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袁從劫刑峰回來已有兩天。

這兩天時間,他漸漸接受了現實。

他覺得,打掃山門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麻煩。隻要手腳麻利一點,大概一個時辰就完事了,其餘時間還是能自由分配,這對自己的修業並無太大的影響。

有時候,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其實很充實…

“犯賤!”

楚袁暗罵一聲,猛地搖了搖頭,像是要甩開這個荒唐的想法。

他定了定神,掃了眼連桌子也沒有的房間,便開始埋頭清理自己的被鋪,一會,一塊空蕩蕩的床板展現眼前。他抬手展開符紙,執起‘桃木虎毫筆’就沾滿朱砂。

然而!

沒下一步動作了,他皺起了眉頭,手中的筆遲遲沒動。如同一塊石雕,徹底的靜止了下來。

這兩天時間裏,他一旦有空就回想符術概要,直至在腦海裏分析個透徹,才有了現在的實踐。可是,事實並非如此。想象是完美的,下筆是困難的。他知道第一筆從哪裏下手,更知道下筆的輕重。可是,筆尖和符紙之間似相隔萬水千山,難覓彼岸。

他猶豫了一刻鍾!

筆,還是懸著!

他雙目逐漸變得赤紅,握筆的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腦門更是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但是他渾然不覺,任由汗水劃過臉龐,向下巴匯聚!

滴!

汗水滴在床板上,飛濺了開來。

楚袁在聽到汗滴聲的時候,全身肌肉不禁一緊,就連腰杆也情不自禁地向後仰了仰。但是,當他看到符紙上的點點汗跡時,顫抖的手忽然一頓,繼而穩定了下來,眼神也變得明亮,那份凝聚起的無形壓力頃刻煙消無蹤。

拚了!

他猛地一咬牙,幹脆落筆,在筆尖碰上符紙的刹那,他如有神助,一切都顯得行雲流水。連日來的想象終於得到了發揮,思維跟筆尖同步。使得他臉龐染上一層興奮的粉紅。

符紙上,一條條串聯起來的紋理仿若血管,仿佛懂得呼吸,擁有了生命。那靈動的氣息,使房間的空氣也活躍了起來。

時間似流沙般滑過,漸漸地,楚袁沒有了開始的利索。現在,他筆鋒轉向緩慢,每移動一分也要喘上幾口氣…

篷!

符紙忽然燃燒起來,頃刻間就成為了灰燼。

而楚袁則喘著粗氣,渾身濕透,衣服貼在身上。但是他沒有理會,隻死死地盯著床板上的灰燼,一股不甘情緒在心間激蕩。

“就差一點,就一點點,一點點。該死的靈氣,通靈境還不能製作符籙嗎?”

楚袁心裏不住咆哮!因為激動而使得身體微微顫抖。

一會!

他雙手猛地一拍臉,讓翻騰的心緒平靜下來。他想了想,便盤膝坐在蒲團上打坐回複。

篷!

又是一張符紙燃燒…

楚袁咬了咬牙,繼續打坐。

不覺間已到了日上中天。

楚袁放下筆,擦了擦汗,臉色古怪地看著麵前的符紙。

這是一張利刃符!

在製作過程中,這張利刃符並沒有產生燃燒。

可是…

這符文也太醜了!

醜得跟原文搭不上邊,更別提腦海中的美好想象!

巨大的失落感讓楚袁怔怔出神。良久,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符紙,捧在手上看了又看,眼眸中閃過一絲懊惱。

他沒怎麽寫過字。在他往年的歲月裏,他一直認為,能看懂協議上的字而不被人騙,就已經足夠了。練字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笑話。有那麽多的閑情逸致,還不如多捕獸捕魚來換點銀子實在。

醜!不等於不行,大不了次一點,它也是靈符一張!

想到此,楚袁決定試驗一下。

錚!

他抽出佩劍,刺眼的強光讓他半眯起雙眼。隨即他揚起符紙,就印向劍身。

靈力在手中傳播,霎時間就激活了手中的符紙。

然而!

