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中,馮保看著手中的名單,對著蕭承念道:

“寒潭寺方丈惠斌,萬佛寺方丈慧勉,保福寺方丈慧華,安運寺方丈智如……”

此事馮保念著的名單,赫然就是此前瞞著惠啟四人,聚集一起,打算阻礙兩國和談的一眾和尚。

說來也是好笑,這些人前腳才下定決心刺殺夏國使團,以此來拖延兩國和談。前腳剛商議完畢,這後腳所密謀之事,以及參與人的名單,東廠便已然通過安插在佛門之中的探子知道,擺到了蕭承的禦桌之上。

蕭承這個時候忙著批閱奏折,可沒耐心地聽馮保一個個念名字,手也不停下,頭都沒抬地打斷了馮保,道:

“不用一個個地報,朕隻要知道,各地佛門大寺之中,有幾家參與密謀此事!”

馮保聞言,連忙合上手中的名單,躬身道:

“此事涉及的僧眾五十七人,出自各家大小寺廟,共計四十一座。其中受皇室、朝廷供養的各大寺廟,便有一十八座,其餘參與寺廟,亦是各州郡香火鼎盛的寺廟。”

如今為惠啟、六懷四人步步後退,坐視佛門影響力被削弱而急眼的和尚們,可都是佛門如今的既得利益者。

佛門之中的既得利益者,可不就是這些受朝廷供養的大寺,以及是當地香火鼎盛,影響力極大的寺廟嘛。

蕭承聞言,抬頭道:

“沒了?我雲國大小寺廟數百間,確定就這些人了?”

馮保聞言,心中稍稍一琢磨,便立時明白了蕭承的意思。

這是,要借題發揮啊!

馮保當即低頭,道:

“是奴婢心急了,應當也漏了哪幾家。請陛下恕罪,奴婢這就讓人再核查一次名單。”

蕭承聞言,點了點頭,道:

“不能矯枉過正,之後要捉拿問罪的僧眾,必須要有確鑿的罪證。”

馮保聞言,卻是輕笑一聲,道:

“請陛下放心,佛門之中幹淨的人,倒是不多。他們的罪證,奴婢手裏多得是!”

感業寺之變後,那些感業寺中,看似是僥幸逃出去的僧人,其實幾乎全都是馮保的東廠收攏的探子,故意散出去打探佛門之中消息的。在加上如今佛門之中的和尚大都不太老實,所以馮保還真不缺罪證。

說到這裏,馮保微微一頓,方才開口道:

“陛下,那夏國公主那邊,是不是要派人看護著?”

蕭承聞言,神色平淡,隨口道:

“讓南霽雲輕騎趕去護衛,便不用特意派人前去了。萬一動靜太大,把佛門的這些人嚇到了,自此縮著不出怎麽辦?今後朕可沒有心思和佛門的這些人玩鬧了,這次必須要一勞永逸!”

雲國之中,佛門的影響力太大。六百年間的一家獨大,也沒有道教一類的製衡,民間百姓大都信佛。若是貿然大動作滅佛,必然引起國中動**,所以蕭承才如此小心翼翼。

不過這段時間的布局,推六懷和尚上位,設立僧錄司,收攏慧力智迷,拉攏惠啟和尚,已然將佛門的最高話語權掌握在手中。

現在動手對付這些滿心貪欲俗念的假和尚,便能夠極大地削弱佛門之中俗世派的實力。

接下來隻需隨手扶持一下道教,使其相互製衡,便可一勞永逸,讓宗教再也無法成為皇權的威脅!

馮保聞言,當即躬身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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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慶城外,素袍老者背負雙手,眼眸之中,散發出星辰一般深邃的光輝,會讓凝視他雙眼的人,不由陷入其中,微微失神。

在素袍老者的視線之中,這眼前的中慶城,雲國社稷之氣化作龍虎,盤旋其上。國運成就祥雲異象,綿延鋪就數裏之寬。

祥雲之上,通體紫色盡顯尊貴,於天空之上不斷盤旋,身上泛著神異光芒的巨大神鳥,飛翔半空之上。神鳥時不時仰天啼鳴,其聲宛若金玉相撞般清脆,便是素袍老者如此心境修為,一時之間也不由心神為之動搖。

而在國運顯化的數裏祥雲籠罩之下,還有數個極為顯眼的異象凝聚起來,綻放著各自的光彩,與雲國氣運緊密相連。這般景象,應當是在雲國朝堂之中效力的人傑,身上的異象所顯化。

片刻之後,素袍老者長舒一口氣,忍不住道:

“當**觀星象,紫微帝星偏西向南,幽而複明,主社稷再興之像。如今親臨雲國,觀氣方知,這雲國國運,宛若朝陽初升,其勢越發宏大光明,一片生機盎然,看一點都沒有哪家延續六百年,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王朝該有的氣象啊!”

