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高堂明鏡
李阡陌正自驚愣,忽聽耳邊傳來冰冷的聲音:“你跟別的女人好上了?還懷了你的孩子?”
李阡陌聞言心頭一顫,轉頭發現孔雀已經掀開蓋頭,一雙翦水秋瞳冷冷望著自己,泛著淒涼之光,淚水正在緩緩增多,在眼眶中晃動。
他趕忙道:“孔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有機會我一定跟你解釋……”
“還解釋什麽!”孔雀忽然淒厲大吼,尖叫聲嚇了在場眾人一跳,全場頓時靜謐無比,所有人都滿是驚愕地望著這一對新人,很想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怎樣事情。
孔雀忽然扯下紅紗蓋頭,狠擲於地,然後又摘下鳳冠,一頭青絲頓時垂下,她將鳳冠狠狠砸在地上,明珠灑了一地,李阡陌望著被摔毀的鳳冠,心中悲然,隻在重複一句話:“完了,完了,完了……”
孔雀砸完鳳冠,依舊不解怒氣,猛然轉身麵向賓客,高聲冷然道:“各位修道界名宿今日都在此,請為晚輩做個見證,晚輩孔雀從今以後與李阡陌一刀兩斷,恩斷情絕!”
眾人聞言紛紛愕然,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但仔細一想,這結果似乎很正常,他們幸災樂禍地看向李阡陌,隻見李阡陌此時愣在那裏不言不語,雙目無光,好似呆了一般。
孔雀說完那幾句話後快步衝出了輝月殿,禦風而去,過了片刻,一道紅影飄落在輝月殿前,竟是孔雀穿的霞帔。
方宇軒此刻眉頭緊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殿中眾人紛紛議論起來,亂哄哄一片,白目和丹辰子遠遠望著還在發呆的李阡陌,心中為他傷悲,剛想要上來安慰幾句,卻見樊清火走到李阡陌麵前,冷冷問:“想見我妹妹和你的孩子嗎?”
李阡陌的眼中終於恢複了光彩,點頭木然道:“想!”
“跟我走。”樊清火說罷猛然轉身,大步朝輝月殿外走去,李阡陌跟了上去,背影有點落寞。
樊清火帶著李阡陌出了逍遙穀一直往北飛,兩天之後,離修魔洞已然不遠,樊清火帶著李阡陌在一處深山落下。
李阡陌望了望茂密的山林,疑惑道:“鈴鐺在這裏?”
樊清火搖頭冷然道:“不在,我帶你來這裏換衣服,你總不能穿這身衣服去見她們。”
李阡陌垂頭看一眼自己的衣衫,這才發現那套新郎的穿戴還在身上,趕緊脫了下來,換了一身青衫穿上,然後和樊清火繼續往前飛。
又過了兩個時辰,日已偏西,終於到了修魔洞。
隻見前方出現一座座高山,好似一群人擁抱在一起,十分壯觀,樊清火帶著他落在一座高山腳下,口中默念,手中掐決,打入大山之中。
過得片刻,隻聽見“轟隆隆”聲響傳來,大地在顫抖,高山在緩緩移動,左右分開,最後露出了一道狹長的裂穀。
樊清火帶頭走進了裂穀中,李阡陌跟在他身後。
往前走了一會兒,裂穀到頭,出現了一道門,鑲嵌在山中,門額全部以漢白玉石雕刻而成,匾額上三個大字-修魔洞。
樊清火對著大門猛喝一聲:“開門!”
石門緩緩移開,有人齊聲稱頌:“歡迎少主歸來!”
樊清火帶著李阡陌走進大門,進去之後隻見是一條通道,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出現許多岔路,樊清火隨便擇了一條,繼續往前,又出現很多岔路,簡直就如迷宮一般。
在這複雜的通道中走了許久,前方忽然一亮,前麵沒路了,乃是懸崖絕壁。
站在洞口朝下看,隻見這是一片巨大的山穀,穀中閣樓宮殿無數,坐落於群山懷抱之中,天空布著一座巨大的法陣,將這整座山穀覆蓋,除卻陽光空氣,什麽東西都無法進來。
愣愣望著這一片山穀,李阡陌暗歎道:“這裏雖然不及逍遙穀美,卻很有氣勢。”
樊清火斜睨他一眼,冷哼道:“我們修魔洞不需要你來誇!”
李阡陌知道他記恨自己,便不多說,隻是問道:“鈴鐺在哪裏?”
