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上,內廷衛指揮使鍾瑾儀,以及另一位錦衣衛鎮撫使朱賀年,作為兩位主審官齊坐堂上,因為此案由內廷衛和錦衣衛鎮撫司會審。

兩位主審官的身後,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鎮遠撫威”四個大字,不愧是鎮撫司,連掛個牌匾都帶恐嚇性質的。

堂下,兩旁各站了一排鎮撫司司吏,人手一根殺威棒,虎視眈眈,殺氣騰騰。

燕妃、景王等人坐在堂下兩邊,而敏妃雖為嫌犯,但仍未被剝奪妃位,因而也可獲坐,隻是她要正對著兩位主審官。

除此之外,皇帝也派了貼身太監來旁聽,便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周雲生。

秦源作為證人,隻能先靠邊站,隨時等待主審官召喚。

這就好比一個小配角,不到劇情需要是沒資格露臉的,不過身為一個年輕的老表演藝術家,劇本是限製不了他發揮的,一會兒他必然要站出來搶戲。

各位老師,表演就是我的生命,我熱愛這個舞台,而且我特別慘,我本身是一個殘障人士……

堂下跪了一堆人,其中為首的便是被捉的高瘦刺客,據說名叫高離。

除了他以外,成華宮的各丫鬟、太監也跪在堂下,除了被秦源保下的蘇秦秦,其他人臉上、手上到處都可以看到各種傷痕,明顯是遭受了酷刑。

內廷衛的酷刑很有名,但是鎮撫司的酷刑更不遑多讓,犯人過堂時身上要不帶點傷,鎮撫司這“鎮遠撫威”的金字招牌就覺得黯淡無光,這鬼地方向來就是這鳥樣。

不過正因為知道這是“鬼地方”,所以人犯往往能利索地“招供”。

隨著鎮撫使朱賀年一拍驚堂木,審訊正式開始。

“高離,本使問你,四月初九夜,你因何刺殺景王,又如何逃脫,如何被擒?從實招來,可免受皮肉之苦!”

堂下,高離嘴唇龜裂,麵無表情,但思路卻異常清晰。

“我與景王無冤無仇,是敏妃讓我殺了景王的。據說是景王多番輕薄於她,因而懷恨在心。但是具體何因,我也不甚清楚。”

“那是何人聯絡於你?”朱賀年又問。

“這人就在這,是敏妃的貼身宮女蘇秦秦。她前後兩次給我送了兩千兩銀子,刺殺景王那晚,她也去了燈會,隻不過跟我們說好動手時間後,她就先跑了。”

朱賀年冷哼了一聲,又問蘇秦秦,“蘇秦秦,可有此事?”

蘇秦秦雖然對這個結果似乎有所預料,不是太震驚,但終究是女孩子,還是忍不住臉色蒼白,渾身微顫,淚水瞬間就模糊了眼眶。

她大聲辯解道,“大人,絕無此事,他是胡說的!我什麽時候見過他了,又什麽時候給過他銀子了?這完全是栽贓嫁禍啊!”

朱賀年又問高離,“蘇秦秦是何時何地給的你銀子?”

高離答道,“四月初一晌午,蘇秦秦給了我第一張銀票,一共一千兩,地點是在尚衣司內。”

“可有證據?”

“那天人多,她給我銀票時自然沒人看到,但她進尚衣司時一定有人看到了。”

蘇秦秦瞪大了眼睛,仔細回憶了下之後,立即急得眼淚直掉,“我那天,我那天明明是為大家去拿春衣的,怎麽會是給他送銀子的呢?”

看到這裏秦源頓時眉頭一皺,心想那幕後黑手做得好細啊,連這些細節都能對上……恐怕是在這之前,他們都詳細調查過蘇秦秦的行蹤了。

想到這裏不禁又有些慶幸,要不是自己冒死跑了錦衣衛這一趟,要想翻案恐怕是難於登天。

不過也不著急,先讓他們把所有的牌都打得差不多了,然後自己再甩個王炸,一把收掉,不是很好麽?