在老者身旁,還有數名身穿陰陽家道袍的年輕男子,正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旁。聽到素袍老者所言,皆是一驚,不由開口道:

“宗主之意,可是看好雲國?”

“如此看來,隻怕這百年之間,雲國才是天下大勢所在啊!”

“這般說,我陰陽家豈可錯過?必須盡快在雲國朝野之中,占據先機,不能再讓儒、法兩家搶先了!”

這眼前的素袍老者,自然便是陰陽家家主,陰陽家內宗宗主,須宿。

須宿看著有些激動的一眾門人,不由輕笑一聲,道:

“當今雲國皇帝陛下,雖未真正見過。但隻看其登基之後的手段,展現出來的智謀武功,一點可不像弱冠少年。夏國皇帝,當年也是弱冠登基,但那時他表現出來的心機智謀,可比雲國皇帝差遠了……”

眾門人聽到須宿這般說,皆是愣住,不明白自家宗主為何這個時候,突然拿雲皇、夏皇兩人做比較。

見門人們沒有反應過來,須宿微微搖頭,道:

“我是想說,便是這樣的夏皇,登基之後也知道暗中鼓動百家相爭,自己則居中製衡,避免朝堂為某一家所控製。你們想讓陰陽家在雲國朝堂一家獨大,不過是妄想而已!”

眾人聞言,腦袋頓時宛若被一擊大錘給砸懵了。

這些門人,都是些年輕弟子。年輕人的,一般不會將事情朝深處想。親近的師門長輩,出於各種原因,也不會教導他們這些東西。

他們此前在夏國,隻想著和各家學派針鋒相對,以此增加在家學派在朝中的影響力。但他們卻從來未曾想過,為什麽諸子百家這些年來,從沒有爭出一個結果來。

真讓哪家學說,在朝堂之上盛行,百官皆出自此家顯學,那到時候,到底是一國皇帝說話有用,還是學派家主說話有用?

須宿見到一眾弟子門人陷入沉思之中,微微搖頭,抬手一撫長白胡須,笑道:

“走吧!”

一眾弟子門人這個時候,方才回過神來。

看著須宿邁步朝東方而去,眾人連忙指著西邊,開口喊道:

“宗主,雲國京城不是在這邊嗎?”

“誰說我要現在去中慶城了?”須宿聞言,頭都不回地回道。

隻見他腳下輕輕一落,不帶起一粒微塵,身形飄逸瀟灑至極,好似懸浮空中一般,徑直朝東方群山的方向而去。

一眾陰陽家的門人弟子見狀,隻能腳下一快,朝須宿離去的方向追去。

須宿身形飄然,宛若馮虛禦風,恍惚之間,便已然來到一座山門之前。

眼前的這座山門,頗為嶄新,好似是剛剛立起一般。

山門頂上,“鹿門書院”四個大字,字體清新飄逸,秀麗欣長,讓人印象頗為深刻。

“鹿門書院?”

須宿望著山上,眼眸之中再次泛起玄奧深邃之光彩。

常人無法看到的視線之中,兩股清德之氣冉冉而起。

其中一股,演化為一方明鏡異象,鏡麵之中顯化世間種種,頗有神異。而另一股清氣,則化作一株生長於懸崖壁上的清仙靈芝,讓人有一種不沾俗世的閑淡之意。

陰陽家弟子但凡修行門中秘術,能夠觀人氣運的,定然是見過世間人與天地之間的氣機相互感應,從而顯化出的各種異象的。

但須宿入雲國之後看到的這幾種異象,卻又給他一眾別樣的感覺。若非要形容,應當是這些異象,相較於此前他觀過的異象,更顯真實一些。

須宿微微伸出手掌,感受著山間清風自周身拂過的感覺,喃喃自語道:

“這世間,定然有了我所不知道的變化!”

