讓在座眾人心生絕望!

郝元化深吸一口氣,緩緩坐回了位置,咬牙道:

“為何會攻打我安順郡?這、這和當初說好的,根本不一樣啊……”

幕後之人,此前明明和郝元化交代過,讓慕容複攻占黃安縣,絕對會將夏國大軍的注意力,盡數吸引過去的。

到了那個時候,郝元化不光可以擺脫被大軍圍困的局麵,還能夠借此除去頗有野心,卻有立下大功的慕容複!

可是為何現在的事態發展,和之前設計謀劃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此時的郝元化,眼中不由露出驚慌之色。

不過他是草莽豪傑,雖然不太懂得什麽穩定軍心的道理,但也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在手下麵前表露出驚慌之態。

他動了動喉嚨,臉上做出不屑之色,傲然道:

“無妨,官軍來襲,就吃掉他們好了!反正,又不是沒有在咱們手中敗過!”

一眾將領見郝元化這般,別管心中是如何想的,總之臉上亦是浮現出笑意,配合道:

“就是!當初那萬餘官軍,最後活著從咱們手中跑出去的,才多少?”

“咱們能贏一次,就能贏第二次!”

“二將軍武功蓋世,到時候再讓他去敵軍軍營走上一遭,將那個什麽岐王的人頭拿了,獻給大將軍當板凳!”

“哈哈哈!”

“……”

一眾將領頓時豪爽地大笑起來,變得絲毫不見夏軍放在眼中。

隻是這份無懼,幾人是真幾人是假,就不太清楚了!

等到眾將退下,郝元化再難裝出一副從容的模樣,當即喚來心腹,急切道:

“快去,快去後院,將李軍師請來!”

李軍師本名不知道,隻以軍師稱呼。不過真實身份,其實是幕後之人派來的。

心腹聞言,當即退下。

不多時,心腹便匆匆趕回來,慌張道:

“不好了,大將軍,李軍師死了!”

郝元化眼睛一瞪,怒道:

“死了?怎麽死的?”

“被人抹了脖子……”手下心腹結結巴巴吧道。

“不可能,我府衙之中守衛森嚴,怎麽可能……”

說到一半,郝元化忽然一頓,扭頭看向手下,追問道:

“還有什麽發現?”

手下愣住了一會兒,猛地記起,道:

“回將軍,我想起來了,李軍師手中,抓著一條彩繡的綢緞絲帶=……隻不過看起來,有點像是被人塞到手中的。”

郝元化聞言,喃喃道:

“彩繡的綢帶?”

片刻之後,郝元化臉上頓時變得煞白。

“繡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