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國建昌府,常年縣城。

海瑞身穿一身禦史官袍,臉上肅然,看著眼前看守府庫的縣衙官吏,沉聲喝道:

“速速打開府庫,交上賬冊目錄!”

看守府庫的官吏麵色發苦,在海瑞身邊一眾法家高手的銳利的眼神之下,顫顫巍巍地咽了咽口水,哭喪著臉,道:

“禦史大人,這府庫之中、還有一應賬冊,事關緊要。今日大人來的匆忙,不如先讓下官稟報一番如何?”

海瑞雙眼銳利無比,宛若鋒芒,死死地盯著府庫官吏,嗬斥道:

“打開!本官為陛下欽點的監察禦史,巡查建昌府中事務。你再敢阻攔,便當即拿下治罪!”

一旁的法家弟子聞言,輕咳一聲,忍不住插話道:

“大雲律,阻攔公務者,輕則丟官去爵,貶為庶民。重則滿門牽連,流放千裏!”

聽到這話,這名官吏明顯地嚇了一跳。猶豫了半天,他終究是沒頂住壓力,自腰間取下了府庫鑰匙,恭敬地遞到了海瑞麵前。

海瑞微微點頭,一旁的郅都當即上前,取走了府庫鑰匙。

在看守府庫的一眾官吏畏懼無奈的眼神之中,一行人浩浩****,徑直來到這常寧縣府庫之前。

張湯此時見府庫官吏俱是畏懼地躲在一邊,瑟瑟發抖不敢上前,當即湊到海瑞的耳邊,低聲詢問道:

“大人,咱們如今這般大手筆調查,是不是有點打草驚蛇的意思?不是說這些背後的碩鼠,還有點作用嗎?”

如今的雲國,已然派遣了一隊人馬,大張旗鼓地進入了夏國西南諸郡,救治遭受瘟疫的百姓。

但西南諸郡那麽多的百姓,聽聞雲國這邊有活路,隻怕不少人便會前來。到了那個時候,常寧縣隻怕又要如此前那般封城了!

不論是蕭承,還是常寧縣如今實際上的主官道衍,甚至是性子強硬剛直的海瑞,都在這個時候忍住了對那些人動手,便是想著讓他們再發揮一點餘熱。

多運一些糧草,多救回一些無辜百姓,讓當今雲皇威望能夠更甚一點,那就不枉蕭承、海瑞他們忍者沒有動手。

這是郅都、張湯他們,早就知道的事情。既然下了如此決定,就更應該對背後那些陰詭之事裝作看不見才是。

所以此時對於海瑞忽然大張旗鼓地開始調查,感到了一絲不解。

聽到了張湯的疑問,海瑞看了看四周,亦是壓低了聲音,道:

“若是本官真的突然裝看不見,幕後之人整日就要疑神疑鬼了,那才是打草驚蛇呢!”

郅都聞言,亦是忍不住道:

“既然如此,那大人此前,為何不與他們虛與委蛇,以放鬆警惕呢?”

海瑞眉頭一動,連連搖頭道:

“那更是不行!非是誇大,隻是本官這脾氣……”

海瑞這極為執拗,剛強肅直的脾氣秉性,並不好相處。

科舉進士出身相同,天生親近些,在尚書台觀政之時,相互之間走動不少。如此,自然也就有不少人,在他這裏碰了一鼻子灰。

所以海瑞他這個又臭又硬的脾氣,已然在朝堂中流傳開來。

這幕後謀劃之人,極大可能也有京中官員參與其中,知道他的性子。

海瑞突然便對著這些人笑語盈盈,對送來的禮物來者不拒,便顯得極為違和,讓人生疑!

這個時候,海瑞忽然又頓了頓,嘴角扯出一絲冷笑,道:

“而且,越是大張旗鼓地調查,讓這些害怕地將所有手段用出來,才越能夠看到這些幕後之人的底牌啊!”

二人聞言,頓時露出了然之色,齊齊拱手道:

“大人英明!”

