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下來,到休整的時候。
麵具男拿了幹糧給她,黎笑眉一把將饅頭扔得老遠,憤恨的看他。
麵具男也不在意,就著幾口水,把饅頭啃完。
他看她一眼:“我知道你想給他收屍,但是不可能的,你不但什麽都做不了,還會丟了你的命。所以,別想著逃走了。如果我是你,就到羅城,看看那座王府還在不在,給他弄個衣冠塚,好歹有個祭拜的地方。”
人是說的,可說出來的話怎麽能那麽冰冷呢?
黎笑眉望著男人,可奇異的,心頭的怒火漸漸的熄滅下來。
想離開的念頭也打消了,她開始吃東西,期盼著早點到羅城,趁著聖皇還在收拾其他各地謀反官兵,無暇顧及羅城時。
在夜晚,星空當照時,她問:“他是怎麽死的?”
野王善戰,武藝高強,怎麽可能被人抓到,就這麽死了?
一路上,她想了很久,都沒能夠想明白。
麵具男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但是掏出了一支笛子吹奏起來。
吹的是高山流水,鳥兒飛翔,鮮花盛開,沒有悲戚,是自由的味道。
黎笑眉望著他:“聖皇為什麽放你走?”
他們都是聖皇的暗衛,生死都是,沒有人能活著離開。
男人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之後去往羅城的路上,他們沒有再有過交流。
一路上,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百姓流離失所,沿途過去,驚惶或是麻木的雙眼盯著他們的馬車經過。有些膽子大的衝上來搶糧食搶水,都被麵具男打跑了。
他們是暗衛,沒有心懷天下,也沒有慈悲,有的,隻是想讓自己活著的心。
但是越往西北地走,城市卻越見繁榮。因為野王是從西北地南下,所以往西北的最後幾座城市沒有經過太多戰火的洗禮。
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改變的,隻是街道上的女人孩子老人。太多了,幾乎看不到青壯年。
這裏的男人,加入了野王的軍隊,建功立業去了。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他們的妻子孩子父母,也不知道。
黎笑眉望著那些人期盼的眼,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羅城距離京都太遠了,遠方的戰事消息還未傳到這裏,也可能守城官員已經知悉,隻是嚴守秘密。
馬車忽然停下,黎笑眉晃了晃,聽到外麵老婦人著急詢問的聲音:“你們是從南邊來的嗎?你們知道那邊仗打得怎麽樣了?”
黎笑眉掀開簾子,看到好幾個人圍著馬車。麵具男習慣了冷漠,對這些女人孩子隻是板著臉,手裏的馬鞭握緊。
黎笑眉低歎了一聲,探出半個腦袋,說道:“我們是從陵城來的,來尋親。南邊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
陵城距離羅城不遠,鐵王軍攻打時,守城的大開城門,所以陵城也是少數幾個沒有經過戰爭洗禮的城市。
黎笑眉看著那人女人老人失望的退開幾步,麵具男的辮子抽打在馬臀上,馬車繼續往前。
嘚嘚的馬蹄聲,節奏緩慢,似是近鄉情怯。
黎笑眉的心髒咚咚的跳起來。熟悉的街景越來越靠近,不遠處,就是昔日的鐵王府。
最終,馬車在鐵王府的門口停下來。
麵具男扶著黎笑眉下馬車,兩人站在門口,仰頭望著那巍峨高闊的門頭。
這一刻,黎笑眉的嗓子發幹,雙腿幾乎就要站不住。幸好麵具男扶住了她。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管家從裏頭出來,看到黎笑眉略顯詫異:“王妃,您怎麽回來了?”
黎笑眉忍住落淚的衝動,點了點頭:“嗯,回來了。”
她拎起裙擺,踩著台階進去。
鐵王當時走的時候,帶走了很多人,王府內的府兵也被抽調,現在剩下的,隻是幾個負責灑掃做飯的老媽子跟丫鬟,空****的,有了淒涼的味道。
黎笑眉坐在昔日的梨院裏,呆呆的看著那被刀砍過的石人像,腦中就浮現那個男人懸掛在城門時的模樣。
真是不吉利啊,他不該砍了這座石人像的……
“你沒有多少時間在這裏浪費。很快,鐵王戰敗的消息就會傳來,聖皇的聖旨跟新任命的官員也會到這裏,很快,整個鐵王府就會被夷為平地。”男人的話冷漠無情,但陳述的是事實。
黎笑眉微微動了下,抬頭看他:“你能把管家給我叫來嗎?”
麵具男看了看她,但還是依言把人叫來了。
四周無人,管家大膽相問:“王妃,王爺他是不是……”他看著黎笑眉頭上戴著的白珍珠發簪。
當年,王妃悄悄的跟去戰場,如今卻是一人回來,且麵容枯槁。管家迎來送往那麽多年,還能看不出什麽嗎?
黎笑眉木然的點了點頭,布滿紅血絲的眼望著管家:“把工錢分發了,盡快讓王府內所有的人都離開。”
管家本就年老,這一句話令他似乎又老了幾歲:“啊這……”他張了張嘴,七分猜測到此時全部落實,心裏還是不能接受。帶著哭腔問:“王爺的屍體呢?”
他的眼茫然的看向黎笑眉的身後,好像那裏藏著似的。
黎笑眉吸了吸鼻子,頹然道:“我沒用……”
管家悲愴的離開了,按照黎笑眉的吩咐,去把所有留著的人都遣散。
黎笑眉還是坐在那院子裏,聽院子外老媽子丫鬟悲戚的哭聲,說不想走。
“不想走就等著砍頭!”管家暴喝的聲音響起,然後又是一片哭聲,亂糟糟的腳步聲。
但最終又安靜了下來。
“你還不去收拾東西?”麵具男抬頭看了看天色,“他們應該很快就來了。”
黎笑眉抹了抹眼睛,撐著僵硬的腿往昔日鐵王的房間走。
他的東西不多,幾把刀劍,幾本兵書,幾件洗得發白的衣物。
黎笑眉將那些東西都整理到一處,,然後點了一把火。
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燒著了整個屋子。
“紫雲英,你瘋了!”男人衝進來,一看火舌舔著橫梁,這座屋子很快就會塌了。
黎笑眉在火光裏對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