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林中就出現了一隊人馬。

為首的自然是百裏長卿,他身後跟著三位大宗師,以及三百名八品劍修。

峽穀那邊的隴西伏兵原有六千,但大約隻有一千多是九品修者,四百八品修者,再就是零星幾個八品以上的,剩下的就是身懷一點正氣但不入品的修者了。

這很正常,別看天下修者遍地,但你要真統計起來,十個修者裏頭大約也隻有兩三個能入品的。

九品修者就能當個捕快吃皇糧了,八品能在偏遠的郡縣當上捕頭,所以哪有那麽多高手?

如果說那六千伏兵叫精兵的話,那麽這三百名八品劍修可是精兵中的精兵了。

再加上那三個大宗師,也就是說,百裏長卿這一下子幾乎抽幹了伏兵中的精銳。

別看人少,但這些人的戰力,差不多占伏兵總戰力的六成。

百裏長卿來到約定地點後,卻並沒有發現聲稱來接應的秦源。

當然,也沒有看到所謂的一千朝廷精銳和漁長老。

他身邊一名大宗師立即說道,“公子,我們或許中計了!”

百裏長卿立即大吼,“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秦兄怎麽會騙我?秦兄救過我兩次的,他想害我早害了,何必等到現在?

就在這時,隻見林中忽然竄出一隻黑色的怪物!

它狀如螃蟹,訊走如飛,如同一道電光般竄入了八品修者組成的隊伍之中,隨即展開鋒利的蟹腿,開始殺戮!

隻這一下,當場就有七八個士兵來不及躲閃,當場被格殺。

於此同時,隻見從林中又殺出四位大宗師,三女一男。

男的出現後二話不說就朝百裏長卿殺去,而三個女的則各自找了一個大宗師對陣。

百裏長卿這才確定自己中了埋伏,當場大吼一聲,“布陣!”

三百個八品好手布起陣來也非同小可,如果再有大宗師輔助,配以玉泉宗的獨門陣法,自然更為強悍。

可有橫行肆虐,他們怎麽可能布的起陣來?

無法布陣,那這些精銳就隻能被收割了。

再說與百裏長卿同行的三位大宗師,他們皆是三品之修,麵對的卻是小妖、蘇若依、鍾瑾儀這三位仙息者。

結果可想而知,沒過兩三招,就盡皆被斬殺,三女甚至連出汗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時候,離開戰還沒有過五息的時間,但百裏長卿卻知道,又到了他的傳統項目——跑路的時候了。

可是,這回沒有他的“京中暗子”秦兄協助,該往哪跑呢?

跑回去之後,他又還有什麽麵目,去見自己的父親,和玉泉宗的眾人?

眼看著手下一個個倒下,而自己則被三四個頂尖高手圍住,百裏長卿揮舞著兩把意劍,近乎崩潰地咆哮著、發泄著。

“秦兄何在?”

“啊啊啊!秦兄,何在?!”

到這個時候,他仍然不願意相信,是秦源騙了他。

他不相信,一個人的城府可以如此之深,先是在水果攤邊偶遇自己,然後又多番救助自己,與自己稱兄道弟,卻隻是為了這一刻?

但當他看清那三位絕色的女子中,有一人正是那日自己曾送她回過家的蘇若依時,他似乎隱隱明白了一切。

他陷入了癲狂。

狂暴的正氣掀起漫天劍氣,林中頓時塵土飛揚,周遭的大樹紛紛傾倒,遠處的林鳥撲簌簌地飛起來,驚恐地逃散。

可如此恐怖的劍氣,對於鍾瑾元、鍾瑾儀而言也不過爾爾,對於小妖、蘇若依而言更是稀鬆平常。

論單挑,小妖和蘇若依中任何一個,都足以打贏他。

更何況是四對一的群毆。

沒過幾個回合,百裏長卿就被鍾瑾元一劍刺穿了肩膀,隨後被小妖一掌從空中拍落下來。

百裏長卿重傷倒地,未等他起身,鍾瑾儀便扔出捆妖繩,將他牢牢困住,動彈不得。

秦源之前交代過,對於百裏長卿,隻捉不殺。

此時,秦源也將那三百八品精銳殺得七七八八,僅剩十餘人僥幸跑走,其餘全部倒在地上,血流一地。

當蟹蓋子打開,秦源從裏頭出來以後,百裏長卿瞪大了雙眼,渾身顫栗。

“秦兄,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秦源走到百裏長卿跟前,淡淡道,“長卿兄,久違了!”

