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爺子蘇醒,小叔進ICU查看,其餘人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等信兒。
任昌聆自打任老爺子住院,在老宅和醫院之間來回跑,還要處理單位的事,一下子老了好幾歲,鬢角比原來白不少。二姑和小叔再有埋怨也不好說出來,好在任昌聆與任伽奕照麵雖臉色不好看,沒再起衝突。小叔將挨罵那茬揭過去了。
任伽奕和楠子趕到醫院。原沐蕾瞧見楠子明顯詫異,很快明白過來,看著楠子的眼神自然不算好。楠子沒膽量和原沐蕾正麵切磋,被原沐蕾盯得後背發涼,放下果籃溜回家了。
任沁奕拽任伽奕到牆根,很小聲問:“哥,手機拿回來了?我以為你看不到我的微信呢。”
“換新的了。”任伽奕注意病房門口的動靜,隨口一回。這塊區域安靜,他的聲音難免被原沐蕾聽到。
任沁奕偷看原沐蕾一眼,皺眉嘀咕:“大伯母太過分。我媽都不碰我的手機。你是三十歲的人,能不能有點隱私和自由啊。”
喬翊北對原沐蕾的行為也挺無語。原沐蕾終歸是長輩,喬翊北走到牆根扣上任沁奕的後頸捏住,讓她別亂說話。
原沐蕾兀地出聲:“你哥的隱私和自由讓咱家沒消停日子。我再不管他,他能把屋頂掀了。”她這等於變相承認私藏任伽奕的手機不給,都懶得再裝,強硬的姿態讓任沁奕和喬翊北很不舒服。
任沁奕要反駁被喬翊北拽住,抬頭看任伽奕麵上竟無一絲波瀾,她很是憋屈。
任伽奕說:“在這個地方,我不想跟你吵。”他又挪眼看向走廊頭上的玻璃門。
這話倒顯得原沐蕾無理取鬧。原沐蕾憋著一口氣不上不下,二姑在旁邊直搖頭。小嬸和姑父都不插言,免得說不好受埋怨。小嬸無聲指了指任沁奕,任沁奕乖乖閉上嘴。
任昌聆在玻璃門前沒回過頭,冷肅的背影讓人忌憚。
任沁奕平常在任昌聆跟前大氣兒不敢出,很怕她大伯。就算小嬸不提點,她也不會說得太過分,她大伯一個眼神就能讓她肝兒顫。
小叔檢查完出來道:“爸的情況很好,人老了恢複慢,要養挺長一段時間。咱以後別在他跟前找事,讓他過點舒心日子。”小叔故意這麽說,當然任老爺子也受不起刺激了。
原沐蕾麵上掛不住,轉身走向窗邊。任昌聆默不吭聲。
小叔叫任伽奕:“伽奕,爺爺要見你。”
任沁奕忙說:“我也想見爺爺。”
“ICU不允許太多人進去,這是規定。”小叔溫聲對閨女道:“爺爺後天能轉入普通病房,你那時候再看爺爺。”
“……好吧。”任沁奕隻能按捺。
任老爺子醒來第一麵要求見任伽奕。任昌聆能沒數麽,趁任伽奕進病房,叫原沐蕾去樓下露台.商量事。
任伽奕消毒後進入ICU。任老爺子靠呼吸機供氧還很虛弱,渾身動不了,眼皮也沉。他俯身到任老爺子眼前,聽老爺子斷斷續續說了句話,斂眸道歉:“對不起,爺爺。”
任老爺子很慢地眨了眨眼,想抬手卻動不了。任伽奕輕輕地握住老爺子的手指,沒再言語。
從初中到現在,任伽奕住在老宅鮮少回家,與爺爺奶奶最親近。任老爺心知他會為這次發病自責,醒來第一句話就是要見他。
小叔輕拍任伽奕後背安慰:“爺爺說了不關你的事。你別往自己身上攬,再讓爺爺擔心。”
任伽奕點點頭,在病房陪了任老爺子挺長時間。
臨近傍晚,任老爺子想見老伴,任伽奕答應他去接任老太。任昌聆和任伽奕一起回老宅,路上沒說一個字。任老太到醫院後,任昌聆叫任伽奕到樓下的露台提出與岑杺斷聯的要求。
任伽奕直截了當地拒絕。
這處沒什麽人,任昌聆高聲警告任伽奕:“我和你媽不會認可她。你非要跟她結婚,我不攔著,也攔不住。你最好想清楚她嫁到咱家的處境。我改不了你的態度,你同樣改變不了我的想法!”
這是在威脅任伽奕。岑杺嫁到任家得不到公公婆婆認可,再被冷臉對待,對她也不利。不過任昌聆不是沒讓步,隻要任伽奕同意和岑杺斷聯係,他不再逼任伽奕回醫院,是他與原沐蕾商量後的折中辦法。一家人總不能真像原瑋君說的,有仇一樣。而且任老爺子有驚無險,任昌聆思慮不少,不想再和任伽奕僵持下去。
任伽奕不可能放棄岑杺,盡可能平和地說:“這個社會有很多阿斯人群,都融入在我們當中正常生活,頂多比能共情的人多遇見一點挫折。難道我們這些人就沒有性格上的缺陷?這不是你們歧視她的理由。”
任昌聆再脾氣不好也是為了兒子著想,連考回醫院這茬都不提了,直接道:“孤獨症有遺傳的可能,即便你們的孩子不遺傳,也有可能隔代遺傳。就算她是比較好的情況,你不能保證生不出一個比她情況要差的孩子。你媽說的沒錯。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我們要對你負責。”
“我想你們沒有搞清楚。”任伽奕沉聲糾正,“我不是為了找適合生孩子的人結婚。”
任昌聆不屑於聽年輕人這套理論,回道:“你這會兒是喜歡她。等她反反複複消耗完你的耐心,我恐怕你也避之不及!”
