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看著岐王,臉上也瞬間變得陰沉起來,眼中盡是掩蓋不住的殺意。

岐王盯著伍子胥,眉頭緊皺,若有所思道:

“西南邊軍部署,你為何這般熟悉?”

大軍部署,自然瞞不過有心人。但能夠清楚地知道各地夏國大軍部署的數量,對西南諸郡熟悉到了如此地步的,絕非一般人!

伍子胥冷冷地看了岐王一眼,道:

“西南伍家伍員伍子胥,見過岐王殿下!”

岐王聞言,心中頓時沉重了一分。

自大夏開國以來,便因與雲國對峙,而在西南邊境留下重兵駐守。

這支西南邊軍,曆經數百年時間的發展,終於形成了盤根錯節的地方勢力。這些將門,盤踞夏國西南,掌握大軍,甚至已經在朝堂之中培養出了屬於自己的勢力。

便是岐王這樣的性子,當初以皇子身份前來統兵,都是強耐著性子蟄伏了數載,暗中調遣各地兵馬,稀釋這些將門的兵權。最後還是借用攻打雲國之際,將這些將門拆分消耗大部力量之後,才敢真正動手除去。

若是眼前這個因為頭發有些花白而有些看不出年紀的男子,出自西南將門,那他對於西南邊軍部署如此熟悉的原因,也就能夠明白了!

不過岐王在腦中回想半天,竟是半點也沒想起,他到底是出自西南將門中的哪個伍家?

遲疑片刻,岐王隻得皺著眉開口道:

“哪個伍家?”

伍子胥冷笑一聲,道:

“岐王殿下,看來我伍家門第不高,尚且入不得殿下的眼!”

岐王張了張嘴,有些無奈道:

“嗯,不是這麽說,本王是真的沒想起來……”

蕭承坐在上首,強忍著吐槽的衝動。

你要是真想起來,那踏馬才見鬼了呢!

岐王頓了頓,看向伍子胥,朗聲道:

“隻是你等將門,縱容私兵劫掠,使得百姓民怨沸騰。到了最後,還妄想裹挾朝議,逃脫罪責,豈能容你們?”

岐王當日之所以冒著大不韙,不顧朝堂潛規則,領兵馬屠滅將門。

一來,確實是因為眼見將門造下這般罪孽,心中心氣不順。

二來呢,則是因為西南民怨沸騰,若非自己斬殺諸將門以泄百姓心中怒火,那這西南根本等不到朝堂反應過來,早就亂了!

無論出於何種角度,岐王他都是自認問心無愧。

伍子胥聽到這話,卻是再次冷笑一聲,道:

“我伍家雖是將門,卻從未參與那般汙糟事。之前兵亂,我伍家還組織家中私兵守衛城池。結果隻因我家得罪當地縣官,那縣官說了幾句假話,殿下的大軍前來,便不顧城中百姓勸阻,將我伍家盡數屠滅……殿下這般問心無愧,可對得起我家冤死的父親兄長?”

岐王聞言,眉頭微微一皺,遲疑道:

“此事本王並不知情……”

在西南邊軍之中數代為將者,便是西南將門。數百年下來,這個群體實在太多了。一個群體多了,必然就有好人壞人。若說將門之中沒有好人,那實在太過武斷了!

再加上之前兵荒馬亂,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所以岐王根本就沒有否認的底氣。

伍子胥眼底閃過洶湧殺意,扭頭看向蕭承,拱手道:

“陛下,我剛剛尚未說完。若陛下有意,可撥另外調撥給我六萬大軍,三年時間,臣便可使夏國西南之地,歸附我雲國!”

蕭承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岐王一眼,旋即道:

“說說看!”

“當今西南,民怨沸騰,如今名義上諸郡仍為夏地,但多有百姓驅逐夏國官員。之所以前來與我大雲和談,便是為了調邊軍回去鎮壓百姓!”伍子胥沉聲道。

岐王臉色陰沉地看了伍子胥一眼,旋即看向蕭承,搶聲道:

“雲皇陛下,兩國和談之事已定,難道陛下想要反悔了嗎?”

蕭承聞言,一拍大腿,好像剛剛想起一般,有些可惜地砸了咂嘴,對著伍子胥道:

“唉,可惜了!和夏國和談之事,都已商議完畢了,朕總不好立刻反悔不是?”

