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帝廟內香火鼎盛。仙民焚香禱告,口中念念有詞。

路上攤檔、酒館茶館,都有說書人口沫橫飛,講述紫霄仙帝的傳奇故事。

“十八歲那年,少年仙帝天賦超然,位列神化之境,此後在艱險中不屈成長...”

“百歲那年,仙帝識破孽障,解救生命於水深火熱之中。”

“五百歲那年,仙帝心感蒼生災苦,許下宏願...”

“千歲那年,仙帝一掌一印蕩盡境內惡端,他先知先覺,一舉揭發了...”

......

大街小巷一片歌功頌德。

牛洲濱聽得津津有味,滿是崇拜神色。道:“仙帝真的很傳奇。怪不得百口稱頌。”

楚袁笑道:“仙帝總能在最艱難的時候澤被蒼生。”

蒼狼長大狼嘴,吐出一口氣,它抬起爪子指了指城鎮中的巨大雕像。“這便是仙帝的模樣嗎?”

石像單手按住佩劍,另一隻手高高揚起,如同跟人打招呼。背後披風飄揚,身姿有著說不出的意氣風發。隻是,他那年輕的臉孔神態黯然,滿是慈悲,總能牽動悲天憫人的情緒。

“好古怪的神態和表情。”楚袁喃喃。

“嗚嗷,怎麽覺得口不對心。”蒼狼怪叫,頓時惹來一眾仙民不滿注視,它狼頭低垂,不忙補充道:“雕刻的功夫太差,影響了仙帝在狼心中的地位。”

“哦,原來是這樣啊!”眾仙民神情放寬。

“我也覺得是,這雕刻的手藝太差了!”

“對,我們跟城主大人說說,讓他再做一個。”

......

楚袁等人匆忙離開。

一路走來,眾人都圍繞仙帝城的事物說說笑笑,而一向大嘴巴的符謙卻難得地不言不語。

蒼狼問:“怎麽不說話?被偉大的仙帝的氣場給震懾住了?”

“老大,不說話會口臭的!”灰兔爬上符謙的肩膀。

楚袁跟牛洲濱對視一眼,別過了頭。

符謙眼皮低垂,無奈道:“一言難盡。”

“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我家傳醫術,管根治。”牛洲濱搭腔。

楚袁側頭看著牛洲濱,輕笑道:“我看...是見到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心理不平衡。”

符謙斜眼,不滿噥噥:“那叫悶騷,跟我不同。丟人啊,真不該帶你們來這裏!”

楚袁周遭打量,道:“沒什麽啊,我覺得氛圍挺濃烈的。其實你跟他真的很像!”

符謙嘴角抽搐:“像個屁,我可不會親自出書,讚頌自己如何了得。這...”說到這裏,他警惕的環視周遭一眼,繼而傳音對眾人道:“這裏的仙民,在突破到真仙境後,除了得到蘊靈晶和仙民玉牌之外,還能免費得到一本《仙帝傳》,其中勵誌豪氣簡直匪夷所思。”

牛洲濱嗬嗬笑道:“教文識字,還真是好仙帝。”

符謙深以為意地點頭道:“而且還圖文並茂。”他看著牛洲濱,道:“其中還提到你的老祖宗呢!”

“有這麽一回事?”牛洲濱來了興致。

符謙一本正經道:“是啊!當年紫霄仙帝遊曆各地,剛好看到鐵牛舉山,他心感怪異,隨即詢問:你為什麽要舉起這座山?牛道:山下有牡丹!仙帝又問:山下是紅紅烈火,何來牡丹?牛道:你不懂花的美味,不懂生火做飯的真諦。”

牛洲濱搔頭道:“很正常,不過祖宗口味有點刁。還要煮過才吃!”

符謙搖頭晃腦地繼續說:“當時仙帝心生興致,欲要跟牛帝打賭。仙帝說:你我同入地心火穴,看誰先得到火中牡丹。牛點頭應允。數月過後,仙帝從地心中飛出,他手撚花瓣,微笑離開。”

“我祖宗呢?”牛洲濱急問。

“沒說!反正仙帝得到花瓣,很**地離開了!”符謙仰頭道。

牛洲濱皺眉,追問:“在什麽時候?不會是我祖先失蹤的那段時間吧!”

“你想多了。你忘記了嗎?就碧丞仙君一道法旨也能鎮壓地肺,你祖先貴為仙帝,會怕區區地心火穴!”

“也對!隻是祖宗失蹤好多年...”

牛洲濱說到一半,忽然收住了聲音。他看著滿臉詫異的符謙,問:“怎麽回事?”

“老朋友!”說完,符謙大步走向長街的另一端。

眾人跟著他,拐了個彎,看到一小販模樣的中年人抱著一個孩童,在他身邊還跟著一名婦女。

“小彎,你怎麽在這裏?”

小販聞聲一怔,他霍然轉頭,緊緊地看著符謙,淡然的眸光逐漸洶湧,仿佛千言萬語。但最終,他隻發出一聲苦笑,喊道:“符謙老大!”

“你為什麽在這裏。怎麽當小販了?竹篙他們呢?”

