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手背都是肉。

鍾瑾儀和蘇若依到底該怎麽選的問題,本身就是個偽命題。

畢竟小孩子才做選擇題,成年人當然是兩個都要了。

問題是,怎麽要?

在兩雙冰冷目光的注視下,秦源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鄭重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口訣:“安全生產,規範操作!”

有沒有鳥用不重要,先圖個吉利!

那麽,怎麽操作才算是安全規範的?

第一步,先“仔細審題”。

已知兩人表達的核心意思,是她們都不可能接受對方,也不可能和諧相處,所以要自己選一個!

由此推論:她們最在意的並不是自己同時喜歡她們兩人的這件事,否則她們提出的是分手,而不是二選一。

她們真正的問題,在於看對方不順眼,所以才不想共存。

這個推論非常重要,直接關係到接下去的操作策略,所以根據“安全生產”的原則,必須尋找更多細節,來驗證這個推論,確保它絕對不會錯。

首先,鍾瑾儀這邊,肯定是符合這個推論的,因為她原本就表達過可以接受蘇若依的意思,甚至她還主動找上門來了,頗有當“姐姐”的覺悟。

她之所以提出讓自己二選一,無非是被蘇若依激怒了而已。

那麽再看蘇若依。

這裏必須注意一個細節,從頭到尾,蘇若依都沒有罵自己是“負心漢”之類的。

而且口口聲聲說要剁了自己,她也終歸沒有拿劍剁自己,隻是讓自己“二選一”。

簡言之,她隻針對鍾瑾儀,而沒有針對自己。

這說明什麽?

說明在她的潛意識中,也是可以接受自己同時喜歡兩個女人的,畢竟在這個世界,這種事非常正常。

但對於蘇若依,還需要關注另一個細節。

注意,蘇若依到目前為止,最大的情緒波動點,不是在自己出現以後,而是在自己幫了鍾瑾儀以後。

在自己出現後她沒有太強烈的情緒波動,說明即便她知道自己同時和鍾瑾儀在一起,她也接受了。

而在自己幫鍾瑾儀以後,她出現強烈的情緒波動,說明她有一種潛藏的情緒,那就是自己必須喜歡她多一點點。

小丫頭嘛,有這種心思很正常。

那麽反過來說,鍾瑾儀有沒有這個需求呢?

或許之前這個需求沒那麽強烈,但是現在與蘇若依起了衝突,這種需求就很強烈了。

不說作為女人的本能,就說作為鍾家人,她能接受在與別人吵架時,自己的男人不偏向於自己?

綜上,總結一下就是:雙方其實都能接受對方的存在!

那麽她們到底在吵什麽?為什麽非要逼自己“二選一”?

最終指向隻有一個,那就是她們想知道,自己到底偏向誰更多一點。

所以,操作要點就來了。

自己說兩個都選、兩個都不選,或者選其中一個,都屬於不規範操作!

規範的操作不是選,而是讓她們分別都感覺到,自己是偏向她們的。

秦源大約花了兩息的時間,終於理順了思路。

隨後,隻見他先是一聲長歎,隨後雙手負在身後,緩緩地抬起頭,看著天邊那一輪彎月。

臉上,浮現出一片痛苦之色。

過了會兒,隻見他轉過身,對鍾瑾儀冷聲道,“走吧。”

鍾瑾儀微微一怔,繼而手腳漸漸發涼,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秦源。

小混蛋,他讓我走?

鍾瑾儀的眸子睜圓了,眼中有晶瑩閃爍,她不明白為什麽秦源突然如此絕情。

而在這一刻,蘇若依也驚了一下,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她雖然逼秦源做選擇,但也從沒有料到,秦源會為自己,如此決絕。

小秦子……會不會太過分了呀?

秦源趁鍾瑾儀愣神的功夫,又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然後大聲道,“我說,走!”

很凶的樣子。

說完,便“強行”拽著她縱身一躍,將她拽出了蘇府。

蘇若依呆呆地看著兩人遠去,許久沒有反應過來,待她回過神來追出去,卻發現人早已不見了。

“啊……這……”

眨巴著長長的睫毛,她感覺腦子一片混沌。

小秦子,是強行把鍾瑾儀拽走了?