沉默片刻,須宿眼睛一眯,抬腿便朝山上走去。

這座鹿門書院,應當是建立沒有多久。就連這通往山中的青石階,也是方才修起的。道路兩旁,還散落著一些建築材料。

順著石階走上,沒要多久,須宿便看到出現在眼前,剛剛修建一半的鹿門書院。

略顯雜亂的書院之中,尚有工匠背著木板石塊穿梭其中,耳邊更是紛雜的工匠動工之聲。

而就在這般環境之下,兩位身穿長袍,氣質閑淡的老者,尋了塊大青石便盤坐其上,口中正不斷講著典籍。

二人引經據典,你一言我一語,將各種道理大義深入淺出地講出,引人入勝。

在二人身旁,十幾名出身不一,有的身穿錦緞華服,有的是布衣草鞋的年輕弟子們,正圍繞著二人,聚精會神地聽著二位講課。

按理說,如此紛雜的環境之下,哪有人能夠靜下心來聽課?

可偏偏此時,十數名弟子一個個的聚精會神,完全投入其中,根本沒有被身旁的紛雜,塵土飛揚的環境所影響。

在須宿的視線之中,青石板之上的兩位老者,頭頂的異象燁燁生輝,散落著點點乳白色的光輝,籠罩著身邊的十幾名弟子身上。

在異象之力的作用之下,學子們能夠不為外界紛亂嘈雜的動靜所影響,聚精會神地學習著。

須宿望著眼前這一幕,眼中不由泛起驚奇之色。

縱使此前有所猜測,但眼看著這異象之力能夠影響到現實之中,還是讓須宿驚奇震撼。

感受到有人注視,司馬徽、龐德公微微一滯,抬頭便看到須宿站於前麵,不斷打量著自己二人。

司馬徽與龐德公對視一眼,然後朗笑一聲,道:

“有貴客前來,若有雅興,不妨近前一敘!”

須宿聞言,微微回過神來,心中一動,對著二人微微一禮,旋即緩步走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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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之上,三千禁軍兵甲齊備,軍容肅穆,手持尊榮無比的皇後儀仗,朝石城郡方向而去。

眼前這三千禁軍,自然便是蕭承派出,迎接夏國使團的禁軍。

就在此時,數匹快馬疾馳而來。

這此時疾馳而來的幾名騎士,遠遠地高舉手中的赤金色腰牌,其上“東緝事廠”的字樣,讓一眾禁軍不敢阻攔。

幾名騎士徑直來到最前麵的南霽雲身前,方才勒住**戰馬,高舉著手中東廠腰牌,微微低頭算是行禮,沉聲道:

“東緝事廠寅班掌班黃徳,護送陛下密旨前來,請龍驤將軍南霽雲接旨!”

南霽雲聞言,當即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沉聲道:

“臣接旨!”

東廠掌班亦是翻身下來,自懷中取出封好的密旨,鄭重地交到南霽雲手中。

南霽雲緩緩起身,打開密信,掃視一眼,當即臉上一肅,雙手一合。等到他再次鬆開之時,那封密旨已然被南霽雲震碎,化作飛灰,掉落在地。

他處理好密旨,方才對著眼前的幾名東廠番役一拱手,道:

“請幾位回稟陛下,臣南霽雲必不負陛下重托!”

東廠幾人,低頭還禮之後,方才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南霽雲深吸一口氣,臉上恢複了平淡,一指前方隱約可見的城池,對著身邊副將道:

“天色不早了,近來兄弟們趕路辛苦,今夜便在前方城中駐紮了!”

副將聞言,看了看還算早的天色,微微有些錯愕,小心翼翼道:

“將軍,這天色尚早,是不是……”

南霽雲看了看還在頭頂的太陽,卻是依舊堅持道:

“今夜就在前方紮營!”

副將見南霽雲堅持,忽然想起剛剛傳來的那道密旨,心中忽然有了一絲猜測。但亦是不敢多問,當即低頭應是,連忙安排人下去傳令。

是夜,地方駐軍大營的營門忽然打開。

百餘精心挑選出來的精銳騎兵,身穿普遍百姓的衣裳,在南霽雲的帶領之下,悄然扔下大部隊,抄小路朝夏國使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