符謙急聲詢問。

小彎低下頭,微微吸了一口氣,胸前起伏之際,他抬起了頭,道:“老大離開仙界也有千多年了吧,回來了就好,走,咱們去喝兩杯。在凡...這是老大的朋友嗎?”

小彎將懷中的孩童交給身邊的婦女,看著楚袁等人。

符謙點了點頭,但沒有說話,他被對方流露的情緒所渲染,隻覺得心裏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他靜靜地看著小彎。

此時,婦女懷中的孩童,伸出肥乎乎的雙臂,對著小彎不停地晃呀晃,口中嗬嗬喊道:“爹...喝酒!”

小彎對婦女道:“先帶孩子回去。”頓了頓,他改而道:“還是回家吃吧,做幾個菜,我買酒回來。”

符謙對孩童笑了笑,又對婦女點了點頭,道:“嫂子,不必麻煩了,我們一起上帝悅樓吧。”

小彎笑了笑,看了婦女一眼。

婦女溫柔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符謙嗬嗬道:“走!我們很久沒聊天了,難得嫂子也在,一切吃個飯。”

牛洲濱搭腔笑道:“我也餓了,早就想嚐嚐帝悅樓的美味。來,今天我請客,不醉方休。”

蒼狼插嘴:“不吃牛,不吃鹿!”

楚袁笑道:“我們先上去開個桌子。你們聊一會,來的時候剛好上菜就好!”

符謙搖頭道:“不用了,一起去吧!”

說完他拉著小彎,便往帝悅樓走去。

帝悅樓是仙帝城中最著名的酒樓,這裏往來的仙人要麽身份非凡,要麽腰纏萬晶。而他們的要求也是千奇百怪。

蒼狼老實不客氣地坐在椅子上,自不覺另類地翹起腿,對小二大吼:“給我來幾壺奶。”

符謙笑道:“別介意,別看它長得渾身肌肉,其實還沒斷奶。”

他隨口點了酒,便對孩童道:“侄兒,想吃些什麽隨便點。”

孩童笑嗬嗬地指手畫腳起來。

沒多久,上酒了。

小彎仰頭飲下一杯酒,平舉酒杯在麵前,靜靜注視片刻,呼氣道:“好久沒喝過這麽好的酒了。”

“那就多喝幾杯!”符謙為他添酒,轉而問:“想不到你成親了,嫂子賢良淑德!有眼光。”

婦女對符謙笑了笑,道:“我跟他認識也就這十年時間。”她照顧孩童,又對小彎道:“這麽多年了,別憋在心裏。”

小彎哈哈一笑,放下酒杯:“當年跟著符謙老大...那才是暢快淋漓。”說到這裏,他對符謙低聲問:“聽說早在數百年前,有一個神將下凡得寶。老大找到想要的東西了嗎?”

符謙點頭道:“找到了,我得到的雖然不是實物,但比他得到的所謂寶物更有價值。我對將來充滿信心。”

小彎舉起酒杯,笑道:“恭喜老大得償所願。將來晉階聖賢,指日可待。”

符謙嗬嗬一笑,飲下酒,又吸了一口氣,忽然認真地問:“當年的兄弟,是不是...”

問話的時候,他為小彎和自己倒酒,手很定,倒下的酒水沒有絲毫淌出,直至滿杯。

小彎沉吟片刻,悵然道:“老大走後第四百年,其它山頭欺負我們隻剩下兩個天仙...最後來圍攻我們。竹篙死了,狗頭軍師帶著我們離開。”

符謙放下酒壺,隻是力度略微失控,使桌子傳出沉悶聲響。

他問:“後來呢!”

小彎猛地飲下一杯酒,胸前起伏,仿似激動,他呼出酒氣,沉聲道:“軍師帶著我們隱匿百年,八字胡也晉升天仙了。在軍師的計策下,我們再次奪回山頭。”

他放下酒杯,惆悵道:“可惜我們天資有限,至今還是真仙。”

小彎猛地搖了搖頭,接過酒壺,為眾人倒酒。

“好景不長...百多年後,我們最終還是被圍剿了。聽說,那個山頭的當家跟神朝有些關係。我們變成十惡不赦的強盜!軍師死了、八字胡死了,很多兄弟也死了。”

他越說,頭低得越下,最後喃喃道:“對不起!”

符謙苦笑:“你不用道歉,是我對不起你們!”

小彎搖頭,喃喃道:“當年,他們奇怪老大為什麽會忽然失蹤,向我們詢問你的行藏,我們打死也沒說,可最終還是被他們搜魂給搜出來了。”

符謙沒有說話,低頭摸著酒杯,靜靜聽著。

小彎仰起頭,鼻子猛地吸氣,隻覺得鼻尖酸酸的,而且發紅。他伸手拭擦,吐氣道:“他們說,隻要我們說不認識符謙。隻要我們說不是那個山頭的仙人,我們都能活命。兄弟們不肯,被打死了。我當時很怕...被廢了半身修為,跑了出來...”

蓬!

小彎雙臂捶在桌麵上。

符謙深吸了一口氣,微笑道:“你沒做錯,留得人頭在,不怕沒賊當。你真的沒錯...”

他聲音低迷,更是震動顫音,手中酒杯在不覺間出現了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