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傍晚,距離天黑還有半個多時辰的樣子。

秦源對於接下來的行程,做了周密的安排。

首先他先給鍾瑾儀傳了音,告訴她晚上薑家邀自己去赴宴,因盛情難卻,隻好去應付下,但一定爭取早點回來。

這是可以正大光明說的,畢竟丞相請他吃飯也是大門麵,鍾家自然不會說什麽。

雖然敏妃也在,但是鍾瑾儀想象力再豐富,也決然不會去想,敏妃能和秦源有什麽啊!

搞定鍾家那邊,他就立即去了蘇府,爭取在薑家開宴之前,搞定蘇若依。

隻要各環節能無縫銜接,今天這一天他是能平安度過的。

不過,秦源來到蘇府的時候,發現蘇若依不在家。

“小姐去司正大人家過仲秋了,每年她都是去那過的。”齊嬸不冷不熱地說道,“她在京城沒有親人,就孤零零的一個,你也知道的,秦公子。”

自從上次蘇若依和鍾瑾儀打過架以後,齊嬸又改口叫秦源為“秦公子”了。

這還是客氣的,條件允許的話,她還想叫秦源“秦世美”呢。

包龍圖怒鍘陳世美這出,經高祖的推廣和說書人的演義,在這個世界也流傳甚廣。

在齊嬸眼裏,秦源就是現實版的陳世美,兩人都是有原配老婆的,區別隻是陳世美勾搭的是公主,而秦源勾搭的是鍾家那小賤人,但都是為了榮華富貴。

秦源聽完,不由皺了皺眉。

蘇若依在範正慶那,聽上去不錯,這樣就可以省時間了。

立即掏出傳音石,來個語音祝福?

不行,這麽做就入坑了。

仲秋節本就是團圓之日,蘇若依不可能沒想過自己會來,照道理她起碼要跟自己打個招呼再去範司正那,可她卻是不聲不響地就去了。

不聲不響,當女人出現這種“詭異”的行為時,就應該引起警惕了。

比如你下班回家,看到老婆剛打掃完屋子,然後不聲不響甚至對你冷笑的時候,你是不是該想想,藏在舊皮鞋裏或者空調管道裏的私房錢有沒有暴露?

然後是不是該再想想,應該如何浪漫而誠懇地說明,你藏私房錢完全就是為了買她看上的那條項鏈或者準備節日禮物?

最後是不是再想想,有沒有可能,私房錢下次可以藏銀行卡裏,而且那張卡可以不辦短信通知,並且可以將它放在辦公室?

一套三連,這是最基本的素養。

同樣,此時秦源也問了自己三個問題。

要去範府找蘇若依嗎?敢不去範府找蘇若依嗎?還要老婆不要?

當他問完這三個問題時,便已經在趕去範府的路上了。

廢話,當然要去了!

蘇若依這麽做,根本就是想看看,自己到底在不在乎她啊!

本來她就隻是勉強接受鍾瑾儀的存在,要是發現仲秋節自己在鍾家過,卻隻給她一個語音祝福,她還能不跳起來?

範正慶的家也不難找,就在清正司旁的一條小胡同裏。

去的時候,秦源特意在鋪子裏買了些糕點,畢竟也是半個老丈人嘛,如此佳節空手去也不好看。

到了範府門口,給蘇若依傳了音,果然沒多久,蘇若依就高高興興地出來了。

“呀,我都忘了呢,今天你可能會來找我的。”一見麵,她就一臉“歉意”地說道。

秦源也懶得拆穿她,於是說道,“正好,也給範司正拜個節,好歹也是我半個老丈人嘛。”

“嘁,誰是你老丈人了?”蘇若依嫌了一句,又話鋒一轉,說道,“不過,他不在家,還在清正司呢。”

秦源心想,那豈不是正好,不用那麽麻煩了?

說道,“那就不管他,我們自己去街上轉轉吧。然後,晚一點我帶你去吃大餐好不好?”

蘇若依立即莞爾一笑,問,“好呀,去哪兒?”

秦源說道,“去丞相府!薑統領約我晚上一起去喝酒賞月,到時候薑丞相也在,想來是少不了美酒佳肴的,我便想著帶你一起去!”