伍子胥何等聰明,頓時琢磨出蕭承的意思,眼中一動,旋即拱手道:

“陛下,我所獻策略,不管何時用,都有成效!”

“哦?”蕭承一副來了興趣的模樣,道。

伍子胥拱手道:

“若陛下給我六萬大軍,我便將大軍分為三師,終年襲擾西南各郡。春季縱馬踏田,秋收之際焚燒糧田。而經此之亂,夏國西南之地民生凋敝,我軍襲擾,更使諸郡無糧草可用。”

“諸郡百姓遭受兵亂,心中本就暗藏怨氣。若此後夏國無力賑濟,則百姓怨懟,西南諸郡便宛若布滿火星子的柴堆,一點就燃!而夏國賑濟,則損耗糧草無數,國力必然大減,隻待天時,我可助陛下兵出天南!”

蕭承聞言,沒有第一時間表態,反而看向一旁的楊延和、蕭瑀二人。

蕭瑀眼皮一抬,極為配合道:

“夏國西南諸郡,人口約過八千萬,若賑濟百姓,一日損耗糧食便是一座糧山。而維持一年的六萬大軍,再如何也不需花費三十萬兩!”

楊延和顯得更為沉穩一些,心中盤算了蕭承今日的舉動,心中了然,故作沉吟地道:

“臣此前剛剛看到奏報,這個月來,西北諸國銀器、絲綢、食鹽的價格突然上漲,反倒是戰馬、香料的價格暴跌。若陛下有意,六萬騎兵亦可湊出!”

岐王臉色難看無比,看向伍子胥之時,眼中隱隱閃過一絲殺意!

伍子胥獻上的策略,當真是太過歹毒了一些!

當日蕭承領兵千餘,便將西南腹地弄得天翻地覆。

若是六萬大軍闖入西南諸郡,不攻城隻破壞,故意引起百姓心中對夏國朝廷的憤恨,那就以如今西南百姓對夏國朝廷的態度,不需一兩年,那夏國在西南的統治根基便會土崩瓦解!

岐王臉上略微有些猙獰,咬牙道:

“你既是出身西南,對自己家鄉百姓,就這般無情?你知道你這毒計,會使你多少鄉親無辜而死嗎?”

若是此計成了,夏國朝堂也不可能挖空家底來賑濟。人為製造的饑荒之下,不知該有多少人死於饑饉!

伍子胥聞言,隻是神色漠然地看了岐王一眼,冷聲道:

“日暮途遠,吾將倒行而逆施之!”

天快黑了,離要去的地方還很遠,所以我隻好胡作非為,不按常理行事了!

雖隻有一句話,但伍子胥的態度已然顯露,讓岐王心中不由發寒。

蕭承看到岐王難看的臉色,忽然點頭,道:

“伍子胥,朕欲統合朝中兵事機構,於尚書台之下,設立兵曹,主管雲國一切兵事,你可願前去聽政曆練?”

伍子胥雖然心中巴不得現在就攻入金陵城,滅了夏國社稷宗廟。但他亦是清楚,如今的雲國,不可能真的和夏國開戰。

同時,他亦是清楚,當今陛下如此雄才偉略,絕對不可能坐困天南之地。隻需耐下性子,他終有得報家仇之日!

伍子胥二話不說,當即跪倒在地,沉聲道:

“臣伍子胥,願效忠陛下,助陛下成就宏圖偉業!”

蕭承微微抬手,道:

“退下吧!”

伍子胥聞言,當即再次俯身一拜,起身看了岐王一眼,方才轉身離開。

一旁的楊延和、蕭瑀二人,也很有眼色地起身,一同離開大殿之中。

待到殿中再無他人,蕭承旋即看向岐王,似笑非笑地道:

“剛剛的話,不過是年輕人的狂言罷了,岐王殿下大度,想來應該是不會在意的吧?”

岐王低下頭去,眼眸低垂,深吸好幾口氣,許久都未曾真正將心緒平息下來,隻是用略顯有些強硬的口氣,道:

“本王當年,亦有領兵征戰北境、南疆,將天下諸國盡數納為我大夏國土的狂言。不過幾句妄語而已,不足以放在心上!”

蕭承聞言,連連點頭笑道:

“對對對,狂言妄語,不必在意……對了,岐王殿下求見,是為了何事啊?”