樊清火狠狠瞪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麽,徑自飛入空中,折向西南,李阡陌禦風跟了上去。
二人飛到一處山頭上,這裏是一塊坪地,周圍雜草叢生,奇怪的是在這麽荒涼的山頂之上居然還有一條羊腸小路,曲折蜿蜒,不知通往哪裏。
樊清火落下後就一直沿著小路迤邐向前,李阡陌耐心地跟著,猜想鈴鐺應該就隱居在這山上。
終於,樊清火忽然停了下來,指了指前方的兩棵青鬆,冷冷道:“就在前麵,你過去吧。”
李阡陌愕然看向那兩棵青鬆,渾身一震,臉色大變,搖頭喃喃:“這不可能。”
他說罷失魂落魄地往那兩棵青鬆走去,靠得越近,看得越清,隻見兩棵古老的青鬆之間竟是一座墳塚,碑上題字:愛女樊清影之墓,落款是樊天,也就是樊清影的父親。
李阡陌愣愣地望著碑上文字,不知為何,感覺渾身發冷,冷到顫抖,還有種靈魂被抽離了身體的感覺,聽到樊清火的腳步聲來到自己身邊,他轉頭望著樊清火。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李阡陌顫抖指著墓碑問。
“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樊清火望著墓碑,麵肌顫抖,淚水在眼中晃動數匝,終於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他咬了咬,道,“白目將妹妹送回來後不久,我和叔叔發現她竟懷孕了,我和叔叔仔細問她,最後才知道她和你發生了那樣的事,雖說當時你昏迷不醒,不能怪你,但事情走到今天這地步,一切都是因為你。”
他說到這裏撲通一聲跪倒在墓前,李阡陌也失魂落魄地跪下,樊清火抬袖拭去滿麵淚水,繼續道:“妹妹的身體跟別人不同,她當初在娘親肚子裏時,娘親被人打傷,然後死了,本來她的命也保不住了,是爹爹用大神通強行將她從娘親的屍體裏取了出來,還保住了她的命,命雖然保住了,但她卻不同於正常人,她看上去永遠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長不大,她的心智永遠隻有七歲,也無法成長,而且,她不能生育,一旦懷上了孩子,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便是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李阡陌聽到這裏終於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了,淒然地望著樊清影的墓碑,神傷自語,又像是與人對話:“為何世事如此弄人,為何……我都幹了什麽,我到底做了什麽孽……”
樊清火望著他淒然的模樣,心中頓時好過了許多,暗暗道:“還算你有點良心。”一念至此,他起身道:“你在這裏陪陪我妹妹,我會盡快安排外甥和你見麵,時間緊迫,也不知道父親何時出關,倘若被他知道你來了修魔洞,他定會取你性命。”
李阡陌轉頭望向樊清火,心中一暖,深深點頭道:“多謝你了,清火兄。”
樊清火懶得跟他廢話,立刻轉身飛走,隻留李阡陌一人在這裏神傷。
李阡陌來到樊清影的墓碑前坐下,伸手撫摸碑文上的樊清影三個字,喃喃道:“鈴鐺,哥哥來看你啦,歡喜麽?”說著取出一壺靈酒,在手中晃了晃,微笑道,“哥哥還給你帶了美酒,可是你最愛喝的靈酒哦。”他臉上雖在笑,心頭卻在滴血。
取下酒壺蓋子,將酒水緩緩傾倒在墓碑之上,酒水浸濕墓碑,香氣四溢,隨風飄進了遠處樹林。
“鈴鐺,我記得你喜愛聽我吹笛,我吹一曲給你聽吧。”他說罷取出凰血鳳尾笛,湊到嘴邊緩緩吹奏起來,頓時,悠揚笛聲響起,傳遍山林,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哀轉不絕。
他這一吹起,就無法停下,夜幕低垂,明月高掛,山林中依舊響著這淒涼的笛聲,被晚風吹到山林的每一處。
隔日清晨,山間霧重,笛聲依舊沒停,隻見樊清影的墓前坐著一個青色身影,正在吹笛,一頭白發仿若霜雪,披散於背後,竟是李阡陌。
他的心太累了,一次次看到至愛之人從自己身邊離去,而且都是因為自己,他就算是金剛鑄就的心,估計也快被磨平了,鈴鐺的死對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打擊,以至於他一夜之間竟蒼老若斯。
忽然,幽靜的山林中有腳步聲,一個十三歲大小的白衣女孩正蹦跳走來。
李阡陌聽到腳步聲便停止了吹笛,他的笛聲隻為樊清影而奏,不給其他人聽。
女孩來到了這裏,隻見她眉若柳葉,雙眼又大又亮,睫毛修長,可愛中透著美麗。
女孩看著李阡陌的背影,怯生生問:“老爺爺,是你吹的笛嗎?”
李阡陌並未起身,轉頭看了她一眼,微笑點頭:“是我。”
“啊!”女孩看到李阡陌年輕的臉後掩口驚叫,驚惶道,“叔叔,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是老爺爺,你的頭發……”她驚訝無比地指著李阡陌的滿頭白發,說不出話來。
李阡陌還不知道自己滿頭青絲已然白了,扯過一綹頭發看了看,苦澀一笑,長聲歎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女娃娃,終有一天,你也會變得跟我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