說完,秦源笑吟吟地看著蘇若依。

蘇若依先是愣了下,然後就說道,“虧你想得出來!丞相又沒請我,我跑去那做什麽?”

語氣雖是“嫌棄”,卻難掩嘴角那一絲歡喜的笑。

秦源跟著一笑,他自然知道蘇若依是不會去的。

原因很簡單,一來她要陪師父範正慶過節,二來去丞相府赴宴,擺明了就是應酬,她向來不喜歡這種拘謹的場合。還有第三,丞相府可不比別處,既然沒邀請她,她肯定不好意思去。

但自己這麽一說,既表達了有好事都想著她的“偏心”,又巧妙地告訴她,自己一會兒就要走,晚上不能陪她了,而她又能非常愉快地接受。

怎麽說呢,人可以機智到這種程度,他自己都有點意外呢!

於是蘇若依就陪秦源到處走了走。

“你確定明天就隨大軍出發嗎?”蘇若依問道。

“對,”秦源點點頭,又問蘇若依,“你們清正司是怎麽安排的?到時候你會去嗎?”

隴西之戰,清正司毫無疑問是要出馬的,畢竟涉及到了除妖。

蘇若依歎了口氣,說道,“我是想去的,但是司正大人不讓我去。小秦子,你自己一個人的話,在那邊一定要小心。隴西那邊,聽說程中原也會去,還有劍廟的很多高手同去,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的,所以別動不動就去拚命。”

秦源心想,蘇若依不去是對的,她的修為一日千裏,要是再過半年,能發揮的作用比現在大得多,此刻沒必要去冒險。

另外,最好鍾瑾儀也別去。

畢竟,到時候小妖去了隴西,肯定會跟自己一起行動,要是蘇若依、鍾瑾儀也去了,三個女人湊一起,那可真就是一台好戲,指不定會發生什麽呢。

秦源跟蘇若依逛了會兒街,眼看天色快暗下來了,蘇若依就主動說道,“既然你去丞相府赴宴,那就早些去吧,遲到可就失禮了。”

秦源就順水推舟,依依不舍地與蘇若依道別,然後直奔丞相府。

丞相府位於皇宮以南七八裏處,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既然是丞相府,那麽該有的排場還是有的,光是大門就氣勢宏偉,可能僅僅比鍾家窄了那麽一兩公分吧。

嗯,鍾家的門楣規格,連丞相府都不敢超。

秦源趕到丞相府門口的時候,發現薑應泰竟然親自站在門口等他。

這歡迎的規格,讓秦源隱約想起了,第一次去鍾家的時候。

那時大舅子鍾瑾元,也親自來門口迎的自己。

現在薑應泰也是如此,同理可得他也會成為自己大舅子……

薑應泰顯然沒想到,自己已經被秦源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隻知道,秦公公是個大太監!

“秦公公,你可算來了!”薑應泰樂嗬嗬地迎了上來,“你要是不來,這開宴時間可要推後了!”

秦源一聽,頓時就黑臉了。

什麽時候改的稱謂這是?

不喊妹夫就算了,你現在甚至都不願意喊我一聲“賢弟”!

於是立即說道,“薑大人,此前你我可一直都是兄弟相稱的。不知道在下做錯了什麽,竟至生分如斯?”

薑應泰微微一怔,隨後連忙改口道,“賢弟勿氣,千萬勿氣!是哥哥錯了,哥哥一會兒自罰三杯!”

其實先前他也想喊秦源“賢弟”的,但是後來想想,秦源今非昔比,便是慶王都要喊他一聲“秦兄”,自己喊他賢弟,是不是不妥?

因而才有那句“秦公公”。

不過聽秦源這麽一說,他對秦源的敬意,卻是更甚了幾分。

這般年紀,卻能做到寵辱不驚、淩山頂而不傲,當真難得!

