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皇城之巔,一劍金光飛來。

那光彌漫夜空,如一幕紗帳,又如一張巨網,鋪天蓋地而來,讓平生起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之感。

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讓墨青峰、墨青秋以及藥老等一眾成名高手,都不由臉色一沉,心跳加速。

金光過處,空氣劇烈抖動,如同掀起一陣實質的浪潮,而無聲的浪潮中,卻藏著陣陣殺機,仿佛藏著無數把肉眼不可見的透明之劍。

外圍的兩名聖學會大宗師萬沒料到此光如此之利,待他們反應過來後已是來不及,竟都噗地吐出一口鮮血,從空中跌落,摔到了屋頂之上。

秦源見狀,趕緊凝氣劈出一劍,乃是墨子劍法第七重的“斷水”,刹那間劍氣瞬間四散而出,同樣如一江狂潮,猛地撞在那紅光之上。

“嗡”,兩股磅礴無匹的劍氣對撞,卻隻發出一個低沉的蜂鳴聲,沒有爆炸,也沒有絢麗的視覺效果,就如同兩個初學者的對拚。

但在場高手無不驚駭側目,心悸陣陣。

所謂大道至簡,誰都知道,這是超越一品之後的返璞歸真之象。

有時候,動靜大的未必是能力強,同理叫得大聲的也未必是真的爽。

真正的猛人,無論用什麽姿勢,都是舉重若輕,入深猶淺,方寸之間就可彰顯本色。

而且,真正到達巔峰的高手,對正氣的把控已到了極致,絕不會有絲毫外泄。

沒有外泄,自然就沒有爆炸,沒有絢麗的視覺效果。

兩股劍氣對撞之後,眨眼間便互相抵消了。

眾高手無不震驚,尤其是劍廟這頭的高手,盡皆失色。

天底下,竟有人能一劍化開劍奴的劍氣?

而此時,一道蒼老的身影,也浮現在眾人麵前。

不是劍奴,又會是誰?

“秦源,你空有一身五百年難遇的大機緣!”烈烈劍氣中,劍奴厲聲喝道,“卻悟不出何為天命!你以為,帶著區區一幫烏合之眾,就能撼動劍廟,撼動這煌煌大成國了?”

秦源冷聲道,“要打便打,硬湊什麽台詞啊!”

他當然沒工夫跟劍奴閑扯,畢竟時間拖得越長,趕來的朝廷大宗師越多。

話音一落,他的身體便悄然化青影,以常人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閃至劍奴跟前。

與此同時,手中的吟霜劍已經蜂鳴,一道如霜的劍氣,悄無聲息地朝劍奴脖子抹去。

劍奴不慌不忙,袖中即刻飛出一把意劍擋住此劍,與此同時又有兩把意劍朝秦藝胸口激射而去。

秦藝早有準備,身體一晃,便在原地消失了。

沒錯,在普通高手看來,他確實像是直接在原地消失的,甚至他們能看到,劍奴的一雙意劍穿透了一個虛影。

太快了,快到尋常人根本無法分辨!

此時,朝廷這邊的大宗師更是心驚肉跳。

此人,至少能與劍奴打成平手!

在大多數人眼裏,劍奴根本就是這個世界無可撼動的存在,天下不但沒人能擊敗他,甚至想跟他齊肩都不可能!

但現在,這種信仰正在崩塌!

此時的小妖見狀,也即刻施展出生平所學,在一片彌漫的仙息中,她衝開一眾大宗師的防守,悄然越至劍廟之巔!

然後,她幽幽地懸浮於空中!

頭頂,皓月當空!

腳下,鎮妖珠在她妖氣的引導之下,光芒大作,耀眼不可直視!

而那耀光很快將她全身籠罩,又被她緩緩吸收。

俄頃,她忽地又一聲咆哮,緊接著渾身衣物盡數炸開,幻化成九尾妖狐的原形!

哦,嚴格的說,是先幻化出九尾妖狐,然後衣服才炸裂的,這個順序很重要,至少對於秦源來說很重要。

幻化成妖狐的小妖,依舊懸浮在空中,在鎮妖珠光芒的籠罩下,貪婪地吸收其精華。

朝廷這邊,有人喊道,“聖學會、墨島果然助妖為虐!快殺了那狐妖!”

