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帳之中,秦源黑著臉坐在一張幾公分高的小板凳上,冷眼看著對麵的“小兵”。

“小兵”完全無視他的眼神,怡然自得地半躺在另一張鋪著豹皮的柔軟大椅中,兩隻腳囂張地擱在用來辦公的桌案上,專心致誌地用鹿皮擦拭自己的指甲。

指甲這塊,小妖一直是有好好保養的。

當然,除了指甲,身體的哪個部分她都有好好保養的,該白的地方白,該粉的地方粉,該百裏透粉的地方就百裏透粉,完美到讓人挑不出任何瑕疵來。

要不然,也不能讓眼前這個愚蠢的人族少年,看到她隻敢幹瞪眼,卻不敢提劍砍她不是?

“女人,果然會影響我出劍的速度。”

秦源心裏這麽想著,卻也隻能這麽想著,對於小妖這種路子超野的女人,他還真是沒什麽辦法。

勸?那肯定是勸不動的。

生氣?人家完全不鳥你。

威脅?跟她說,你再這樣大家一刀兩斷?

可別,一說這個她就更興奮,肯定會興致勃勃地給你上演一出“公子不要”哭卿卿的戲碼,甚至有可能上演全新番“被嫌棄的妻的の獻身”。

好煩!

小妖終於把十個手指的指甲都擦得透明發亮了,這才滿意地收起了爪子。

然後問秦源,“喂,黑什麽臉啊?老娘特意跑來伺候你還不好?”

或許是為了證明這點,她就倒了一杯水,“啪”地一聲放到他的跟前,說道,“喝水!”

秦源歎了口氣,“喂牲口呢這是?甩一杯水就叫伺候?”

小妖咯咯一笑,然後對秦源說道,“那你先給老娘笑一個。你笑了,我就好好伺候你,溫柔如水的那種。”

秦源斬釘截鐵道,“你老實點就行了,這是軍中,別說溫柔如水,你就是湧泉相報,我都不會動心的。”

話正說到這,卻隻覺車帳忽然停了下來。

原來已經到了夜晚,大軍要紮營歇息了。

雖然這些精兵體力驚人,但畢竟不是機器,一天四個時辰的休息是一定要保證的。

秦源叮囑小妖別亂走,然後自己下了車,打算去找鍾瑾元或者景王聊聊。

此時外頭已經一片漆黑了,士兵們打著火把,正埋鍋造飯。

這裏離隴西還遠得很,所以該生火生火,沒必要刻意隱蔽。

而就在此時,天邊忽然出現一道異光,秦源下意識地抬頭一瞧,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隻見天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出現了一大片血紅的火燒雲,竟讓黑夜,變得如同夕陽西下的黃昏一般!

這異象,頓時讓所有士兵都慌了手腳,一股無法抑製的**陡然蔓延開來。

伴著驚恐,士兵們開始紛紛切切私語起來。

“大妖,這絕對是大妖!”

“難道傳言妖將已經現世,是真的?”

“連白天和黑夜人家都能顛倒……不,是連天日都能被這些妖精控製,這、這還怎麽打?”

不得不說,讓黑夜變成白天,這種異象對人心裏的衝擊是無比巨大的,甚至連秦源都大感詫異。

在此前,他從未聽過世間還有這等高人,或者妖界有這等妖術,能做到這個地步。

畢竟,即便是他用出全力,也隻能讓意劍的光輝照亮半個夜空一小會兒,絕不可能有如此之長的時間,也絕不可能營造出黑夜變傍晚的效果!

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他正要快步去找鍾載成,卻見此刻鍾瑾元已經帶著另外兩個大宗師,禦劍朝那火燒雲彌漫的地方衝去。

秦源心道,鍾載成不愧是一代名將,有夠當機立斷的!

這種異象如果不能給士兵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麽還沒到隴西,這支大軍的士氣就一定會耗沒。

一支軍隊,如果沒了士氣,那基本上和一群稻草人差不多。

別以為在這個世界,士兵的作用不大!

要知道,幾百、上千個有修為的士兵,聚在一起組陣,其威力絕不會小於大宗師,甚至有些特殊的陣型,其威能可與二品大宗師媲美,再加上其他的加持,以及高手的配合,威力或還能進一步提升!

要是士兵真的沒用,那朝廷還養那麽多做什麽?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查清原因,挽回士氣,否則這支大軍遇到隴西大軍一觸即潰,那麽就算鍾家父子以及尋仙會人再強,也別想打贏這仗!

擔心鍾瑾元未必能搞定,秦源便立即召喚出木鳶,跟著而去。

他之所以不用飛劍,主要是不想讓自己是大宗師的事情人盡皆知。

雖然劍奴、皇帝、鍾家人、薑家人、程中原以及蘇若依都知道他是大宗師,但他們不會到處去說。

實力這東西,能多瞞一個敵人,都是好的。

而就在這時,他懷中的傳音石也蜂鳴起來。

是景王傳音,讓他速去他的車帳中暫避,以防不測。另外,也想跟他商討下對策。

秦源沒回,心想此時還能有什麽對策?最好的對策,就是讓士兵看到,自己這邊的高手,能將此幻術打斷,且還能活著回來,才能讓他們重燃信心!