百裏長卿雙目赤紅,咬著牙問道,“這些,都是你安排的?”

“沒錯!”秦源誠懇地點點頭,又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百裏暮雲的兒子,所以才處處幫你。”

百裏長卿聞言,忽地仰天長嘯,“哈哈哈,他們說的沒錯,我果然是傻子,我是天底下最蠢的傻子,哈哈哈……”

眼角,一滴熱淚滾落。

秦源原本不認為自己會對百裏長卿有什麽感情,畢竟他們又沒睡過。

但,不知道為何,這一刻他心中浮起一絲酸澀。

於是輕歎了口氣,說道,“長卿兄,你我陣營不同,各為其主,有今日之局麵自是注定。但我知道你心性單純,並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待此役結束後,我便放你回去,讓你做個富家翁。餘生,你便逍遙自在吧,造反這種事不適合你。”

真的不適合,你就好比燈籠怪,除了給朝廷的人刷經驗,什麽用都沒有。

百裏長卿橫眉怒道,“姓秦的,你不過是條朝廷的狗,子子孫孫都是朝廷的狗,還裝什麽清高?!”

他話音剛落,鍾瑾儀和蘇若依就都忍不住,不約而同地在他左右臉,各甩了一巴掌。

理由?不解釋!

小妖本來也想甩的,但是想想自己……還是算了。

這兩巴掌甩的不輕,加上百裏長卿本就受了重傷,當時就昏迷過去。

秦源歎了口氣,說道,“你們兩個也是,跟一個傻子較什麽真?”

朝廷的狗?

反正我又不打算當!

……

一切停當,眾人也不敢耽擱太久,立即動身趕往固西城。

隨著百裏長卿被擒,三個大宗師及三百八品精銳被殺,那六千伏兵戰鬥力已下降大半,此時駐紮在原地,剩餘的那三萬多景王大軍,即便直接通過埋伏區,也不至於會受到多大的損失。

也就是說,那三萬多大軍,從一步呆棋變成了活棋。

這必然能對隴西戰場產生積極影響,但因為距離太遠,似乎並不能直接影響固西城之戰。

此刻,剛剛占據主動不久的朝廷大軍,迎來了最為艱難的時刻。

三萬南原州的州兵,在一眾妖指揮使、妖千戶的指揮下,分批次加入了戰場!

州兵原本不強,至少比不過朝廷的正規軍。

但是,因為這三萬州兵之中,有七個一品的妖指揮使,八個二品的妖千戶,以及十一個三品的妖千戶,戰鬥力就完全不同了。

一個一品妖的蠻力,足以衝散一個數百精兵的大陣。

甚至強悍的妖,千人大陣也奈何它不得!

而更恐怖的是,這些州兵中,有其中約三千的部隊,不知道被妖精施加了什麽妖術,一個個不但力量大增,而且似乎沒有痛覺,也無懼死亡。

他們如同僵屍一般,橫衝直撞,無所畏懼,撕開了官軍一道又一道的防線!

盡管現在雙方在戰場上都投入了六萬兵力,但自從這些州兵出現後,場上的形勢突轉,幾乎呈一邊倒的態勢。

為了穩住軍心,鍾載成不得不帶著兩個大宗師,殺入那三千“僵屍”之中,瘋狂砍殺。

但眼下戰場的主角,顯然不是他。

天邊的紅光越來越近,像一條巨大的紅色絲帶,輕飄飄地從天上落下。

一隊一千五百人的朝廷騎兵,正飛速衝向一隊試圖包圍官軍左翼的州兵。

騎兵的戰馬在嘶鳴,每個騎士手中都舉著銀閃閃的長矛,在離那群州兵十丈左右的距離時,他們一起咆哮,引得大地與空氣同時震顫!