這算是,趕她走,還是與她一起走?

到底是什麽意思?

再說鍾瑾儀,出了蘇府之後,也半天沒緩過神來。

她之前覺得,秦源那麽冷冰冰地對自己說“走”,是要趕自己出蘇府,不想再見到自己的意思。

但,現在他又拉著自己回家,又是何意?

此時,卻聽秦源說道,“你好心去找她,她卻對你如此無禮,你還待在那裏作甚?你我二人一路走來,已是這般感情,難不成我還能看著你受委屈不成?”

鍾瑾儀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方才是誤會秦源了。

他的意思是,要和自己一起走。

一時間,冰冷的心中瞬間又升起一股暖流,一冷一熱之間,便是巨大的情緒反差,卻是讓她更為感動……到底,她也是女孩子啊,怎會沒有感性的一麵呢?

想起自己與他一起經曆那麽多,而自己卻還懷疑他會趕自己走,當真是有些可笑了。

“我……”鍾瑾儀猶豫了下,但還是說道,“其實,是我先動手的。”

秦源點了點頭,“沒事,便是你先動手又如何?她便可以這般對你了麽?再怎麽說,你也是她姐姐!我知道你容不下她,但她總歸救過我,還不止一次,對我也並非虛情假意,所以你容我點時間……”

說到這裏,秦源微微哽咽了一下,然後又閉眼深呼吸,再緩緩吐出,最後仿若下定了決定,淡淡道,“你容我點時間,我與她說清楚……說清楚便是!”

鍾瑾儀又微微一怔,問,“說清楚……什麽?”

“自然是與她,與她了斷之事了。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你受委屈!你若不許我有其他女人,那我便不會有!”

注意措辭,是“不許”,而不是“不喜”!

鍾瑾儀意外至極,她怎麽也沒想到,小混蛋竟然肯為自己這般。

不禁說道,“我何曾不許了?我去蘇家,並非是讓她離開你,而是……”

秦源一看機會來了,立即露出驚訝而感動的表情,看著鍾瑾儀道,“你,竟真的肯接受她嗎?儀兒,你怎會這般善良……”

鍾瑾儀張了張嘴,心想我方才是這個意思嗎?

好像……話趕話,是這麽說的?

哦對,自己當時去蘇家,本身就是想與蘇若依好好談談婚事的啊。

隻是後來打起來了。

這麽一想,鍾瑾儀便說道,“我本就沒有要你與她分開,隻是她那樣子我不是很喜!”

秦源輕輕歎了口氣,“儀兒,你與我說真心話,你真的沒想過要我與她分開嗎?我隻要你一句真話,如果你說要,那我這便去與她說清楚。”

頓了頓,他又看著鍾瑾儀的眼睛,說道,“如果你隻是單單不喜歡她那個樣子,我便回去好好說她一番,也好讓她知道做妹妹應該是什麽樣子!”

話說到這份上,鍾瑾儀還能說什麽?

此時氣也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於是歎了口氣,她淡淡道,“行了,事到如今我現在讓你分開還有用麽?司正早與我爹說了,你跟她睡都睡了,現在再將她拋棄,傳出去莫不是我鍾家欺負她?”

頓了頓,又說道,“總之,她能知道自己的位置便是了!我能容她,鍾家也能容她,我父兄早已言明了!”

秦源終於大鬆了口氣,好家夥,鍾瑾儀總算搞定了。

果然,隻要讓她消氣,同時讓她感覺到自己偏向她,就沒有什麽問題了。

畢竟,正如鍾瑾儀自己的說的,不光是她,連鍾家都已經接納蘇若依了。

現在對於鍾家來說,或許就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鍾瑾儀必須是正妻。

嗯,這個可以再努力努力。

秦源將鍾瑾儀送到門口,然後問道,“那,我回去看看她?”

“隨你。”

鍾瑾儀大袖一甩,便頭也不回地邁上了台階。

嗯,多少還是有點不爽的,不過回頭再去哄哄,應該沒有大礙了。

於是秦源目送著鍾瑾儀消失在視線中,然後才轉身返回。

別小看這些細節,人家還沒進門你就樂顛顛地跑回去,吃相這麽難看,很可能好不容易才壓下的怒火,又會起來的!

