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磐感受中心中的悸動,在身邊的宮中侍者錯愕的目光之下,突然停在了原地,視線凝實望向前方。

他目露猶豫之色,但終究是沒有忍住心中好奇之意,眼中紫色光輝猛地一亮。

刹那之間,他視線之中的天地萬物,頓時一變。

不管是身邊禁軍、宮中侍者,每個人在他的眼中,都化作單純由種種氣息凝聚的人形。

陰陽家有天人相合的主張,認為人與天地之間的氣息相互呼應影響。

便有陰陽家大賢之士,結合陰陽家觀測天地山川河流、星辰流轉的“形法”之論,參悟出了“觀心瞳”這一門陰陽家秘術,能夠勘破人之表象,直透人心。

修為高深的武者,或是感悟天地真理的各家高人,氣勢凝聚之下,與天地之間遊曆的各種力量隱隱勾連,甚至可以顯化出種種異象,頗為神異。

就如領人前來接桑磐入宮的劇孟,頭頂之上便有一方古劍虛影。

但此時的桑磐,望著前方的宮殿樓宇,麵色不由得流露出震驚之色。

他精修這門陰陽家秘術,觀人無數,這一般的異象,本不能讓他如此震驚。

現在在桑磐的視線之中,他身邊的一眾雲國的禁軍、宮中侍者,身上氣息皆是牽引出一條細密絲線,不斷延伸至前方宮殿。

甚至天地之間,四麵八方,無數細密絲線匯聚在前方宮殿之處。

那處宮殿之上,絲線凝聚,無數氣息流轉其上,最後顯化出一隻紫色飛鳥。

這紫色飛鳥的異象,盤踞在宮殿頂上,除卻身形顏色,看著並無任何奇異之處。

不應該啊,這般牽動雲國的異象,最後就顯化這麽一隻看著頗為普通的紫色飛鳥?

就在桑磐眉頭皺起,心中疑惑之際,這紫色飛鳥突然一震,昂首雄立,展翅一飛,扶搖而上,於天空之上盤旋飛舞。

那紫色飛鳥盡情舒展身姿,那綺麗炫目的羽毛,在陽光照耀之下,盡顯華麗高貴,令人頭暈目眩。

紫色飛鳥脖頸一伸,昂首做啼鳴之態。

隱隱之間,便好似有長啼之聲傳入桑磐耳中。其聲洪亮清越,宛若金石撞擊,**開雲層,傳遍九霄。

桑磐身形踉蹌著倒退數步,險些跌倒在地。

負責將桑磐接入宮中的劇孟見狀,不由得眉頭一皺,上前道:

“怎麽了?”

桑磐穩了穩身形,揉了揉幹澀刺痛的雙眼,抬頭苦笑一聲,道:

“是在下孟浪了!”

劇孟眉頭皺起,打量了桑磐幾眼,麵帶不快之色,沉聲道:

“不要怪我不提醒你,到了陛下禦前,你若是再敢動用你這陰陽家秘術,便是自找苦吃!”

桑磐聞言,苦笑一聲,拱手道:

“是!”

其實桑磐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才沒按捺住現在動用秘術,觀測前方。

此時的他,不由得對雲國越發感興趣了起來。他依仗著縱橫天下,從無失利的秘術,已然在雲國這邊吃了兩回暗虧了!

“快走吧,陛下馬上就要來了!”劇孟不滿道。

桑磐聞言,不再多想,快步跟上劇孟。

劇孟領著人,直接來到了禦花園中的一處亭子中。

此時蕭承尚未到來,亭子之中,坐著兩人。雜家門主金聖源,還有家的主事人遊老。

劇孟對著二人微微點頭,然後方才對著桑磐道:

“陛下稍候便至。”

說完,劇孟便轉身離去,便是連一旁的伺候的宮中侍者。

不管是金聖源、遊老二人,還是桑磐,對於突然出現的對方,都是有些不明所以。

拿不住蕭承的意圖,三人都沒有輕舉妄動的意思,默契地沒有搭話。隻是相互打量著對方,從對方的衣著打扮,行為動作上,推測著對方的身份。

三人皆不開口說話,氣氛莫名有些凝重。

莫約等了兩三刻,蕭承這才在一眾宮中侍者的簇擁之下,姍姍來遲。

金聖源、遊老見狀,連忙起身,對著蕭承恭敬行禮,口中齊道:

“拜見陛下!”

桑磐也躬身一禮,開口道:

“陰陽家弟子,拜見雲國皇帝陛下!”

