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愣住了。

他任由趙煜的手指,遊走在他眉目間。

趙煜很少這麽直白,無論是否因為喝了酒。

他此時隻希望扯下黑紗眼罩來,看一看眼前的人,可如今,他真的看不見他了。

他正訥訥的,不知該如何回應,趙煜卻拿起沈澈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他的臉略有些溫熱,耳朵卻被風吹得涼涼的。

沈澈還來不及感受掌心的觸感,下一刻,領口一墜。

他被趙煜拉住衣襟拽低了脖子,緊接著,雙唇便觸上趙煜的嘴唇。

趙煜的舌尖撩開沈澈的唇縫,在他上頜極輕的掠過。沈澈瞬間被電到了似的,一股酥澀的的感覺自頸後沿著椎骨一路向下竄。

沈澈在這一瞬間,恍然不知身在何處,覺得做夢一般的不真實。

但漸漸的,他在與趙煜唇齒依偎的繾綣旖旎中,品嚐出對方藏匿在心底的一絲怕。

怕破鏡終難圓。

終歸得而複失,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沈澈便再難自已了,騰出一隻手來,輕輕撫過趙煜額前的碎發,把身子撐開方寸的距離,嘴唇脫開那人溫柔的糾纏,狠狠的在他額頭上親了親。

“別怕。”沈澈道。

他壓著聲線,很低,萬般溫柔融進這兩個字裏,通過額頭的烙印,送到趙煜心裏去了。

趙煜的鼻息,在這一刻突然重了。

沈澈竟然這麽懂他,也不知為何,他眼睛發酸。而下一刻,沈澈的吻,就落在他一雙眼睛上,輕淺的啜著,細細密密的,讓趙煜睜不開眼睛。

他便索性合了雙眼,任由抱著他的人,重新吻回他的唇角,吻過他的耳際,一路向下……

趙煜偏過頭,沈澈溫熱的鼻息噴在他脖頸上,此時,他也不知是自己酒還沒有醒,還是沈澈也醉了。

他的手攏著沈澈的腰,手指攀上太子殿下雍容的領口,婉轉一挑,沈澈領口的扣子,便鬆了一顆。他懵著眼睛,看對方,見沈澈耳尖也染著一層淡紅,海棠花瓣似的顏色,飄進眼裏,染在心頭。

正待去挑開沈澈衣裳的第二顆扣子,太子殿下突然停了動作,捉住趙煜的手。

趙煜一愣,不知他這是要撒什麽癔症,結果下一刻,房門輕輕被人推開,衡辛摸黑進來了。

趙煜瞬間哭笑不得。

衡辛定是見他臥房的窗子沒關,可屋裏又黑著燈燭,怕他睡覺著涼,偷偷跑來幫他關窗的。

趙煜一輩子都忘不了,衡辛這時候的表情。

小夥兒先是一愣,而後眯縫著眼睛使勁兒往床榻上看,在確定了**確實是兩個人,而並非是自家大人喝多了撒瘋,睡出什麽詭異的姿勢之後,他張大了嘴巴。

緊接著,“啪”的一個耳光抽在自己臉上——疼,沒做夢。

緩神,沒頭就走。

房門被重新關上,沈澈坐在床邊上,趙煜半撐起身子……

屋裏死樣的寂靜。

也說不出是尷尬,還是欲求不滿堪比揮刀自宮。

反正,世俗的心思,被衡辛攪得半分都不剩了。

終於,還是沈澈回神了,擁著趙煜躺下,道:“睡覺。”說罷,哄孩子似的把胳膊搭在他腰側,手一下一下的拍在他背上。

固定的節奏,那人懷裏熟悉的味道,讓趙煜的心思迅速平靜下來,終歸是酒喝了不少,不大一會兒功夫,他便真的睡著了。

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數次要醒來,卻都在半睡半醒時,被那熟悉的節奏,帶得安定下心神,又重新睡著了。

也同樣是這一夜,肅王府不消停。

肅王殿下從來對王妃恩寵,也深知她的性子,她不是因為醋意就會對西尼麗戈痛下殺手的人。

這內裏的深意,除了事涉邦交,肅王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可無奈,自己這王妃,若是性子上來了,軟硬都不吃,無論威逼還是軟磨,甚至夫妻之間登不上台麵的手段都用上,肅王妃始終三緘其口,問多了,便隻是淚眼汪汪的看著自己夫君,竟還苦口婆心的說要王爺娶了西尼麗戈。