這話像在影射岑杺的現狀,任伽奕壓了一下午躁鬱又焦炙的心緒被任昌聆挑起來,揚聲質問:“你知道她現在是什麽狀態?我和她分開一周而已。她厭食加抑鬱,瘦得不成樣。你這會兒讓我離開她?你當醫生的同情心呢,又沒了?”
任昌聆被問得麵色一僵,才意識到這個事挺嚴重。
任伽奕一想到岑杺的哭聲就心焦得不行,卻不想與任昌聆為了岑杺爭吵,壓著情緒道:“我以為你們可以理智地看待阿斯這個群體。至少你們可以給她一次機會,不是將我所做的努力毀得一點不剩。她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我一直努力配合她。而你們毀掉了我和她之間的信任,很讓我心寒。如果她出一點事。我不會原諒你們。”
任昌聆聽出來岑杺此時的狀態很不好,可他必然要為自己的孩子著想,同時就像任伽奕說的,他不可能對岑杺沒有一點同情心,深蹙起眉沒作聲。
原沐蕾在門外聽了會兒,推開門走進露台道:“你這是道德綁架。她或許是個好孩子,但她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們這個家。我可以讓小君去幫她,你以後不能再見她。”
“那你就可以砸爛我的手機、扣我的證件?”任伽奕終究壓不住怒火嗆聲:“我對你們來說,到底是什麽?供你們玩的玩具?!”
任昌聆揚眉,轉頭問:“他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又怎樣!”原沐蕾不覺得自己有錯,眸色冷然對任昌聆道:“我們培養他這麽多年,不是讓他去當別人的救世主!”她禁不住聲音大了些,深吸一口氣按捺道:“我問過小君。那個女孩會接受分手的事實,要花點時間。”
花點時間未免太過冷血,任伽奕對原沐蕾失望至極,一股憤懣的火氣躥起來,他高聲指責原沐蕾:“你是不是等她真出了問題才甘心?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你才是母親!”
原沐蕾被這聲怒斥嚇到,一下子沒了聲。
任昌聆橫眉指向任伽奕:“你注意和你媽說話的態度!”
“我也想好好跟你說,你們給過我機會麽?”任伽奕冷聲反問,“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她出了事,我怎麽辦?你們隻關心自己的感受,從來都是這樣。”他側身麵向原沐蕾,目光森冷道:“你做出的行為讓我感到幼稚和可笑。她變成現在這樣有你一份‘功勞’。你讓她多痛苦,我就有多難受!”
任昌聆壓根沒料到任伽奕對岑杺用情已經這麽深,這跟原沐蕾說得不太一樣,而且原沐蕾理虧,他決定先一緩,道:“行了,都別吵了。這件事回頭再說,眼下是你爺爺為重。”
任伽奕轉身壓.在護欄上平複情緒,湧上來的怒氣讓他呼吸沉重,他都不願再與原沐蕾對視。
原沐蕾心底泛起一股酸意,不能就這樣算完。任伽奕是她引以為傲的兒子,不僅離開醫療崗位還為了一個有自閉症的女孩與她翻臉。她的難受不比任伽奕少,委屈也像開閘的洪水,衝走了理智。
“不管你怎麽說,我不會承認她!”原沐蕾態度冷硬,“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你夠了!”任昌聆極其火大,“我剛說了,以後再談這個事,你沒聽到?”
“憑什麽以後談?”原沐蕾話音冷冽,“我兒子為了一個認識幾個月的自閉症女孩在這兒跟我大呼小叫,我還要忍著?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誰?!”
“我不需要你這種好意。”任伽奕回身譏諷,“證件和卡還給我。”
“不可能!”原沐蕾斬釘截鐵拒絕,“她們家想要什麽幫助都行。你不可以去!”
任昌聆正要開腔,任老太的聲音從樓梯口傳進來:“憑什麽伽奕不可以去?我孫子多大的人了,你限.製他的自由?把證件拿出來!”
原沐蕾一愣,沒料著老太太這麽快下樓。任老太站在門外的樓梯口麵色不佳,她閉口不言了。
任老太慢慢走到露台,任沁奕氣鼓鼓跟在後麵被小嬸拽了出去。
任昌聆礙於任老太對任伽奕的偏袒,不想老太太再出閃失,讓原沐蕾拿出任伽奕的證件,原沐蕾無動於衷。
任老太對大兒媳的態度無話可說,麵帶火氣朝任伽奕招手要走人。
任伽奕不抱希望,走到任老太身邊攙扶,走之前丟下一句:“你簡直不可理喻。”
原沐蕾聞言臉色一白,對岑杺的怨念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