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章 指點迷津

愚和尚手拄木杖搖搖晃晃離去,李阡陌看著他身影消失在街道上,搖了搖頭坐下繼續喝酒。

須臾酒罷,李阡陌起身結賬,走出酒肆,在街上閑逛,此時天色將暮,他找了一家小客棧住下,雖然條件簡陋,但他對這些並不挑剔,進了客房後上床打坐練功,等到收功之時,已是隔日中午。

他跳下床去推開窗通氣,發現街道不遠處圍了一大群人,似乎在打鬥,他展開神識探查,發現居然又是愚和尚在挨打,從那些人的話中可以聽出來,愚和尚又偷東西了。

李阡陌見狀苦笑搖頭,並不打算去幫他,合道四重的高手就算封印了修為也不可能被這些凡人給打傷。

過了許久,那些人打累了,紛紛對著愚和尚啐吐沫,罵道:“呸,老不死的,跟石頭一樣耐打,再讓我看到你偷東西,打斷你兩條腿!”

那些人罵完便氣匆匆地走了,愚和尚頂著眾人目光拿起兩隻饅頭使勁啃,哪裏有半點大比丘的風範。

李阡陌看得心中十分困惑,從窗戶跳到街上,大步來到愚和尚麵前,愚和尚剛好把最後一塊饅頭塞進嘴裏,抬頭看到李阡陌,嚼著饅頭嘟噥:“怎麽又是你啊。”

“又是我。”李阡陌點頭淡笑,終於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問道,“大師,你既然想要尋找佛道,那為何還要偷東西,佛門不是有戒律的麽,偷盜應該算是很大一條戒律吧。”

愚和尚咽下口中饅頭,緩緩起身啐道:“戒律算啥,若是沒東西吃,某家便餓死了,若是死了,還尋什麽道。”他頓了頓,又道,“況且,某家也沒白偷,每次偷完之後讓他們打一頓出氣,他們賺了。”

李阡陌聞言愕然無語,哭笑不得地望著愚和尚,感覺這老僧雖然行事說話雖然古怪,但似乎都蘊含無上哲理。

“你別笑。”愚和尚瞪了他一眼,繼續道,“雖說佛語有雲,萬法皆空,身若皮囊,但那隻是佛祖的想法,某家卻認為,既然要以佛法救濟天下,那必須先保證自己活著,因為活著才有希望,死了便真的一切皆空了,難道把救濟天下的重擔交給別人。”

李阡陌聞言點頭,信服讚道:“大師果然高見,與一般僧人的想法迥異,晚輩佩服。”

“你又來。”愚和尚沒好氣地直翻眼,道,“別給某家戴高帽,某家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入凡苦行千年還是沒有參悟真如玄機,要知道當年釋迦蘭若牟尼佛祖僅入凡五十年便大徹大悟,參得佛法真如,成為一代佛陀,唉,某家差太多,差太多。”他說罷不斷搖頭自歎。

李阡陌聽說他苦行千年,忽然想起了一個說法,便問道:“愚大師,在下聽說迦蘭寺原本有兩位大比丘,一位是現在的觀空住持,還有一位是他師兄觀冥大師,不過一千年前忽然離開了迦蘭寺,再無音訊,很多人以為他已坐化,不知道是不是你。”

愚和尚聞言抬頭看向天空,神色有點落寞,過了許久喟然歎道:“一千年啦,某家竟毫無收獲,可歎,可歎。”說罷再次搖頭歎息起來。

他這模樣已是默認,李阡陌心中驚喜無比,沒想到自己四處閑逛也能遇到聞名五洲的大高僧,真是好運氣。

觀冥在一千年前名震五洲,智慧無比,曾給許多人高手指點迷津,化解其心魔,李阡陌此時心中正好迷惘,立刻拱手道:“觀冥大師,能在這裏遇到你真是在下的幸運,在下心中有不少困惑,想請大師指點迷津。”

“指點個屁呀,某家自己還要人指點呢。”愚和尚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拄起拐杖轉身就走。

李阡陌驅步趕上,追在他身旁道:“大師,在下真的心中迷惘,需要你指點一二。”

愚和尚繼續往前,頭也不回,道:“自己的心自己最清楚,何須某家指點,自己好好想想便成了。”

李阡陌不願放棄,一直跟在他身旁,愚和尚走了一會兒,猛然定住,轉頭道:“跟著某家作甚?”

李阡陌拱手道:“求大師指點迷津。”

愚和尚無奈咋了咋嘴,道:“你喜歡跟便跟吧。”說罷手拄木杖繼續往前走去。

李阡陌又驅步跟了上去。

愚和尚走出了鎮子,往西走,李阡陌跟在他身旁,問道:“大師這是要去哪?”

“沙漠。”愚和尚淡淡說了一句,不再言語,直步向前。

二人腳力不錯,當天晚上就進了沙漠,入眼所見,金黃一片。

沙漠夜間寒冷無比,愚和尚走得累了,來到幾株駱駝刺旁坐下休息,李阡陌在他身畔坐下。

“檀越要跟著某家到幾時?”愚和尚轉頭望向李阡陌。

李阡陌笑了笑,道:“我何時解開心中之惑了,何時便離開。”

觀冥搖了搖頭,繼續閉目靜坐。

李阡陌看著形容枯槁的愚和尚,有看了看一望無際的沙漠,好奇問道:“大師,你來沙漠裏做什麽?”

