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聽楓憋屈好幾天,終於把話說開,不吐不快。

“你瞧不上任伽奕是送外賣的,我請問你又有多高尚?人家靠自己雙手吃飯,哪兒比不上你岑大總監?你人模人樣坐在辦公室裏吹空調就高人一等?”她的話太有攻擊性,岑父的臉色很不好看。

岑母出聲製止:“聽楓……”

“對不起,媽,我今天必須把話說完。”方聽楓又對岑衍道:“你口口聲聲說可以養小杺一輩子,怎麽就接受不了任伽奕?再說你怎麽就知道人家養不了你妹妹?最不濟,他不需要你養,你養你妹妹不就行了?”

岑衍指向她,“我讓你閉……”

方聽楓不給岑衍說話機會,再嗆聲:“我親眼見過任伽奕對小杺有多耐心細心。有錢人能這樣對待小杺?你讓我很失望,我沒想到嫁給你這種人。”

最後這句話特嚴重,岑衍火氣頓消,愣了。

岑父岑母也吃一驚。

方聽楓將圍裙甩到桌上,“你想要孩子?找別人生去吧!”

“聽楓!”岑母大喊要攔著方聽楓出門,一下子撞在桌角上,疼得彎了腰。

岑父喊愣住的岑衍去追,到桌前扶岑母。

車庫裏響起車發動的聲音,岑衍剛到院子裏,方聽楓開車出院子走了。

“好好的日子過成這樣!”岑母揉著撞到的右胳膊哭起來。

“行了,你就別說了。”岑父愁眉不展,仿佛又回到岑杺小時候,家裏天天鬧得不可開交。

“你不讓我說,那你說怎麽辦。”岑母徹底沒了主意,“小杺好不容易這幾年情緒穩定,我們能過安安穩穩的日子。她要是犯了老毛病,每天靠打針吃藥活著。你不心疼嗎?你想看她再變成骨瘦如柴的樣子?我們上哪兒再找像鄭老師這樣的人鎮住她!”

“你小點聲。”岑父轉向樓梯的方向聽樓上的動靜,倒回來道:“我覺得聽楓說得有道理,小杺總不能孤孤單單過一輩子。要是那個人真對她好,我倒不介意他的工作,咱家養他倆都不成問題。”

“你的意思是去找找那個人?”岑母猶疑,“那也得提前了解這人的人品和家庭。他別到時候撂挑子走人,小杺可受不了刺激。”

“等我和鄭老師打聽打聽。”岑父說。

岑衍在門口給方聽楓打了十幾通電話,都被拒了。他滿麵煩躁回到門內,立馬招來一頓責備。

“聽楓為這個家付出多少?你看不見?衝她說得什麽話?”岑父起身訓斥他,“作為一個丈夫應該承擔家庭責任,你隻會一味埋怨她。你是不是跟她過夠了?想氣死我跟你媽。”

“我沒……”岑衍頗無力,不想辯解坐到玄關的椅子上長歎一聲。

焦急失措又乏力的感覺再次籠罩在岑家。

“你趕緊給我電話問問親家啊。”岑母擦幹眼淚提醒岑衍,“聽楓有沒有回去!”

岑衍默了一瞬給方家打電話,慶幸不是老丈人接的。可他剛向嶽母詢問方聽楓有沒有到家,就聽方聽楓在電話那頭怒喊:“我和他過不下去了,你讓他滾!”

隨後通話結束了。

岑衍心裏正亂著呢,又被炮轟一番,哪兒還有火氣,他就剩下懊悔了。

城西原印刷廠家屬大院裏,許多居民在樓下納涼,聽見樓上一聲喊都往上瞧。

方母扣電話回身拍方聽楓肩膀,“你想讓全院都知道你過不下去了?給我小聲點!”

方聽楓沉臉將手提包扔在玄關的桌上,脫了鞋進客廳,四仰八叉躺沙發上生悶氣。

方父從報紙後探頭,摘了眼鏡說:“你好好坐著,什麽姿勢。”

方聽楓正在氣頭上,從鼻子嗤出一聲來,沒動彈。

“你在你婆家也這麽坐?”方父有點惱。

“你起來好好坐著,別把你爸惹毛了。”方母端杯水放茶幾上,踢方聽楓小腿一腳。

方聽楓撇撇嘴坐起來端水,一口氣全喝光。

“你跟岑衍吵架了?”方母坐到對麵的沙發上。

“可不是呢。”方聽楓冷哼,啪一聲將杯子扔茶幾上,嚇方母一跳。

方父戴上眼鏡接著看報紙,批評她:“吵架往娘家跑,你這壞毛病。”

“我讓岑衍氣死了,這日子還能過麽!”方聽楓一想到岑衍怒目以對的樣子就火大。

“別胡說八道。”方母板起臉來,“你倆到底啥原因吵架。”

方聽楓回娘家就是尋安慰,劈裏啪啦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嗓子都幹了。

方母聽完很無語,鬧心。

方父合上報紙說方聽楓:“這事就賴你。”

“怎麽能全賴我?”方聽楓不服,“岑衍一點問題沒有?”

“我問你,小杺是姓岑還是姓方?”方父說。

方聽楓立刻反應到親爸要說什麽,噤了聲。

“岑衍管自己的親妹妹,哪兒不對了?”方父嚴厲起來,“你嫁到他們家就真的以為自己能插手管人家的事?你沒擺正自己的位置。”

“可是他……”

“可是什麽可是。”方父打斷方聽楓,“本來小杺很穩定,人家一家過得很平穩。你擅作主張弄個什麽人接觸小杺導致她變這樣。岑衍說你幾句怎麽了?你哪兒不服?”

