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伽奕的反應讓任老爺子覺得很有戲,他老人家來了精神頭,挪近點問:“你是不是有情況?”

“您前兒查體結果怎麽樣?”任伽奕岔開話題。

“好著呢。”老爺子拍兩下胸口,很硬朗。

任伽奕忙攔著,“您輕點兒,心髒受得了麽。”

“沒問題。”老爺子嗓音洪亮,“哎你別打岔,快說說那姑娘多大呀,做什麽工作的?家裏什麽情況。”

“您查戶口呢?”任伽奕拎起水壺往茶杯裏倒水,不想說這事。

老爺子更感覺有戲,哎一聲道:“我都這把年紀了,不知道能不能抱上重孫子。”

“您不剛還說去體檢一切正常麽。”任伽奕能不清楚老爺子葫蘆裏賣什麽藥?衝茶葉道:“您暫時抱不上。姑娘家裏嫌我是送餐的。”

“我就說嘛,你送什麽外賣!”老爺子一下子急了,扔開扇子嚴厲道:“你趕緊換個工作,別耽誤找媳婦。”

“我這工作挺好,賺不少,為什麽要換。”

“姑娘家裏嫌你工作不好,說明人家家裏條件不差。人家父母不得找個疼自己閨女的姑爺,難道找你這樣整天在外麵風吹日曬休息不固定的人?你有閨女也不能同意吧?”

任伽奕想了想,覺得老爺子這話有道理,但是沒作聲。

“所以說,你快找個穩定的工作,娶媳婦才是頭等大事。”老爺子敦敦教誨,“你好歹找與醫學相關的工作嘛,要不多浪費教育資源。多少人想有你這個學位還拿不著呢。”

“我爸是不是也這想法。”

“那肯定的。”老爺子對大兒子最了解不過,“你爸是一根筋,不會想那些彎彎道道的。他說我對他嚴格,可他並不理解我對他嚴格的原因。他就拿我那套用你身上了。誰知道你小子是刺兒頭,他可不栽一大跟頭,然後鑽牛角尖了。”

“我又成刺兒頭了。”任伽奕無奈,“我在你們心裏還是一個另類。”

“你爸看你當然是刺兒頭,我是站在他的角度上說。”老爺子端杯喝茶,“反正你趕緊結婚生孩子,我就不把你當刺兒頭。”

任伽奕被逗笑,“別人家都是媽媽們催婚,咱家倒是您催得急。”

“別說這些沒用的。”老爺子喝完茶又打聽,“小姑娘對你怎麽樣?我給你出出主意。”

“您能出什麽主意。”任伽奕隱了笑容,變得一本正經。“您都不能同意。”

“我為啥不同意。”老爺子不明白,“你有女朋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如果我說她有阿斯伯格,您還同意?”任伽奕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說完就後悔。

岑杺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覺得著了老爺子的圈套。

老爺子不樂意,“你故意讓我心裏不舒坦?沒有就沒有,你別撒謊逗我玩。”

任伽奕仰在沙發上沉靜片刻,坐直很正色道:“我沒逗您玩。她出生就有阿斯伯格,還有抑鬱傾向。”

“你說得是真的?”老爺子語調有變。

任伽奕點頭。

老爺子瞧他鄭重的樣子絕不是開玩笑,坐回去沉思起來。

任伽奕垂眸燒水倒茶,不再言語。

十分鍾又十分鍾,老爺子喝了一杯又一杯茶,直到茶葉泡到沒色了,他老人家才說:“你既然說我不能同意,那你應該明白選一個有阿斯的女孩對你和我們這個家意味著什麽。”

“明白。”任伽奕果斷回複。

他很清楚這一點,這幾天也在慎重考慮。剛巧任老爺子追問他的感情問題,他思前想後決定告訴他老人家。任老爺子處事客觀,他想聽聽老人家的意見。

可就算老爺子再客觀,對待親孫子選媳婦這件事上還是偏心。他細致地觀察任伽奕,確信任伽奕在嚴肅地對待這件事,又道:“我對阿斯不完全了解,也不清楚她的情況。我認為你做決定前必須考慮到你們在一起會有的後果,你能不能夠承受你們之間和我們這個家庭會出現的問題。另外我不讚成你和她走到一起,但你能確定自己非她不可,那我不反對。”

“我以為您會直接反對。”任伽奕沒想到老爺會鬆口。

“我說的是你非她不可。”老爺子強調,“你做不到這一點,那就免談。”

這要求相當高,任伽奕自認目前達不到這個程度,畢竟他和岑杺相處不多。不過老爺子的話不是危言聳聽,他應道:“我明白了。”

“我想知道這個女孩到底哪方麵吸引你能選擇她。”老爺子特好奇,“你從小到大不缺女孩追,說媒的人能把咱家門檻踏平。我實在不明白一個不懂感情的阿斯就把你圈住了?”