而就在二人說話之間,便有隨行的法家高手,已然打開了其中一間府庫的大門。

眾人湧了進去,打量起四周來。

便見偌大的府庫之中,堆積得滿滿的糧草。高大的糧囤之中,白米溢出,掉落在地麵之上。除此之外,還有種種物資,將這間府庫塞得滿滿的。

眾人見到府庫之中竟然是這般模樣,頓時眉頭一動。

海瑞眼睛一眯,朝旁邊的隨行高手示意一番。

當即,便有人抽出兵刃,於糧囤之上猛地一刺,隨後再次抽出。

霎時之間,白米自缺口溢出,嘩啦嘩啦地滾落在地。

門口的府庫官吏看著這般情況,頓時麵色犯苦,忍不住哀求道:

“大人啊,咱們這邊有測米糧的工具。您這樣,這糧囤就要換了,不知要花費下官們多少功夫。您莫要這般,莫要這般啊!”

聽到官吏不斷哀求的聲音,海瑞充耳不聞,隻當沒有聽到,冷笑道:

“每隔一尺探查一番,四麵都要試!府庫官吏的手段,嗬嗬嗬……”

身邊的法家隨行高手聞言,當即抱拳應是,四散開來,分別對著府庫之中的糧囤動起手來,驗證其中深淺虛實。

一眾府庫官吏,此時盡是麵帶苦澀,一副欲要上前阻止,卻毫無辦法的模樣。

海瑞眉頭一沉,當即喝道:

“還有府庫賬冊,快交上來!”

為首的官吏聞言,當即回道:

“大人,城中遇事,這些日子來府庫裏麵進出的東西,可比此前數年的還要多。這賬冊堆起來,足有半人多高,您還是……”

話為說完,一旁的郅都便有些聽不下去了,當即嗬斥著打斷道:

“費什麽話?速速帶我們前去封查!”

官吏頓時一滯,萬般無奈地示意手下,領著郅都前去封查一應賬冊。

海瑞環顧一眼,便見府庫之中,一眾隨行的法家弟子,在糧囤之間奔走。但每一次刺破糧囤,引出來的總是白花花的米糧,一點可疑之處都沒有發現。

不對勁!

海瑞心中忽然一凜,麵上卻依舊故作平淡,看向身邊候著的,有些焦躁不安的府庫官吏,沉聲道:

“你叫什麽?”

府庫官吏聞言,連忙對著海瑞俯身一禮,道:

“大人來的匆忙,未曾見禮。下官趙雪鬆,添為常寧縣司庫,主管縣中庫房一應事務。”

“趙司庫,有禮了!”海瑞微微點頭,回禮道。

“不敢不敢……”趙雪鬆連忙對著海瑞惶恐地擺了擺手,連道不敢。

然後他頓了頓,一臉不解怯懦地問道:

“禦史大人,莫怪下官無禮。隻是您這不聲不響地來府庫,到底是何公務?不妨和下官說一說,下官也還從旁協助啊!”

既然要大張旗鼓做給某後之人看,那海瑞也毫無隱瞞的意思,雙眼銳利地看著趙雪鬆,肅聲道:

“本官知曉,城中有人貪欲熏心,對朝廷的賑濟糧草動了心思,損公肥私。本官今日前來,便是因為此事。”

說到這裏,海瑞眼中鋒芒更甚,語氣之中帶著一絲嗬斥,繼續道:

“趙司庫主管府庫,想必知道一些事情吧!官員貪腐,還是如此大事之上動了歪心思,大雲律法向來嚴懲。你若是知道什麽,速速詳細道來。若是坦誠,本官可做主,對你從輕發落!”

聽到海瑞的話,趙雪鬆便宛若被踩了尾巴一般,就差沒跳起來,高聲叫屈道:

“禦史大人,冤枉啊!下官雖然官職卑微,但時刻感念陛下、朝廷的恩德,怎麽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喪盡天良的事情啊!大人,你可莫要因為一些不著邊際的謠言,便不聽下官的辯解啊!”

一邊說著,趙雪鬆還一邊指著府庫之中,急聲辯駁道:

“大人,別的不說,就說這府庫之中,有半點為下官貪去的模樣嗎?一應賬冊,馬上也要交給大人,您到時候一看便知啊!”

海瑞看著趙雪鬆的這般叫屈模樣,消瘦的臉上肅然之色盡顯,嗬斥道:

“不著邊際?本官來常寧縣城時日不斷,多少事情,已然知曉。百姓每日所食的,可是畜生食用糠麩!”

聽到這裏,趙雪鬆連忙繼續叫屈道:

“大人,大人啊!這都是誤會,是您有所不知啊!”