蕭承麵容平和,對著三人右手虛扶,笑道:

“諸位免禮了!今日算是朕做東,不需這般客氣。”

蕭承一邊毫無顧忌地坐在主位之上,一邊示意眾人落座,不用拘禮。

三人剛剛落座,蕭承便是一指桑磐,笑著對金聖源二人道:

“這是陰陽家門人桑磐,三位皆是諸子百家中人,所以這才請你們二人作陪。”

遊老聞言,笑嗬嗬地應了一句。倒是金聖源,一向和氣的他,這個時候臉色竟然算不上多好看。

蕭承又扭頭看向桑,半是開玩笑地說道:

“朕手下人說,你這位陰陽家門人尤擅識人,在夏國很有名氣。既然如此,朕今日便不做介紹,且試試你這位陰陽家高徒,能不能認出他們二人的出身吧。”

既然是要麵見蕭承,東廠那邊不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恰好這桑磐在武林之中名氣不算小,所以東廠倒是也沒費多少心力,便查出了他的一部分底細。

桑磐,陰陽家出身,是如今陰陽家中,在江湖之上行走的代表人物之一。八階的修為,修為不算低,但很少顯露武功,最擅陰陽家秘術“觀心瞳”,曾經以算命師的身份遊曆天下,名聲也很大。

聽到蕭承這番話,桑磐沉吟片刻,便開口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願意一試!若有錯漏,還請皇帝陛下多多包涵。”

桑磐再次打量一下金聖源二人,斟酌著開口,道:

“這位老者,應當是如今在中原,已然銷聲匿跡的家門人。

蕭承眉頭一挑,不由問道:

“怎麽說?”

桑磐輕笑一聲,一臉高深莫測道:

“老者不論是此前坐在椅子之上,還是說剛剛起身恭迎皇帝,一舉一動之間,腳掌總是虛踏地麵之上,顯然是輕功高明之輩。再看他腰間揣著的那柄白紙折扇,其上並無裝飾吊墜,顯然並非是附庸風雅之物。這扇柄之上還有磕碰的痕跡。這架勢……”

桑磐頓了頓,用手掌輕輕一拍桌麵,胸有成竹道:

“這架勢,就像是這樣。說書先生說書時,用折扇充作驚堂木,輕拍桌麵而留下的痕跡。既是諸子百家中人,又符和這種條件的,也便隻有此前因夏皇針對,而逃入天南之地的家門人了!”

嗯,很合理!

家門人,職業一般不是說書先生,就是八卦狗仔。隨身帶著的白紙折扇,是辦公用品。輕功好,是職業需要,要不然容易被人打。

蕭承輕輕拍掌,麵露讚歎之色,隨後又指向了一旁的金聖源,繼續問道:

“不錯,一點都不錯!那這位呢?”

桑磐瞥了一眼金聖源,沉吟片刻,道:

“這位嘛,是雜家?”

金聖源冷哼一聲,撇過頭去,也算是應了自己的身份。

“說說看,為何認得出來?”蕭承開口道。

桑磐笑著道:

“這位體型富態,舉止打扮,頗有商賈之氣。身形卻又矯健,顯然身負上等武功……”

他話音未落,一旁的金聖源卻是忍不住打斷道:

“陛下,前太師汪曉庇護我雜家之事,未曾瞞著自己的師門。”

雜家主張兼容並包,意欲匯百家學說精華,以一家之言而馭百家之學。

此舉是引得諸子百家震怒,派人以窺覬百家核心經義、武學的罪名圍剿。雜家自此宛若喪家之犬,丟了原本的基業,無奈之下逃離中原,躲入了天南之地。

也正是因為如此舊冤,金聖源對這些人,自然不可能有什麽好臉色。

恰逢彼時,汪曉初掌朝政,手頭沒有親信,也不曾有相熟的師門兄弟幫襯。為了防止佛門趁機動手作亂,他便以想要借用雜家殘存的力量,以作牽製。

雙方一拍即合,雜家以派遣門中精英為汪曉效力二十年為條件,得了汪曉庇護他們的承諾。

而這件事,汪曉從始至終,都沒有瞞著自己的師門。

所以這桑磐,一開始便知道二人的身份。

金聖源的話剛剛說完,桑磐神情一僵,然後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苦笑著解釋道:

“倒也並非全是糊弄皇帝之言,畢竟我確實也看出來了……”

桑磐剛剛說的話,也確實都是真的。這麽咋一聽,就好似是他從蛛絲馬跡之中,直接看破了二人的出身,唬人至極。

但實際上,這不過是他知道結果之後,而進行的倒推,自然不會有什麽錯誤。

蕭承倒是不介意地擺了擺手,開口朗笑道:

“看來桑磐先生,是將行走江湖之上的手段,用在了朕的身上了?哈哈哈哈!”

裝嗶不成反被打臉的桑磐,臉上微微有些漲紅。

“不過桑磐先生,倒是也不要怪罪金門主,畢竟雜家當年之怨,尤未忘記,自然不會給你這個麵子了!”

蕭承說到這裏,突然又來了興致,忍不住問道:

“說到這件事,朕倒是有些好奇。按理說你等諸子百家,若是覺得雜家理念有所威脅,不是更應該相互辯上一場,以證明自家學派的正確嗎?這麽動手,不太附和你們學派風格啊?”

桑磐聞言也是一陣沉默,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道:

“諸子百家的武學,皆是各門經書典籍演化而來。論武,就是在辯經,從來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