否則說什麽都沒用!

沒錯,秦源認定這一定是某種“幻術”,他好歹是二品大宗師,怎麽會相信有人能強大到,把太陽重新“召喚”出來這種無稽的事情呢?

既然是幻術,就一定有破解之法。

車帳之內,景王收起傳音石,焦躁地皺起眉頭。

黑夜變黃昏,此事如果無法合理解釋,必將動搖軍心,後果將是如何,他比誰都清楚!

車帳之外,士兵的混亂已經憑耳朵就能聽出來了。

景王沉不住氣了,見秦源許久未回消息,便打算過去看看。

於是即刻下了車帳,朝後邊秦源那個車帳走去。

馬夫和護衛見了景王,紛紛要行禮,卻被景王抬手製止了。

景王上了車帳,站在帳簾之前,先低聲喊了下,“先生?”

連喊三聲,卻見裏頭並無回應,終於忍不住掀開了帳簾。

隨即,他就愣住了。

隻見裏頭並無先生,卻隻有一個模樣清秀的小兵!

不對,那不是男子!

別人或許會看走眼,但景王在男女關係中是什麽段位,他還能看不出來,那是一個極漂亮的女人,男扮女裝?

一時間,景王勃然大怒,問道,“你是何人,因何在先生帳中?先生呢?”

小妖依舊躺在那張柔軟的大椅之中,這會兒正用雪花膏保養自己的手指。

看到景王她一點不慌,甚至有點不爽,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後,淡淡道,“你是景王吧?先生幫你辦事去了,你找他有事?”

景王愣了愣。

好大膽的女子!

不過……應該別有風味吧?

先生好烈馬!

景王深吸了口氣,暗暗提醒自己,像先生那般的奇才,就算出征帶著女人……也屬平常吧?

他至少還知道背著自己,也算給本王一點體麵了……

於是壓下心火,也不追問這女子是何人了,而是問道,“你是說,先生去辦事了?”

小妖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曼妙的身段,說道,“是啊,黑夜變白晝,軍心大亂,他既然是你請的先生,不得幫你平了此事?”

景王頓時又驚又喜,“這……先生當真這麽說?他知道這是什麽原因,能幫本王平息此事?”

之前他早已問過鍾載成了,連鍾載成都直言從未見過這等異象,所以他才如此焦躁。

現在一聽這話,他怎能不驚喜?

小妖有點煩了,反問道,“先生說能,那便是能。你不信他,請他何為?”

景王一愣,隨即衝小妖拱了拱手,說道,“那麽,打擾了!”

這娘們,夠凶悍!

不知道先生,平日裏是如何馴服她的?

景王退出了車帳。

又看了眼天邊的火燒雲,焦躁的情緒卻又湧上心頭。

先生,到那了沒有?

……

秦源馭木鳶飛速而行,但隨著視線越過先前的地平線後,他驚呆了!

隻見遠處,的確是有一輪火紅的太陽懸在天邊!

無論是陽光的熱度還是其形狀、顏色,幾乎都與即將落下的夕陽,一模一樣!

這,還是幻術嗎?

此刻,不光是他震驚了,連鍾瑾元和他身後的兩個大宗師,也都站在飛劍之上,懸停在空中,直愣愣地看著那“夕陽”發呆!

他們原本也以為定然是有人在施展妖術,但放眼看去,前邊是一條寬闊的大河,又哪有妖精或者人在施法的痕跡?

找不到源頭,任他們有多大本事,都有力無處使啊!

鍾瑾元後背都濕了一大片,平心而論,這種異象他這輩子沒見過!

而隻距離他數百丈之後的秦源,又何嚐不在頭皮發麻?

就在這時,懷中的傳音石又響了起來。

秦源一看是小妖的,便急忙輸入正氣“接聽”。

卻聽小妖咯咯笑道,“你去那邊查看了?喊媽媽,喊了我就告訴你,那是什麽。”

秦源頓時震驚了,心想這妖女也太記仇了吧,不就是前一晚興之所至讓她喊聲“爸爸”嗎,而且她也沒喊啊,這就要開始報複了?

我特麽仙氣蘊養的大兄弟,闖**了這麽久,如今一聲爸爸都沒聽到,卻反過來要喊……

這算是,不但賠本,連吆喝都賠上了?

滾蛋!

老子是有底線的!

秦源想到這裏,就立即冷聲回道,“娘!”

就是不叫媽,你能怎樣?

我和我最後的倔強,是你一個妖女可以觸及的嗎?

卻聽那頭,小妖咯咯咯地又大笑了一陣,說道,“乖,你小娘會好好疼你的。”

秦源黑臉,又回複道,“特麽趕緊說啊!”

小妖終於正經地回複道,“這是大金烏妖訣!失傳一千五百多年了,小娘我第一次看到時,才是兩百多歲的小孩子呢!

不過沒什麽了不起的,妖陣的陣腳就在金烏的正下方,那裏探不到妖氣,但溫度比其他地方略高。你去劈了它!不過小心點,那藏著大妖!”