“我……”

“你當著公婆的麵那麽說人家兒子,你做得就對了?”方父再次打斷她,“你還讓岑衍跟別人生孩子。我怎麽教出你這麽個閨女。好賴你是個文學碩士,說話能有點水平嗎?淨給我丟臉。”

“爸!”方聽楓更憋屈,回娘家挨一頓罵。

“你明天趕緊給我滾回去,別叫親家看我笑話。”方父說完攤開報紙遮了臉。

方聽楓的肺都要氣炸了,她沒想到親爸竟然隻顧麵子不顧自己的親閨女,心裏難受的要命。她瞪著大眼看那報紙,能燒出個洞來似的。

“行了行了,你先回你房間去。”方母起身拉方聽楓往走廊裏推,“明天再說這事。”

方聽楓怒氣衝衝掃一眼氣定神閑的方父,扭頭回了房間。

南間的門剛關上,方父氣得摔了報紙,“這個岑衍真是不像話,竟然罵我閨女!”

“喲,你還倒過來了。”方母笑起來,“你瞧你剛才把你閨女氣的,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她確實有問題,我說她兩句是因為我是她親爸。他岑衍憑什麽罵我閨女。”方父氣不打一處來,“他還歧視起勞動人民了。送外賣的咋了?我以前還是幹機床的呢!”

“你這不是對號入座麽。”方母笑得不行,“不過他這想法確實不對。”

“哼,我看知識分子家庭清高得很,他們沒準覺得咱家高攀了呢。”方父也被氣得口不擇言。

“過了過了。”方母拿把蒲扇坐到方父旁邊扇風降溫,“親家對聽楓像自己閨女一樣,你咋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再說了,你說知識分子清高,不是連我和聽楓一起罵了麽。”

她老人家是高中校長退休,學曆比不上親家,也不算低。方聽楓是碩士學曆,方父可不裏外裏把所有人都罵進去了。

方父摘了眼鏡扔桌子上嗤聲:“我們聽楓為了他們家小杺連那麽好的工作都辭了,他現在罵聽楓。等他來了,我不能輕饒他!”

“你剛不讓你閨女滾回去麽。”方母奇怪,老頭子翻臉也太快了。

“我讓她滾,她就滾啊?”方父站起來往臥室走,扔下句:“到底是我閨女,我還不知道她?”

方母噗嗤樂出聲,搖著蒲扇想了想,挪到沙發尾打電話給岑衍提個醒。

方父當年因為機床工人出身被方母家裏嫌棄,後來成了廠長才揚眉吐氣。岑衍這是踩在老丈人的雷坑裏。方母讓岑衍趕快來好好認錯,爭取寬大處理。

第二天一早,方父出門遛彎鍛煉,方母買了油條回來準備早餐。

方聽楓從房間裏衝出來,驚呼:“壞了!我昨晚火大聲音也大,會不會讓小杺聽到。”

“你這會兒才想起小杺來啊。”方母擺碗筷瞅她一眼,說風涼話:“晚了吧?”

“不行不行,我得趕緊回去看看。”方聽楓穿著睡衣往門口跑。

方母喊住她:“我昨晚跟岑衍說過了。等你想起來,黃花菜都涼啦。過來吃飯。”

方聽楓懵懵地走到餐桌前,“你打過電話?”

“你們這些孩子不聽話,可不就得父母出麵。”方母盛著粥道,“親家和我說罵過岑衍。這就行了。等岑衍來了,你給他個台階下,別不依不饒的。你們還能真離婚不過了?”

方聽楓睡了一覺火氣全消,坐到椅子上反思。

方母又說:“你嫁給岑衍前就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對他們家來說,小杺隻要平平安安比什麽都好。況且你沒經曆過小杺小時候,哪兒知道她有多嚴重。她要是犯了老毛病可就麻煩了。岑衍能不急麽。”

“我也著急呀。”方聽楓回,“我不想小杺就這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過到老。她有自己選擇的權利。現在她有在意的人,我們為什麽不幫她一把?”

“哦,對了。”方母將碗擱桌上,坐下說:“親家母說要去找找那個小夥子,沒告訴岑衍呢,你可別說漏了嘴。”

“真的?”方聽楓驚喜,“我婆婆同意了?”

“那還能咋辦,都是為了小杺。”方母歎氣,“養孩子是操不完的心。等你爸回來,你別提這茬。他對岑衍意見大著呢。”

“哼,他昨晚還凶我。”方聽楓端碗吃飯,“我以為他心裏隻有他姑爺呢。”

“你倆都有錯,以後吵架找個沒人的地兒吵,別影響我們。”方母嫌棄,“估計岑衍明後天能來,你別賴在家裏不走,我可不伺候你。”

方聽楓投出幽幽的小眼神,方母不接收,轉身去廚房拿鹹菜。她心說:岑衍要是來了不服軟,她就要他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岑衍處於夾縫中生存,那邊任伽奕的日子也不好過。

原曼芹再次上門對任伽奕言傳身教。任老爺子不在家,她足足說了兩個半小時。原沐蕾在一旁幫腔,企圖喚醒任伽奕學醫的熱忱,讓他別再回岷城。

任伽奕全程都在“嗯嗯嗯”、“好好好”、“行行行”,根本沒細聽原曼芹說什麽。

最後原曼芹開完會似的拍板總結:“那這麽定了。你推了同學那邊再考回醫院。”

任伽奕拒絕:“您說得都對,我還是要回去。”

“你怎麽油鹽不進。”原曼芹黑了臉,“你在岷城找女朋友了?引得你非要回去。”

原沐蕾一聽這話豎起耳朵,很是警惕。

話題轉太快,任伽奕沉吟片刻,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