秦源這才有了笑容,便與薑應泰一邊寒暄,一邊進了薑府。

薑家的布置就沒有當初鍾家那麽浮誇了,起碼來迎接的丫鬟仆人沒有戴上大紅花,也沒有把夜明珠掛在樹上。

話說,當初鍾家把夜明珠掛樹上到底是什麽操作,秦源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

進門以後,繞過影壁,穿過一個繁花似錦的大院子,再過二進門、三進門,隨後便可見一個漂亮的大花園。

花園之內藏著一個精致的小樓,小樓門楣上書“薈英樓”,宴席便開在此樓的正廳之內了。

進到正廳,廳內鋪著紅底繡金的大羊毛地毯,正當中布置了一張極大的圓形餐桌,餐桌上鋪滿了山珍海味。

此時眾人尚未入席,靠著三麵牆,有紫檀太師椅數張,分別坐著身穿青色曳地錦裙、膚白似雪、水黛蛾眉的敏妃……以及等等。

敏妃今天好像畫了個淺淺的妝容,輕唇也抿過口紅紙,看上去格外的精致和端莊。

好久不見,她好像瘦了。

敏妃見秦源第一眼看的是自己,就莫名地感覺有些心悸,於是不動聲色地低頭,用蔥白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撥了撥茶碗蓋。

秦源微微一笑,便不動聲色地看向在場的其他人。

老態龍鍾的丞相薑啟年、富態而美麗的丞相夫人趙鳳兒、一個大約八九歲的小女孩,據說是丞相的小女兒。

除此之外,竟還有個瞧著有些眼熟的中年男子。

那人,兩側的鬢角,各垂著一束白發。

等下……

秦源猛地想了起來。

這特麽……不是那天禦劍時遇到的高人嗎?

一品劍豪程中原?

好家夥,他怎麽會在這?

秦源此刻,心裏不免有些激動。

講真,一品劍豪的威名確實如雷貫耳,關於他的傳說坊間到處都是,程中原在這個世界的影響力,就好比是藍星上的頂級明星。

不過,他還是按捺住心情,先不動聲色地行了禮。

“在下秦源,拜見丞相大人,拜見夫人。讓丞相和夫人久等,還請恕罪!”

薑啟年嗬嗬一笑,說道,“秦公公,這是家宴,不必如此拘禮。對了,雖說是家宴,但老夫還是另請了一位難得來京的多年好友,秦公公你可認得他?”

秦源便看向那人,然後微笑作揖,說道,“這位前輩,大抵就是名滿天下的程前輩了!程前輩,晚輩秦源,我們又見麵了。”

程中原淡淡地一笑,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秦源,隨後才開口道,“秦小友,當日於飛劍之上見你,我還疑心那是偽意劍。現在這麽湊近一瞧,才確信你真是大宗師了。”

這話一出,薑啟年、敏妃乃至薑應泰,都頓時麵露驚色。

先前他們知道,秦源是萬中無一的修武天才,也猜測過他年紀輕輕,可能已經是六品甚至五品,但無論如何都不敢想象,他竟已是大宗師!

但這話是程中原說的,他們又豈能不信?

當然,他們信的程度,也就限於秦源是“三品”罷了,要是秦源再告訴他們自己已經二品,恐怕幾人當場就得驚出冷汗來。

要知道,當初程中原也是到了二十歲,才勉強到達三品的!

秦源知道程中原開口,那自己的修為也藏不住了,於是說道,“前輩跟前,不值一提,那日班門弄斧,倒是讓前輩見笑了。”

程中原輕笑道,“你那帶轎廂的意劍,很有趣,有空幫我也做一個。”

秦源心想,這一品劍豪,當今的西南王,倒也平易近人。

於是說道,“那好,隻要前輩不嫌棄就行。”

這會兒,薑家人終於從強烈的震驚中回過了神來。

薑應泰現在看秦源的眼神,隻能用歎為觀止來形容了。

一個十六歲的大宗師,比程中原還足足提早了四年,那等他到程中原那個年紀,當是什麽修為?

而此時,敏妃那清亮的眸子裏,也幾乎滿滿地都是秦源的身影。

他果真是大宗師了麽?

這世間當真有這樣的男子,不但文采琴藝一流,而且在修為上也這般登峰造極?

還有什麽是他不會的,他辦不到的?

他,他說要帶自己出宮去,會不會也……

敏妃想到這裏,胸膛已是微微起伏,知道自己又對他動了不該有的心緒,於是再度低下頭,輕輕地撥動茶碗蓋。

我,下個月就要封後了!

此時,薑啟年起身,趕緊說道,“快,諸位趕緊入席吧。哈哈,今日我薑家請了一位劍豪,還請了一位未來的劍豪,此番仲秋,必成千古佳話!”

程中原微微一笑,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秦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