一個高五丈、長七仗的巨大騎兵虛影,便從這群騎兵的戰意中幻化而出,隨後以摧枯拉朽之勢朝州兵衝去。

騎兵身後,一個兵家宗師口中念念有詞,伴隨一道金光,那虛影便陡然又膨脹不少!

如同泰山壓頂,又如同巨浪席卷!

前排的幾十個州兵一觸那巨大的虛影,立即如同碎土一般飛了起來,毫無抵抗之力。

然而就在這時,那紅色的“絲帶”靜靜飄下,落在了騎兵的中間。

落地時,靜若鴻羽。

然下一刻,便起了一道長百丈、高十餘丈的耀眼霞光。

這霞光,即便強如鍾載成這般的修者,也不得不轉頭眯眼,直視不得!

“轟隆隆!”

伴隨著這道霞光,磅礴的劍氣和無邊的殺意瞬間朝四麵八方發散開去,刹那間一片人仰馬翻。

紅光所至,無不破甲透體,殘肢與斷臂齊飛——人與馬皆有。

眨眼間,一千五百精銳重騎兵,全軍覆沒!

數裏之外,一劍破千騎!

在這一刻,整個戰場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隴西軍士,所有人臉上都充斥著振奮、狂喜以及某種難以抑製的狂熱。

而朝廷兵這邊,大批士兵臉上無不寫滿了驚懼!

每個人心裏都清楚,這是一品大宗師的一劍。

隻有一品大宗師的劍氣,才能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而此刻,伴隨著一道紅色的赤芒,隻見一人禦劍,飄然飛至戰場上空。

他傲然淩立,不屑地俯視著腳下那些一望無際的,正在廝殺、怒吼和哀嚎的人群,仿若在看一群螻蟻。

“百裏暮雲來了!”朝廷軍中,不知道誰先喊了一聲。

這一喊,猶如一記重錘落下,讓不少官軍士兵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官軍,崩潰在即!

而就在這時,從官軍的身後,忽然也出現一道耀眼的銀光。

那銀光如同一輪巨大的彎月,同樣悄然無息地出現,又看似漫不經心地落下。

精準的,落在那群無所畏懼、毫無痛覺的“僵屍”州兵之中。

刹那間,銀光乍起,排山倒海,卻比正午的太陽更耀眼,同樣無人可以直視。

“轟隆隆!”

銀光所至,寸草不生,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形收割圈。

圈內,令官軍一度無比恐懼的上千“僵屍兵”,瞬間撲倒,再無任何生息。

他們的表麵沒有任何傷痕,隻是無不七竅流血,當場身亡!

銀光消失後,人們同樣發現,一個一身白袍、兩鬢各垂一豎白發的男子,禦劍悄然從固西城方向而來,又瞬間抵達戰場上空。

“程中原!一品劍豪程中原來了!”

又有人大喊一聲!

這邊,官軍士兵頓時像被注入了強心劑一般,一個個慘白的麵色上,又有了些血色!

一品劍豪程中原,這是我方的戰神!

官軍崩潰之兆,終於因為他的出現,而暫時中止。

程中原看了眼同樣禦劍而來的對手,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淡淡道,“竟然是你。”

他原本認為來的應該是百裏暮雲,可沒想到竟然是青雲閣的魏無名。

魏無名直視著程中原那深邃的雙眸,看著這個他曾經需要仰望的男人。

一息後,他才冷聲道,“沒想到吧?本座,也是一品。”

程中原微微點了點頭,隨後又歎息道,“出賣了靈魂,便是一品又如何?”

魏無名眼瞼猛地一跳,便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成王敗寇!不賣靈魂,何以慰我心?何以償我恨?”

程中原眼中,忽地劃過一絲莫名的柔和,數息之後,他一聲長歎。

“七皇子殿下,皇上是有罪的。但……黎民無罪,何以與妖毀乾坤呢?”

“你一條狗,也配問我?”

魏無名冷笑一聲,旋即雙臂張開,胸前便出現了三把赤色意劍,劍尖直指程中原。

程中原便不再多言,單手一抬,袖中亦飛出三把意劍,亮如白銀。

旋即,底下無數人看到,一赤一銀兩道光影在空中交織。

時隱時現,忽高忽低,若即若離。

沒人能看清他們的身影,自然也無人能看清他們的動作。

尋常高手對戰,勢必劍氣外溢,驚天動地,但他們二人對劍氣的掌控已入至臻之境,仿若凝成實質,絕無一絲外泄。

無聲,亦無風。

空氣,似乎被這無盡的殺意和劍氣所凝固!