“今日前來,乃是為了兩國和談之……”

說到這裏,岐王瞥見蕭承似笑非笑的神色,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

蕭承都在他麵前做剛剛這麽一出了,當麵說如何攻打夏國,他還談個屁的和談啊!

岐王再也不強忍著自己的脾氣,當即抬頭,昂然地看向蕭承,沉聲道:

“雲皇陛下,本王不常做戲,也實在不喜歡打啞謎,便直接開誠布公了!”

蕭承嘴角一彎,微微坐直了身子,道:

“哦?岐王不妨直言!”

“邊流韻,也就是失蹤的柔寧帝姬,可在陛下這邊?”

蕭承聞言,眉頭一動,旋即點了點頭,極為坦然道:

“對!”

岐王原本想要說的話,頓時在喉嚨中一噎,有些錯愕地看向蕭承。

很顯然,蕭承這麽直白坦率,倒是把岐王弄得有點不會了。

岐王嘴唇動了動,許久方才輕歎一聲,繼續道:

“果然,柔寧帝姬的事情,陛下也應該早就知道了!”

“是啊,真假公主同時中毒之時,岐王你心中太過慌亂,露出的破綻太多了。別說朕了,便是朕身邊的親信太監,都看出了異常!”蕭承依舊笑著道。

因為蕭承的不按套路,讓此時的岐王有些淩亂。

你這都直截了當地說了,讓本王接下來還咋開口?

蕭承見他說不出話來,緩緩站起身來,俯視著殿中站著的岐王,沉聲道:

“岐王,你不想讓你妹妹進宮,其實這個對朕來說無所謂的!隻要你能夠拿出足夠的誠意,隨便一個人,都可以成為夏國的柔寧帝姬!反正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回到夏國了,隻要朕這邊不追究,沒有人會去過問這件事!”

蕭承隻想要個夏國公主,根本不在乎誰是夏國公主。

說到這裏,蕭承忽然燦爛一笑,道:

“當然了,朕若是追究,嗬嗬嗬……”

岐王聞言,臉色有些難看,道:

“所以剛剛那名叫伍子胥的人獻上的計策,就是雲皇陛下在告訴本王,您如何追究會是如何模樣?”

“不是,朕是在提醒你,我大雲和你夏國,必有一戰,無可避免!”蕭承負手道。

之前就說過,若是兩國當真交戰,一個身為雲國後妃的夏國公主,身份那是尷尬無比的。身處敵國後宮,那下場能好到哪裏去?

岐王頓時明白過來蕭承的深意,眼中一冷,道:

“陛下這般所為,以一女子為要挾,有些失了王者風度吧!”

蕭承聞言,淡然地搖了搖頭,道:

“這非是要挾,而是交易!”

其實以蕭承的秉性,倒是不太願意將這些事情牽扯到一個女子身上。但岐王可拿不準蕭承的性子,自然不敢拿自己的妹妹去賭。

岐王沉默許久,方才咬牙道:

“陛下想要什麽?”

“你的妹妹,你來開條件!”蕭承道。

“繡衣使者在雲國一應潛伏人手、收買人員的名冊!”岐王脫口而出。

蕭承聞言,眉頭一動,疑惑道:

“真的假的?”

繡衣使者,乃是夏國特務機構。他一個皇子,從哪裏搞來的?

岐王眼神堅定地點了點頭,道:

“銜命直指雲國密事的二品繡衣使,投效於本王門下。他手中的名單,本王可以交給你!”

蕭承麵露沉吟之色,皺眉道:

“總覺得你這般爽快,好像這名單在來之前了,就準備好給朕一樣!”

這句話,還真讓蕭承說對了!

這名單,岐王早就打算以此作為交換條件,換取自己妹妹的自由了。

因為此前馮處並不在雲國,是以雲國之中的繡衣使者,並無多少是他的親信心腹。自從這次刺殺之事中,繡衣使者毫無作用,甚至有暗中下手的嫌疑,便可看出其中已經有不少人找到了自己哪個兄弟作為靠山。

既然如此,那借用雲國朝堂的勢力,將這些繡衣使者盡數掃空,使得馮處不再受到限製,得以全力施展。

岐王毫無異樣,隻是沉聲道:

“那陛下,要不要?”

蕭承嘴角一彎,點頭道:

“好,朕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