弄得肅王搞不清她到底何意。

肅王對旁人都能狠得下心來,唯獨對她和小碩寧,這母女二人簡直把肅王的死穴拿捏得穩穩的。

想到碩寧,肅王突然心思一動,近來事情出得又急又亂,王妃身邊的婢女也都查問過,無甚收效,但忙亂之中,偏偏忘了碩寧身邊的。

料想當日,西尼麗戈剛一出事,碩寧就跑出來替母親頂罪。她那麽小,即便有這份孝心,也是需要隱約有預感,才會在第一時間就做出這樣的反應的……

想到這,肅王即刻便傳了照顧碩寧日常起居的丫頭。

那丫頭人很機靈,幾日風平浪靜的過去,以為沒有什麽大事了,但就在今夜,該來的終歸來了。

她跪在肅王麵前,王爺不問,她便也不說話。

僵持片刻,肅王不想與她磨嘰,直言道:“當日,你說郡主是為了找王妃自己衝出來的,可內裏的因由卻是誰告訴她的?你好好說,尚有一息活命的機會。”

丫頭叩了個頭,一雙伶俐的眸子垂下來,像是在整理思緒,片刻,答道:“不知王爺知不知曉,婢子與廉王府伺候常襄郡君的丫頭阿彩,是姐妹。”

肅王一愣,這事兒,他確實不知,即便下人們入府時有記檔,他也不會刻意去挨個翻查。但廉王府的侍女阿彩,是翟瑞舊案的關鍵人證,後被常襄郡君誤傷,如今依舊不死不活的養在廉王府,這事兒他是知道的。

眼下,這丫頭提出這盤根錯節的關係,肅王便覺得內裏有料,於是示意她繼續。

丫頭繼續道:“姊姊向我說,郡君和白妃出事前,白妃是曾經給過郡君一個紫檀匣子的,囑咐她說,若有一日,她身死,就把匣子送回穹川白家。但當時,常襄郡君已經隱約覺得趙大人逼得很緊了,陳年舊案眼看事敗,就讓阿彩姊姊把匣子藏在郡君給姊姊私購的外宅,沒想到後來三人都出事了……我才去想把匣子拿回來。”

“裏麵是什麽?”肅王道。

“奴婢沒看,更不曾發現,當日被王妃跟著,她拿過紫檀盒子,看了之後,跟奴婢說,‘若是想活命,就當不知道這事兒,’”話說到這,她知道肅王會繼續追問,緩了一口氣,便又繼續道,“這之後,王妃就變得很奇怪,單獨與郡主相處的時候,時不時會跟她說‘碩寧大了,要學會照顧好自己……’之類的話,一次兩次還好,但說多了,依著郡主的聰明,便也聽出不對了,她纏著王妃問發生了什麽,王妃又總是敷衍,近來,郡主時常驚夢,事發那日,不知郡主做了什麽夢,起身便要找王妃,才……”

肅王沒說話,這小丫頭是否看過匣子裏的東西,他並不十分確信,但匣子如今在王妃手上,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否則整件事情的邏輯便有缺失。

正是有了這丫頭與阿彩被忽略的一層關係,事件始末,缺失的部分,才好像有了骨架,被填全了。

肅王妃自嫁入王府,極愛炎華文化,肅王索性把自己從前的書房,獨讓出來給她,為她在異國他鄉,辟一片專屬的寧靜。

平日裏,王妃隻要在書房,肅王便不多打擾,也正是如此,偶有一次,肅王機緣之下,得知王妃把本應交予王府歸檔的家信偷偷藏匿在書房的高架上。

她畢竟是鄰國的公主,總是要防備她的用心的。

肅王著人暗自查過,發現她藏起來的,無非是母親的手跡,便就隻當不知道這事兒,順了她的鄉愁。

而今,肅王覺得,那紫檀匣子,說不定,也被她藏在那地方。

他向那丫頭道:“今日的事情若是透出去,你知道後果。”說罷,大步往王妃的書房去了。

自從西尼麗戈出事,王妃每日都在寢殿裏閉門不出,書房自然是沒有人的。

肅王推開房門,步入一片黑暗中,他點亮燭火,不僅自嘲,在自己府上,竟還鬧出如同做賊的一茬兒。

舉燈觀瞧,他卻不禁失望。

高架上隻是一些書冊,並沒發現什麽盒子。

難不成是想錯了麽?