延綿數裏的戰場之上,原本到處都是劍氣風暴,攪動沙塵漫天,但此刻竟開始風平浪靜。

空氣在變得沉重,仿佛真的被凝成了實質!

整個戰場的能見度也驟然降低,就仿佛這萬裏無雲的天空,被一層黑色透明的紗布所覆蓋。

萬物肅靜,天地變色!

這就是一品大宗師之間的較量!

但,底下的廝殺仍在持續!

朝廷這頭,形勢依然極為嚴峻。

主要是那七個一品妖指揮使,實非常人能對付!

他們左突右衝,幾乎殺到哪,哪的官軍陣線就會輕易崩潰!

鍾載成帶著兩名大宗師四處救火,卻杯水車薪,反倒是自己,一個不慎被一個妖指揮使砍了一刀,鮮血直流。

固西城內,早已秘密抵達的樵長老和耕長老,眼看不對,隻好帶著二十位劍廟劍士提前衝入戰場。

但妖族此次的投入,或者說妖將妖域中大妖的數量,遠遠地超出了他們的預計,因而即便有了他們的加入,仍舊無法扭轉戰局!

兩位長老,差不多一人也就對付一頭一品妖指揮使的能力,而且也無法速勝。

尤其是耕長老,此前曾在擒穀蛟時受傷,現在大傷初愈,甚至無法保證能穩贏。

戰局在朝危險的方向發展。

隨著倒下的官軍士兵越來越多,離官軍崩潰,似乎隻是時間問題了。

景王在後方觀戰至此,已是心急如焚,雙拳緊握。

在此之前,他有兩點沒有想到。

一是隴西軍中,竟突然多出三萬州兵,且這三萬州兵……或者幹脆說,州兵中的那些大妖,竟如此之多,又如此強悍!

二是,他怎麽也沒想到,二品的魏無名,竟然突然升到了一品!

這不怪他,事實上不光他沒想到,鍾載成、樵長老、耕長老也都沒想到。

但,這後果卻是需要他承擔的!

因為此戰若敗,他再想跟慶王一爭高下,就難於登天了!

想到這裏,他“噌”的一下站起來,對阿大說道,“阿大,我們就再去殺一趟吧!”

阿大這次沒有阻攔。

他知道,此戰若敗,景王就等同於死了。

於是,兩人立即衝出營帳。

卻在此時,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到,天邊飛來數劍,劍上站著數人,如流星一般劃過天際,隨即落入戰場!

景王觀這些人的飛行速度,便知他們絕非普通的大宗師!

不由驚道,“那些是何人?”

阿大小眼睛微微一眯,細細一瞧後,便大喜道,“殿下,他們是先生的朋友!其中那個白發老者,曾在京中與先生過從甚密,我親眼見過!”

景王跟著看了眼,登時一拍大腿,“是也!他們果然在殺隴西反賊!先生,先生又來救本王了!”

……

戰場之上,風雲變幻。

官軍那邊新加入三人,而隴西軍那頭,也悄然新增了三朵赤紅的火焰。

那火焰,直奔戰場上空,那道銀色的光而去。

顯然,對赤炎而言,此時正是殺程中原的好時機。

不過,正當他接近程中原時,一個黑影攔在了他的跟前。

那黑影之人,長得一副凶相,說話起來卻彬彬有禮,嘴角帶笑。

“赤炎,跟我打吧。”

三朵火焰瞬間合攏,化成人形。

赤炎跳耀著火苗的雙眼,輕蔑地看了眼對手,不屑道,“你又是哪個?”

“我叫老乙。”那人微笑道。

南霸、老道,已然各找了隻一品大妖,開殺。

於此同時,秦源、鍾瑾儀、小妖、蘇若依、鍾瑾元五人,離戰場不遠了。

慶王大軍,正聞訊趕來。

而戰場周邊,依然還有磅礴而神秘的能量在湧動、在接近!

這裏,終將成為熔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