……

一路飛奔,秦源眨眼便到了蘇若依家。

蘇若依已經回屋了,齊嬸看到秦源,連“老爺”都不叫了,眼中露出了同仇敵愾的意思。

秦源走到蘇若依房門口,輕輕一推,發現門沒有關,便走了進去。

蘇若依愣愣地看著秦源進屋來。

嗯,她倒現在也還沒弄明白,秦源方才拽鍾瑾儀出去,是什麽意思。

隻是,時間這麽長,她以為小秦子……跟著那賤人跑了呢!

可他又回來了?

隻見秦源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我把她拽回鍾府,交還給鍾家了!並且與她說明,如若她再敢來這找你麻煩,我絕不容她!簡直豈有此理!”

“啊?”

蘇若依驚訝地看著秦源,“那,她怎麽說?”

秦源沒有說話,隻是一臉落寞地看著窗外。

過了許久,才說道,“她怎麽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二人一路走來,已是這般感情,難不成我還能看著你受委屈不成?”

蘇若依頓時心尖一暖,說道,“小秦子,我知道你待我好,不會看著我受委屈的!隻是,隻是你也大可不必那般激烈,她好歹也是指揮使,又是鍾家的人。”

“那又如何?豈有上門打人之理?我若是連你都互不周全,還算什麽男兒?”

蘇若依聽到這裏,頓時再多的氣都消了。

又道,“其實……這裏可能有點誤會。我以為是她打了齊嬸,但是齊嬸沒有受傷,她大概隻是想讓她退到一邊去而已。”

“都不重要了。”秦源長歎一聲,隨後哽咽道,“我知道你容不下她,但她總歸救過我,還不止一次,對我也並非虛情假意,所以你容我點時間……”

“容你點時間,做什麽?”

“與她說清楚吧!既然你不允,那我便隻能……隻能……”

蘇若依見秦源一臉落寞,不禁說道,“我並非不允,你、你且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蘇若依自然不想秦源有其他女子,但是又覺得自己這般攔他,似乎也不妥。

畢竟,連範司正都說過,他與鍾瑾儀已有婚約,若是反悔,恐怕鍾家人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麽一來,大抵自己、秦源和鍾瑾儀,都不會開心的。

“婚約”之事,當然是鍾載成告訴範正慶的。

秦源看蘇若依這副樣子,就知道她其實已經默認了自己和鍾瑾儀的事。

於是又大鬆了一口氣。

得,這關算是過去了。

……

晚上,秦源是睡在蘇府的。

蘇若依親戚還沒走,所以毫無建樹。

第二天,剛用過早膳,慶王就的傳音就到了。

秦源知道,是時候辦正事了。

確定慶王眼下就在慶王府之後,秦源便與蘇若依道別,徑直去了慶王府。

慶王在門口親自等他,可見此時他的心情是如何焦急。

“秦兄,校考結果已經出來。”慶王一邊拉著秦源往裏走,一邊說道,“景王第一,本王第二,譽王第三。”

秦源點了點頭,說道,“意料之中,那麽,朝廷出兵隴西之事,有消息了嗎?”

慶王道,“正是為此事,而召秦兄來的!”

兩人走到屋內,慶王指著攤在桌上,早已備好的地圖說道,“秦兄請看,這是朝廷進軍隴西的路線圖,剛剛從兵部拿來的。”

秦源皺了皺眉,“這麽快?”

“不是快,是在校考之時,兵部會同劍廟就已經擬好了!這次出兵路線,是劍奴親自參與的!”

秦源細細看了眼地圖,發現上頭隻有兩路大軍從京師出發,而第三路則是原本在隴西的十萬駐軍。

便說道,“京師這邊隻過去兩路大軍麽?那就是說,譽王被排除在外了?”

慶王笑了笑,說道,“譽王留京,另有任用。我與景王,各領一路兵馬,進剿隴西。”

秦源心想,看樣子皇帝也看出譽王已經失勢,連機會都不想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