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跟著看出去,隻見遠處幽火閃爍,跟狼眼的光芒不同。

小丫鬟窮苦出身,又生長在這片常年征戰的土地,一看就看出來那是什麽。

她抿了抿唇角,小聲道:“王妃娘娘,那是埋死人的地方。”

黎笑眉默了默:“雲側妃,是不是也埋在這裏?”

小丫鬟一愣,點頭:“應該是吧。”

城內不讓埋人,即便是達官貴人死了,也是埋在城外。雲側妃獲罪而死,王爺沒有讓她入祖墳,雖說是給她一塊野地埋了,但還實際是將她跟小世子埋一塊兒,讓她們母子團聚了。

黎笑眉:“讓馬車停一下。”

小丫鬟看她:“王妃娘娘,您該不是想現在祭奠她吧?”她嚇得臉色都白了,“墳地那邊有很多狼的……”

邊城貧苦百姓多,家裏死了人,有錢的買一口薄棺材,沒錢的就用草席子卷一卷,但大多數埋得淺。冬天狼還有野狗找不到吃的,就去墳地轉悠刨食物吃。

不過她還是依言,讓馬夫將馬車停下來。

黎笑眉掀開窗簾,對著那片墳地靜靜的看了許久,丫鬟不懂她在看什麽,隻有黎笑眉自己清楚。

她看的,不是雲側妃,而是野王唯一的子嗣,還有給他生下唯一子嗣的女人……

冷風灌入馬車裏,帶著血腥與腐肉的氣味,小丫鬟捂著鼻子問道:“王妃娘娘,我們可以走了嗎?”

黎笑眉回過神,將簾子放下,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馬車又晃動了起來,傳來嘚嘚的馬蹄聲,車輪轉動的咕嚕聲。

黎笑眉搭著雙手,平靜的如同一尊觀音像。

這戰場,她必須去。

所謂議和,根本是聖皇給野王設下的一個圈套。

如今戰事雖然吃緊,兩國爭奪的城池間互有輸贏,可從最近幾次戰役來看,是璃國占了上風。在這時候議和,那麽之前犧牲的將士,投入的糧草,焚毀的房屋良田,受驚的百姓,那筆賬就不算了?

這時候停戰,是滅自己威風助他人誌氣。以後的璃國將再也抬不起頭,被人踩在腳下。

聖皇也將被天下百姓嘲笑怨憤。

聖皇不昏庸,他隻是在適當的時候,讓野王身死,再推一個人出來,摘取他的勝利果實。

所以,這是一場假議和!

那麽,野王會服從聖命,乖乖赴死嗎?

以黎笑眉對他的了解,他不會。

那麽,不服從聖命的後果是什麽?

要麽反,要麽,以謀反的罪名被處死。

這是聖皇為野王安排下的一場死局!

當黎笑眉想通了這一點,她便知道自己必須出現在戰場上!

馬車奔馳在冷硬的凍土上,忽然,馬兒嘶鳴,馬車內劇烈搖晃。

咯噔一下,馬車徹底停下。

而車內的兩人也被甩得橫七豎八,馬夫掀起門簾看過來,黎笑眉堪堪穩住身子問道:“怎麽了?”

馬夫回答:“不知什麽原因,馬受驚了。”

黎笑眉點點頭,又問:“還能走嗎?”

馬夫老實道:“這裏距離軍營還有大概十裏地,前麵有條河,暗夜趕路不安全,最好是休息一下,等天亮過河,也讓馬休息過來。”

黎笑眉想了想,同意了。

護衛原地修整,找來柴火燒火,大家都圍著火堆,黎笑眉與丫鬟都在馬車上休息。

丫鬟鋪好了被子毛毯,拎起一隻水壺:“王妃娘娘,我去燒些熱水。”

她下了馬車,朝馬夫那裏走過去。

黎笑眉睜開眼,低聲道:“出來吧。”

馬車一側,背著人的地方,一個穿黑衣戴黑麵具的男人靠在旁邊。

黎笑眉的聲音冷冷的:“是你朝我的馬打了石子兒?”

這地方狼群是最大的威脅。可是有這麽多人,又有這麽多的火把,狼不敢靠過來。所以馬受驚的可能性,就隻有別的原因了。

麵具男壓低了聲音:“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你出現在戰場,意味著什麽?”

黎笑眉抿緊了唇角,沒有出聲。

男人的聲音急迫了些:“你愛上野王,背叛了聖皇?!”

話音剛落,他從脖子上摘下一根銀針,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對我做了什麽?”

黎笑眉的聲音淡淡的:“這根針上擦了點兒藥。你回城裏,找個醫術好一點兒的大夫就能解。”

因為不知道是什麽毒,而以黎笑眉的狠毒,她也肯定不會準備解藥在身上,男人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我會如實稟告聖皇。”

說完就趕緊走了。

命要緊。

黎笑眉懸著的心放下,微微鬆了口氣。她不能再耽擱,下了馬車。

小丫鬟剛打來一壺熱水,見她下馬車,詫異道:“王妃,您是出來透透氣嗎?”

馬車裏有暖爐,出了簾子,黎笑眉冷得牙齒打顫,身上汗毛全都豎了起來。她抱緊手臂,說道:“這裏已經非常靠近戰場,可能有敵方混入進來的奸細,我們要趕緊過河,這地方不安全。”

“可是,可是馬夫說了,晚上過河不安全。”丫鬟朝不遠處的冰麵看了看。

現在已經入春,河麵開始化凍,馬車在上麵走,黑燈瞎火的,如果遇到薄冰處,整個馬車都要沉下去。

黎笑眉瞧著泛著白光的冰麵,堅定道:“自己走過去。”

人的分量要比馬車輕得多了,不是問題。

黎笑眉堅持,馬夫不敢反駁,護衛隊的人護送她過河。

過河,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順利。

黎笑眉以為人走過去沒事,但還是有護衛踩破冰麵,碎裂的聲音嘎嘎響,大家都僵著不敢亂動。

小丫鬟嚇出了哭腔:“王妃娘娘,我不想死……”

黎笑眉屏住呼吸,看著裂縫到了自己的腳底下。

冰麵已經這麽薄了嗎?

她的心髒咚咚亂跳,前麵有護衛提議快速跑過去,黎笑眉連忙製止:“不可!”

一跑,全部要掉入河中,這麽冷的天,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她深深呼吸:“趴下來,爬過去。”

說著,自己先慢慢蹲下,雙手貼在冰麵上,然後是膝蓋。

徹骨的冷鑽入手心,膝蓋,冷得她汗毛都要炸起來。

她小心翼翼的往前爬了幾步,避開裂開的冰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