餘言行見狀,當即喊道,“此非妖,乃仙靈也!聖學會,隨我護法!”

不得不說,餘言行的隨機應變之力確實很強。

要知道,聖學會源自百家,百家與妖向來勢不兩立,如果聖學會的人也認為小妖是妖,那就會懷疑自己這場戰鬥的正義性,如此一來勢必會降低士氣。

而說成仙靈,就好接受多了!

加上此時雙方已然生死相搏,誰退卻都意味著死,於是一眾聖學會高手,便毫不猶豫地跟著餘言行衝了上去,然後團團環繞小妖,開啟了聖學會獨有的大陣。

這大陣,由十餘位大宗師組成,又是聖學會的鎮會秘法,威力的確非同凡響。

刹那間,圍繞著這十餘位大宗師,一道類似於書魂之光的光芒,籠罩住了所有人。

而附在這光芒上的,還有一道道如青龍遊走般的雷電,一層層咆哮旋轉的霜雪,一陣陣嗚咽低吼的暴風,以及一個個虎視眈眈、身長數丈的龐大鎧甲猛士。

在大陣的最中央,有陳笙獨奏一曲《千軍破》,乃是音家不外傳的頂級戰曲!

在這戰曲的加持下,大陣的殺氣更添一層,光是看上去就令人心神巨震!

道家、儒家、陰陽家、兵家、音家……在這一刻凝聚在一起,齊齊發威!

道不同而互為謀,殊途同歸,百家合力,或許這就是此大陣真正的恐怖之處!

十餘位朝廷大宗師試探性地進攻了一次,結果有兩人被狂暴的風雪卷成重傷,有一人被雷電擊中當場隕落,另有三人被卷入風暴後由鎧甲猛士一頓暴揍,噴著血從高空跌落!

而墨島這邊,也已經結陣!

他們的陣法,更多的是依托於各種機關道具。

一時間,無數機關琳琅滿目地懸浮在空中,有弩、箭、巨石、噴火木龍、機械人、機械鳳凰等等,很多是秦源都沒有見過的。

加上秦源給他們扔了個霧偶,更讓他們如虎添翼。

此時朝廷的大宗師多出他們一倍有餘,卻絲毫拿他們沒有辦法!

但秦源知道,輸贏的關鍵,不在於他們有多強,而在於小妖需要多少時間。

時間越長,朝廷大宗師就會來得越多,到時候他們再強也不可能打過!

小妖當然也知道這點,所以她在拚命地吸收鎮妖珠內的精華!

秦源這邊,雖然和劍奴打得險象環生,但竟也勉強維持了一個平手!

沒錯,正如他所料,劍奴重傷未愈!

皇城的大戰,很快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

很多百姓遠遠地就能看到,劍廟之巔火光衝天,漫天劍氣絢爛無比,時不時又會傳來巨大的爆炸之聲。

但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全部都沉默不言,麵色凝沉。

他們知道,這大成怕是要變天了!

畢竟,劍廟不倒,大成不滅之說已經深入人心。

在大成國每一個人的心裏,都將劍廟視為絕對的禁地,不可逾越的存在。

甚至每個人都認為,一旦接近劍廟,就會立即灰飛煙滅。

而如今,竟有人可以在劍廟之巔,與劍廟一眾高手相鬥、鏖戰。

那麽,離劍廟被毀的那天,還遠嗎?

如果劍廟被毀,那麽大成是否就……

這裏的人,誰都沒有經曆過改朝換代。

所以每個人心裏都有一份深深的恐懼。

如果大成倒了,那麽他們這些皇城子民,又會是怎樣的命運?

此時,清正司。

四個火島高手與一眾大宗師搏殺沒一會兒,聽到動靜的範司正便帶著天字科的高手殺了出來,加入了圍剿。

範司正一口巨劍剛猛無比,很快就將這四個火島高手的防禦陣型打亂了。

本來他們就不敵這數十位大宗師,陣型一亂,就立刻兵敗如山倒。

此時,就端坐在清正司對麵一家酒樓上的慶王,突然看到蕭先生急匆匆地進來。

“殿下,擅闖皇宮的為首之人……正是秦源!”