秦源聽罷,終於鬆了口氣。

於是立即回複道,“知道了,等爹回來給你帶桔子!”

說罷,他便立即衝上去來到鍾瑾元身邊,然後說道,“元大哥,那太陽是假的,妖精就藏在假太陽的正下方!溫度比旁邊稍高!”

鍾瑾元眼珠子猛地一瞪,“賢弟,你怎來了?你又怎知?”

“以前湊巧聽人跟我講過!”

“竟這般湊巧?”

“是啊,你好像有意見?”

“沒有沒有!”鍾瑾元連忙搖頭,然後大笑道,“哈哈,那便去劈了它!”

說罷一馬當先,看準那紅色的夕陽的正下方,呼嘯而去。

秦源緊跟其後。

“夕陽”正下方便是大河,河水波光粼粼,顯然是看不出妖精在哪的。

鍾瑾元先用神識感應了一番,果然發現某處比旁邊的溫度略高一絲,於是二話不說,即刻召喚出意劍!

凝氣後一聲大喝,便朝那河中方位劈去!

伴隨著一陣狂暴的劍氣,和比那偽烏金更為耀眼的金光,意劍轟然如水,徑直將河水一分為二,炸起十餘丈高的水花!

旋即,隻聽“嗷”地一聲慘叫,水底立即竄出來三隻雙頭的怪鳥!

怪鳥長著兩個腦袋,羽翼如同蝙蝠一般,沒有羽毛,但翼展高達五六丈之大,渾身又繞著一股黑色的氣焰。

三隻怪鳥出水之後,卻並未逃遁,而是立即朝眾人煽動翅膀。

刹那間,三股咆哮的颶風就朝秦源、鍾瑾元等人呼嘯而去,那颶風之中夾雜著熊熊的妖火,就如同三個燒得通紅的熔爐,若是被卷入其中,怕是銅皮鐵骨也會被即刻燒為灰燼!

秦源和鍾瑾元自是能輕易避開,但那兩名三品大宗師,卻是稍慢了一步!

其中一個被灼傷了皮膚,才堪堪躲開,而另一個則已經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其中一個火颶風卷入!

關鍵時刻,鍾瑾元毫不猶豫地用出了先前從大統領那得到的法家“囚”字聖頁!

聖頁金光一閃,立即化作一個鐵籠,將操縱那股火颶風的雙頭怪鳥囚禁起來,隨即那股颶風便瞬間熄滅,那位差點要被融化了的大宗師,這才得救!

秦源見狀,就立即掏出吟霜劍,現將被囚禁的那隻雙頭怪鳥,一劍劈成了兩半!

餘下兩隻怪鳥見狀,立即飛快地往南邊逃去!

鍾瑾元要追,秦源趕緊攔住了他。

“別追了!此二妖都是一品中階,如果前麵還有它們的同夥埋伏,那我們沒準要吃虧!”

鍾瑾元這才憤憤地作罷。

又道,“他娘的,現在是一品大妖遍地走了嗎?玉泉宗、青雲閣那幫狗賊,惹了多大的禍還不自知,老子這回一定要砍下那百裏暮雲的狗頭!”

嗯,青雲閣主魏無名他已經看不上了,畢竟那隻是二品狗頭。

秦源道,“也未必真的有那麽多,隻是他們要毀我士氣,總得派點大妖來,要不然動靜不夠大有什麽用?”

雖是這麽說著,但心裏也直打鼓,畢竟到現在為止,他已經看到好多一品大妖了,也不知道妖將妖域中到底有多少!

而此時,他們身後的兩個三品大宗師,已經目瞪口呆好一陣了。

一品大妖,對於他們來說,原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卻沒想到今天一下子遇到了三個!

但更讓他們震驚的是,麵對三個一品大妖,這位鍾家大少爺和這位戴著麵具,聽上去聲音很年輕的神秘人,竟然輕鬆地搞定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這世界,已經變了!

而他們,離“高手”這個稱謂,似乎也越來越遠了?

此時,天上的偽金烏早已消失,夜幕重新降臨人間。

鍾瑾元讓兩人各拿上一半的雙頭怪鳥,然後四人一起打道回府。

在途中,鍾瑾元又忍不住說道,“賢弟,你又立大功了!哥哥我越來越好奇,你為什麽什麽都知道?照道理,你沒我曆練得多,見識的多才對!”

秦源心想,我是沒你見識的多,也是我車帳裏的那個妖女,比你多了一兩千年的見識啊!

……

此時,深山某洞穴之中。

一縷黑煙冒起,隨後幻化出一個人形。

人形對著打坐在洞穴之內的黑影說道,“三隻鳥,回來兩隻。”

黑影淡淡道,“有人能破此訣?”

人形道,“是,破了!想必那妖女就在軍中。除此之外,別無解釋。”

打坐之人沉吟了下,說道,“好。在大軍抵達隴西前,我要見到她,最好是活的。”

“若是,無法保證呢?”

“那便無法保證吧!”

人形便又點了點頭,然後再次化作一縷黑煙,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