“為什麽你們都認為阿斯不懂感情?”任伽奕不解,“她有感情,隻是隱藏比較深。她還有很多情感和潛質被你們貼的標簽埋沒了。”

“你是可憐和同情她?”老爺子聽他的話音沉了眸,“如果你是這種想法,我堅決不同意你和她有進一步發展。”

“她的家庭和才能不需要我可憐。但我一開始確實有同情。”任伽奕實話實說,“起初我對她的認知就像你們一樣,覺得她難接近又冷漠。後來我發現我的認知是錯的。她會關心別人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麵。當然這些被藏得很深,因為沒有人在乎。他們僅是關心她會不會焦慮暴躁。可她願意向我展示這一麵。”

“所以你想拯救她?”老爺子更不讚成了,“你這是純粹的職業病在作祟。”

“我前兩天也這麽想。”任伽奕頓了頓,又道:“我做過假設。假如我再遇見一個阿斯女孩,我的感覺是不是相同。答案並不是。我想她對於我來說應該是不同的。”

老爺子明白他的意思了。他還是喜歡岑杺,隻是不明確這份喜歡能不能支撐起他麵對老爺子所說的這些問題。就像老爺子說的,這不僅僅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也是兩個家庭的事,他務必謹慎。

“我還是那句話。你做不到非她不可,那就免談。”老爺子側身肅聲提醒:“阿斯有遺傳可能。你一定要想清楚。”

“我明白。”任伽奕說。

“我能跟你奶奶說說嗎?”老爺子歎出一口氣頗悵然,“我得找個人消化消化,不然憋出毛病來。”

“您別告訴我媽我姨就行。”任伽奕可不想家裏就此炸鍋。

“行。我去躺會兒。”老爺子起身回房間,剛走兩步回眸道:“明兒我過生日,你忍著點你爸。他到底是你親爸,你做兒子的讓著些。”

“您發話,我必須做到。”任伽奕打包票。

老爺子放心回房。

然而任伽奕第二天食言了。倒不怪他,任昌聆對他冷嘲熱諷,他都忍下沒回話,直到他被質疑醫德,祝壽宴才崩盤。

本來這頓飯吃得不錯,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任老爺子和任老太去衛生間,任昌聆朝任伽奕發難,搞得一桌人情緒不佳。

任昌聆坐在席間不怒自威,看著任伽奕的眼神比桌上的冰鎮果汁還涼。

任沁奕低頭猛吃,怕抬頭撞上她大伯的視線嚇掉魂。

任伽奕就跟沒聽見似的,沒理任昌聆發話,吃自己的飯。

二姑說:“大哥,你都一年沒見伽奕,別絮叨了。萬一他以後真不想回醫院怎麽辦。”

“他那點醫德不幹這行正好,別回頭給哪個患者治出好歹來,我們都擔不起責任。”任昌聆冷言譏諷。

此話一出,整個桌沒了動靜。

任伽奕直接撂了筷子,慢條斯理喝水潤嗓。

小叔看不過去幫腔:“伽奕跟著我好幾年,他的醫德醫術我最有發言權。你憑什麽說他沒有醫德?”

“對啊。我雖不讚成伽奕從醫院辭職,你這話未免太過分。”二姑也站任伽奕這邊,“伽奕的投訴率在科裏是最低的,好評也是最多。他能為患者三天不回家,不是醫德嗎?”

任昌聆權威慣了,在家裏也很有地位,忽然被弟弟妹妹質疑抹不開麵,厲聲道:“怎麽,你這個外院的神外主任對鬱仁心外科這麽了解?有想法?”

二姑被懟得黑臉,“大哥你……”

“任大院長的醫德是全宇宙最好的,沒人能比得上。”任伽奕擦擦手扔掉餐巾站起來,“我這個小小的主治醫師怎麽能跟任大院長比。”

桌上燃起一股子火藥味,所有人感覺不妙。

任沁奕在旁邊拽任伽奕的衣角,“哥,你少說兩句,忍忍。”

“我還要忍到什麽時候。”任伽奕望向臉色非常難看的任昌聆,“學醫是您給我選的。我承認,我對醫生這行不算熱衷。但是我待在醫院的每一天,對待我的每一位患者都盡心盡力,這是出於我的良心。您可以質疑我的技術,質疑我的醫德?我不接受。”他說完往包廂門走。

“哥!”任沁奕立馬追出去。

小叔也在後麵攔著,“伽奕!”

“甭管他!”任昌聆怒斥,“讓他滾!他有本事別回來!”

任伽奕直接出門,頭都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