“尋找肉身之苦。”愚和尚閉目回答。

“哦,大師是苦行僧,我差點忘了。”李阡陌笑了笑,掏出一壺酒來喝。

愚和尚聞到了酒香,睜開眼看向李阡陌,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問道:“帶水沒有?”

“沒帶。”李阡陌搖頭,舉了舉手中酒壺,“隻有美酒,大師喝不喝?”

“唉,喝酒就喝酒吧。”觀冥輕歎一聲,伸手接過酒壺仰頭就喝。

李阡陌愣在原地,他原本隻是說著玩的,沒想到這和尚竟如此不守戒律,居然喝酒。

“大師,喝酒是犯了戒條的。”李阡陌提醒道。

“某家知道。”愚和尚說了一句,換了一口氣再次灌酒,兩口喝罷,終於夠了,把酒遞回給李阡陌,道,“心中有酒便是喝酒,心中若無酒,喝什麽都一樣了。”

“心中無酒?”李阡陌聞言一怔,喃喃品味他的話,感覺此話似乎藏有無上玄機,但偏偏一時無法領會。

觀冥見他蹙眉苦思,不禁長歎一聲:“罷了,你有甚困惑,盡都說來,某家一並給你參詳一二。”

“啊,多謝大師!”李阡陌聞言大喜,略整思緒,道,“我大概十年前與一個姓孔的師姐有過魚水之歡。”

“啊?”觀冥沒料到他一開口就是這樣的話,失聲驚叫出來,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李阡陌也發現自己說得唐突了,頓覺窘然,尷尬撓頭,不知該怎麽說下去。

“沒事,接著說。”愚和尚收起驚訝之情,擺手讓他繼續。

李阡陌點了點頭,繼續道:“就在幾個月前,我又與一個姓樊的姑娘發生了這樣的關係。”

“啊!”愚和尚實在沒想到他第二句還是這事,再次失聲驚叫,瞠目結舌望著李阡陌。

李阡陌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荒唐,尷尬地轉過頭去。

愚和尚咋了咋嘴,無奈道:“罷了,你繼續說。”

李阡陌點頭:“其實……”

“等等!”觀冥忽然抬手止住他。

“大師何事?”李阡陌不解地問。

觀冥淡淡一笑,道:“檀越到底還與多少個女子發生了這樣的關係,索性一並都說了吧。”

李阡陌慌忙搖手:“沒有了,就這麽兩個!”

“哦,那就好,繼續吧。”觀冥點了點頭,讓他繼續。

李阡陌沉吟片刻,愁眉不展道:“其實我跟孔師姐發生過那事之後就定下了三生之約,我的心也時時刻刻牽掛著她,須臾不曾忘卻,但與樊姑娘發生那樣的事情,實在非我所願,現在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孔師姐,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樊姑娘,求大師指點一二。”

愚和尚聽完後輕捋白須,似在沉吟,過得許久,才緩緩道:“檀越是第一個向某家請教如此混賬問題的人。”

李阡陌聞言羞窘,滿臉通紅地拱手致歉:“大師教訓的是。”

愚和尚緩緩起身,手拄木杖,朝著明月方向徐徐走去,淡淡道:“其實情愛一事某家並不懂,也不想懂,但對於本心,某家還是知道一二的。”

李阡陌跟著他身旁傾耳聆聽,不發一言。

愚和尚繼續道:“修道本來就是修心,不然某家也不會放著好好的寺廟不待,跑出來苦行尋求真如之心了。男女情愛之事也是如此,唯有真心相待,才能種下菩提子,以歲月見證,方能開出般若花。”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轉身微笑看著李阡陌,意味深長。

李阡陌聞言垂頭沉吟:“若是遵循真心,那我便繼續遵守與孔師姐的約定,不將此事告知與她,可是,讓我棄鈴鐺於不顧,鈴鐺會發瘋的,他心智不好……”

他抬頭看見觀冥正微笑搖頭,不禁一愣,不解道:“大師難道不是這意思?”

“某家是這意思沒錯。”觀冥淡笑,忽又轉折道,“隻是,檀越一人與兩位女子有關係,這已不是真心能解決的了,檀越不論選哪邊,都會有人受傷,檀越要做的,是選了一個之後,讓另一方受的傷害最小。”

“那該如何做?”李阡陌急聲問道。

觀冥搖頭淡笑:“某家也不知道,某家種下了一粒菩提子,至於能不能開出般若花,全看檀越你自己了。”他說罷哈哈長笑,轉身向前大步而去,高聲道,“檀越乃性情中人,某家最後告誡一句,情之一物,害人匪淺,輕酌既可,不可持嗔,否則害人害己,切記切記。”

他話音落下時,人已在十丈之外,月光照得他光頭鋥亮,一道歌聲遠遠傳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