海瑞看著眼前這個人,正在用自己畢生的演技,將一個遭受上官冤屈,千方百計想要證明自己清白的小吏形象,演的淋漓盡致。

他心中不由得冷笑幾聲,繼續看著他盡力表演。

“大人啊,常寧縣城當初封城數月,許進不許出的。城中百姓近百萬眾,糧草不繼,城中險些暴亂。都是道衍大師勉力支撐,這才等到了朝廷的援助。但就算如此,未免今後出了意外,糧草無法運來,是道衍大師親自下令,在百姓每日的口糧之中摻糠麩,將多餘的糧草積攢下來,為今後做準備的啊!”

說到這裏,趙雪鬆臉上肉眼可見地流露出委屈之色,道:

“大人啊,這糠麩雖然不好吃,但總歸不會餓死人啊!咱們這,可都是為了百姓著想啊……”

趙雪鬆餘光瞥到郅都領著人搬來了一大堆賬簿,連忙指著那邊的賬冊,賭咒道:

“一應賬冊,皆有記錄。大人若是能夠從其中查到什麽,下官甘願領死!”

就在此時,剛剛一眾前去探查的法家高手們,在張湯的帶領之下,來到了海瑞身邊,對著他微微搖了搖頭。

就在剛剛,眾人用盡了手段,也沒有在府庫之中發生任何異常。

也就是說,府庫之中的糧草,確實都是真的,並沒有弄虛作假!

海瑞點了點頭,信步走到郅都身邊,隨手對著他搬來的賬簿拍了拍,沉吟片刻,語氣有些緩和,道:

“好了,本官隻是例行調查而已。若是有誤,致使趙司庫受了委屈,本官之後也會親自向你負荊請罪的!”

趙雪鬆聞言,抿了抿嘴,做出一副動容的模樣,抹了抹眼角,帶著哭腔道:

“不至於此,不止於此啊!禦史大人,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

海瑞聞言,點了點頭,沉聲道:

“走!”

一聲令下,一眾隨行高手,當即帶著賬冊,簇擁著海瑞離去。

目送著海瑞的身影遠去,在場的所有府庫官吏,卻是忽然對視一眼,長鬆一口氣的同時,不約而同地露出一絲笑意。

司庫趙雪鬆揉了揉眼角擠出的淚花,微微抬頭,扭頭看了一眼遍地盡是溢出的白米,各類東西翻倒,一片狼藉的府庫,嘴角一彎,得意地看著眾多手下,喝道: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點收拾!”

眾府庫官吏麵帶笑意,輕鬆地應道:

“是!”

海瑞走出府庫之後,腳步微微一頓,聲音冷冽,哼道:

“一群碩鼠蟲豸!”

一旁的郅都聞言,卻是拿出三本的賬冊,遞給海瑞,道:

“大人,這些府庫官員,果然有問題!”

海瑞聞言,接過賬冊,隨手地翻開,有些驚奇地道:

“這點時間,你便已經看了賬冊?發現了什麽!”

郅都微微搖頭,道:

“賬冊的確有問題,但並非是賬冊之中數目的不對。”

海瑞看向郅都,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郅都隨手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麵的日期,道:

“大人,這本賬冊,記載的是三月十三日,到三月二十八日的府庫進出記錄。”

說罷,他又翻開另外一本,繼續道:

“而這一本,則是記載著二月一日到三月三日,府庫進出的賬本。而另外一本,是本月的。”

海瑞聞言,沉聲道;

“有什麽問題嗎?”

郅都指了指上麵的字跡,道:

“大人不記得了?三月月中的時候,建昌府這邊連下了數日大雨。北境氣候,本就潮濕,書冊時常受潮。就算常寧縣府庫幹燥,保存尚算完好,但和二月份的墨跡相比,也不應該一點差別都沒有啊!”

書寫記載,皆用筆墨。若遇到潮濕天氣,墨跡還會返潮,便是保存完好,也會略微有所差異。

海瑞聞言,連忙舉起賬冊,細細觀望一番。

果真就如郅都所言,這幾本不同日期的賬冊,筆跡細節之處,竟無一點差異,根本不想不同時期的記載。

海瑞當即一合手中賬冊,滿意地點頭道:

“不錯,這賬本絕對是之後補上的!嗬嗬,多做多錯啊,總算有證據到手了!”

海瑞頓了頓,繼續道:

“繼續查下去,隻待日後拿出,要這些碩鼠再不可躲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