堂上,朱賀年聽完蘇曉的辯解,當即冷笑一聲,說道,“那你就是承認去過尚衣司了?怎麽就這麽巧,偏偏你是去拿春衣的?就算你是去拿春衣的,難道就不是以此為機掩人耳目,順便給他銀票了麽?一個刺客,將死之人,為何要冤枉你?”

蘇秦秦哪見過這陣仗,在朱賀年的連續發問下立刻就大腦一片空白了。

“我……這……”

是啊,她也想不通刺客為什麽臨死了還要拉自己下水。

朱賀年一拍驚堂木,當即喊道,“還敢嘴硬!來啊,用刑!”

高祖曾規定,“人犯不得隨意用刑”,然而“隨意”這個詞可以解釋的空間很大,於是經過五百年的演變後,這規矩就改成了“人犯不說,得隨意用刑”。

與藍星上的古代一樣,大堂上用刑是正常的審訊流程,隻要用刑後招供的細節和案宗對得上,那這刑就算用對了。

要是對不上呢?有良知的官員會懷疑是否真的冤枉,沒良知的就會換個刑再試試。

其實朱賀年今天已經很客氣了,因為周秉筆在旁聽,所以他才問了那麽多細節,先造成蘇秦秦無話可辨又死不承認的情況,此時再用刑,放在哪都合情合理。

一聽要用刑,蘇秦秦便一臉死灰,絕望之際,又下意識地摸了下袖子裏的小藥丸。

那顆藥丸是她好不容易從王管事那求來的,如果熬不住,或是用刑太過羞辱,她便打算以死自證清白。

此時,敏妃平靜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絲怒容。

卻正當她要發話時,隻聽鍾瑾儀淡淡道,“且慢,先待人犯說完,再用刑不遲。”

朱賀年有些意外,又有些幽怨地看了鍾瑾儀一眼,心裏很不高興。

開審前,譽王那頭的人可是已經送了他一套位於京城東邊占地三十畝的大宅了,而且還打算提拔他做錦衣衛指揮僉事……這定金都收了,要是這案子沒把敏妃的罪定死,到時他怎麽跟譽王交差?

這女人,這個時候突然跳出來,要幹什麽?

與此同時,旁聽的燕妃也露出不滿的神情,甚至輕輕地哼了一聲。

哼,看來內廷衛是還沒搞清楚眼下的形勢啊,竟然還想著腳踏兩條船?

這位鍾指揮使,正在惹禍上身還不自知,當真是可憐又可笑!

鍾瑾儀打斷後,語氣淡淡地問高離,“本使問你,你拿到銀票後,銀票去了哪裏,為何我們在你住處未曾找到?”

高離驀地一笑,表情有些奇怪。

然後,他就看向了秦源,說道,“大多數被我輸光了,但是還有三百兩給了小秦子,乾西宮的小秦子!”

話音一落,隻見呼啦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源身上。

景王、敏妃、蘇秦秦,包括鍾瑾儀在內,眼裏都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秦源自己都懵了一下。

這,竟然連自己都要拉下水?!

是燕妃見上次沒殺死自己,所以幹脆讓刺客故意指證自己,然後讓自己也被淩遲處死?

能這麽隨意指揮刺客,那麽燕妃他們就是幕後了?

想到這裏,秦源心裏不由一陣苦笑。

這後宮……可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黑暗哪。

有些人想讓你死,就有無數種辦法讓你死。

在他們眼裏,殺一個自己這樣的小太監,簡直如螻蟻一般。隻要在安排好的劇情裏稍微加場戲,就可以順手滅了自己。

獲得八點星光。

原本他想過,隻要能把敏妃和蘇秦秦救出來,這幕後黑手到底是誰,自己未必一定要追查到底,畢竟陷太深很不安全。

但現在,他改主意了,決定要悄麽雞兒的搞點事,看看能不能把幕後黑手揪出來。

或許那些人認為區區螻蟻死不足惜,但他們好像忘了,螻蟻雖小,可潰長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