慶王大吃一驚,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這……這這,當真?”

“千真萬確!”

“秦兄……反了?”

慶王長大了嘴,呆呆地看著蕭先生,然後又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卻是感覺天旋地轉,不知方向了。

蕭先生道,“倒也不是反,好像是在劍廟之巔,幫一隻妖狐獲取某種能量!”

慶王反應過來,“小妖?是幫小妖嗎?”

蕭先生臉色卻是更冷,“可是,他幫妖!萬一這妖不可控,那豈不是為禍人間?”

“為禍人間,為禍人間……”慶王猛地又站了起來,抓住蕭先生的手,說道,“先生,那我們該怎麽辦?怎麽辦?”

慶王從來沒有這麽不冷靜過,看得蕭先生也是眉頭一皺。

“殿下,遇事需沉著,慌中必出錯!”先是提醒了一句,他又道,“眼下看來,這幾個火島人隻是誘餌,是那秦源調虎離山之際!我們應該立即率領大宗師,前去劍廟,剿賊、勤王!”

“可,可秦兄……”

“殿下!你那秦兄養妖為患,早已不是以前的那個小太監了!”

蕭先生大聲道,“此時誰先去勤王,誰就是大功一件!你想想,你再仔細想想!”

慶王雙手微微顫抖起來,額頭上也沁出綿密的汗珠。

在沉吟幾息後,他終於猛一拍扶手,咬著牙說道,“先生,請你立即帶所有高手,速去增援皇宮!若是秦兄肯歸降,切不可傷他性命!”

蕭先生冷聲問道,“若是他一意孤行呢?”

這句話,他本可以不問的。

因為即便他殺了秦源,慶王也決會怪罪於他。

但是,他偏要問這句。

他蕭先生眼裏,慶王的弱點,就是太過仁慈,太過優柔寡斷了,這根本不是一個為人君者該有的性格!

慶王聽到這話,眼裏瞬間含淚,晶瑩一片。

卻最終,咬了咬牙,說道,“若是他負隅頑抗,便……便就地正法!本王,會給他找個墓地的!”

蕭先生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旋即便出了酒樓。

一個呼哨後,大約二三十位大宗師,便跟著他,迅速飛向皇宮。

此時,清正司附近一家客棧的屋頂,景王靜靜地坐在月下,看著清正司門口的搏殺。

阿大淩空飄然而至。

說道,“查清了,確是秦源。”

景王臉上肌肉微微一顫,隨後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阿大立即道,“慶王的人,已經過去勤王了!”

“知道了!”

“殿下,這四個人是秦源的誘餌!”

“知道。”

“他們已經敗了,清正司足以收拾他們!”

“知道。”

“殿下,我們……該去勤王了!”阿大提高了聲調,再次說道。

此時,景王卻是兀自一笑。

“殺了這四人再走。本王……再給先生幾十息的時間,以報先生之恩。”

說完,他從納石掏出一柄長劍,輕輕地拔出。

“嗡”的一聲,長劍在月下泛起一陣寒白的光芒。

景王一聲長歎,隨即嘴角微微一揚,又喃喃道,“可我們終究,還是要兵戎相見了。能與先生一戰,何其幸哉,何其快哉!”

此時,薑應泰也率領禁軍,飛速趕往劍廟。

而在遠遠看到劍廟之巔那人後,他同樣如遭雷擊,目瞪口呆。

怎會是,秦老弟?

比他更為震驚的,還有同樣聞訊趕來的鍾家父子。

鍾家父子是在接到鍾瑾儀被皇帝所擒後,提前趕回京師的。

原本他們想明日進宮,向皇帝請罪以求寬恕,卻沒想到,今晚秦源竟然已經殺進皇宮了!

鍾家世代效忠皇室,此情此景,對他們的衝擊之大,外人斷難體會。

鍾瑾元遠遠地瞪著秦源,渾身顫動地罵道,“賢弟,你這個蠢貨!”

隨後又看向鍾載成,問道,“爹,現在該怎麽辦?”

鍾載成麵無表情,卻緊攥著雙拳,一動不動。

怎麽辦?

他也不知道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