肅王不甘心,一轉念將王妃夾壓著家信的那本厚書拿下來,發現內裏又多了許多新的信件,他忍不住一封一封的翻看,看過幾封,心便已經如墜千尺冰窟。

紫檀匣子到底在何處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從王妃與母國北遙的書信往來中,肅王隱約明白了自己愛妻的用心良苦。

王妃,一直被母國要求,暗通國情,但她也一直都是將在外君命不受的心態。

直到北遙傳來消息,說白妃死得蹊蹺,她曾幫助白家在皇上身邊安插影衛,那暗衛一直暗傳密信給白家,但大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唯獨幹了件大事,便是借由大皇子之手,將火器販與通古斯,挑起通古斯與炎華的爭端,北遙尚未伺機而動,白家竟然怕事將影衛出賣了……

事情的因果蹊蹺,北遙王幾經查探……

懷疑,炎華真正的皇上,早就死了,如今穩坐帝位的,是那名影衛。

他多年來一直獨寵白妃,卻又無所出,便是最好的佐證。因為白妃與他是兄妹,是宮裏唯一一個知道他真實身份,卻又不會戳穿他的人。

在這一刻,肅王想起江吟風拋給他的錦囊……

又忽然明白了王妃的用意。

她定是看出皇上對自己的殺意,這法子,其實與趙煜的如出一轍,隻不過,卻沒有趙煜的法子周全柔和,她隻字沒與自己商量。

她身份尷尬,忠義與情意,若想兩全,便得自己豁出命去……

好一招禍水東引。

想到這,肅王頓覺不妙,奪門而出,直奔王妃的寢殿。

殿外,執殿的小丫頭站在廊下數著星星,她見王爺火急火燎的,正要上前行禮,便被肅王截了話茬:“王妃呢!”

那小丫頭一怔,旋即答道:“王妃說頭疼,讓奴婢備了些熱水,想泡一泡,不讓人伺候。”

肅王大驚,也顧不得其他,推門便入,就見屏風後,肅王妃穿著薄紗衫子,整個人縮在浴桶裏,桶裏的水已經紅得如同夏日天邊燒起來的雲霞。

肅王趕忙將人從水裏撈起來。

王妃手腕上,一道血痕,還在汩汩的往外冒血,人卻已經昏沉得緊了。

“快叫府醫來!”肅王急道。

他抱著王妃,把人放在**,用帕子死命壓住她手腕上的傷口:“你得活著!我若連你都保不住,還談什麽家國大義……”

可王妃卻已經麵色如雪,半點反應都沒有。

鬥轉星移,日出東方。

第二日一早,刑部內衙。

進屋來伺候的是阿末。許是衡辛還沉溺於昨夜的震撼中,沒緩過神來。趙煜便也就隨他。

阿末不一樣,自家殿下的心思,他一早知道。

如今麵色平靜的忙活,唯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裏,隱約看出幾分狡黠的喜色。

看也知道,這小孩兒人小,心思可不怎麽天真——他想歪了。

今日理應沒有朝會,趙煜正想問沈澈,一會兒是入宮陪著皇上去聽群臣吵吵,還是另有打算。

衡辛一溜小跑的來了:“殿下,大人,陛下急召入宮,破曉時分通古斯的國書加急遞到禦前,言辭激烈……”

這一天終歸是來了的,在趙煜的預料之中,卻又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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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吾殿,皇上素著臉。

朝臣們位列左右,殿上雅雀無聲。

終於,皇上指了指兵部尚書:“說說。”

兵部尚書上任不久,便遇到這般棘手的情況,不禁感歎果然福禍相依。

他出列行禮,沉吟著道:“諸位大臣,因西尼麗戈公主的傷情,通古斯再修檄文,今日若是商討不出對策,便像我炎華好欺負似的……”

他這話說完,群臣嘩亂,這事,炎華其實不占理。

但事到如今,這理便該一劈兩半,分開來講。

肅王妃是炎華的皇室媳婦兒,可骨子裏終歸還是流著北遙族的血。

果然,有臣子道:“通古斯族的公主,是被北遙公主刺傷,這事兒,打開國門是北遙與通古斯的仇怨,關上國門是肅王殿下的家事,遊牧子因此犯我邊境,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我炎華豈能容他造次!”

他這話說完,即刻便有人附和。

眼看朝上亂起來,皇上突然猛地一拍桌子:“肅王沈憐,你可知罪!”

作者有話要說:

衡辛:張嘴瞪眼.gif(此處非靜止畫麵)

趙煜:你怎麽不鎖門?

沈澈:我也沒想到你突然……

趙煜:……

沈澈:賴我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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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抽風開始~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