符紙還沒抵達劍身就已經化作一團火焰,徹底淪為飛灰。

靜!

楚袁麵無表情地看著指間的那一點灰燼,久久不語。又過了一會,他回劍入鞘,徑直走向房門。

嘭!

狠狠一腳,房門應聲踢開,宿舍也隨之晃了一晃。

楚袁沒有理會,直接氣衝衝地走下鴻峰。

他在鴻峰管理室取出打掃工具,今天的任務還沒完成。

山門處,楚袁沉寂地工作了起來,掃把隨心掃動,心裏卻想著符術的事情。

全副心神的投入,使他完全沒留意,那激起的塵土讓過往的弟子掩鼻而過。更沒有留意,他們已經隔遠的指指點點,神色嘲弄!

楚袁低著頭,努力地尋找一切不應該的事物,一旦發現馬上揚起掃把,發動驅逐!

然而,一雙極盡奢華的青絲靴,出現在眼前,而且久久不曾離去。

楚袁漸漸回神,他抬起頭,看到一名衣著奢華的藍衣青年,青年的胸前繡著一束靈動的火焰。

景懷序

這個第一次見麵就給自己下馬威的元虛貴族。

霎時間,楚袁的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對視著楚袁的目光,景懷序麵色一板,嗬斥道:“哼,被責罰打掃山門,你覺得很榮耀是嗎?有你這樣打掃的嗎?”

楚袁神色無奈,麵對這個元虛貴族,真傳弟子。他隻能沉默不語,繼續打掃衛生。他覺得,對方來意不善,根本沒有交情可言。那麽回答和不回答,也都一樣了!

而且,楚袁也看準景懷序不會對自己使橫。現在他已經是得到元虛門承認的外門弟子,不再是當時那個小菜鳥。身份的不同,也有著門規可依。

想到這裏,楚袁的神情不由輕鬆了起來。

見此情景,景懷序反而一怔,他從沒想過楚袁會有這麽淡然的反應,淡定得,就像沒把自己是一回事。霎時間,他感到了屈辱,一股無名火氣隨即竄上心窩。

被藐視了!

被一個外門藐視了!

景懷序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雙眼像是要噴火一樣。他一步走到楚袁近前,抬腳在踩在掃把上,沉聲道:“聾了?沒聽到我在問你話嗎?”

楚袁鬆了鬆掃把,看著臉色鐵青的景懷序,淡聲道:“景師兄,掃地揚起塵土的事我已經改正了。這並不違反門規。師兄還是高抬貴腳,不然我在庶務部難交差啊!”

“你還知道我是師兄,你還知道庶務部?你不過就一個外門弟子,別以為有莫征撐腰就敢胡作非為,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規矩!”景懷序像是被點燃的火藥,瞬間爆發出強大的火氣,聲音堪稱咆哮。

說完,他再次抬起腳,‘哢嚓’地一聲,將楚袁的掃把踩斷。

這一幕引來了眾人圍觀,他們都抱著不同的心態去看這一場戲,一場沒有懸念的戲!

楚袁最先開口,道:“門規森然,總有規矩,我是知道的!何況,師兄也把我的任務道具給弄壞了,也該消氣了。你事務繁多,我不便打擾。告辭!”

說完,楚袁拿著半截掃把轉身就走。

“誰讓你走了!”景懷序閃身來到楚袁身後,伸手就按在他的肩膀上。

就在這時,一道平突的聲音響起,讓景懷序停止了下一步動作。

“兩位師兄稍安勿躁。畢竟都是同門,沒必要平添矛盾!楚師兄,你就向景師兄賠個不是吧,所謂恩怨也一筆勾銷了。”

聲音的主人正是久未露麵的穀均軒。此刻,穀均軒笑容可掬地勸說楚袁,不時又向著景懷序點頭行禮。

楚袁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對景懷序道:“多有得罪,師兄莫怪!”

景懷序哼了一聲,直勾勾地盯著楚袁,一言不發。

此時,穀均軒又對景懷序道:“景師兄大人大量,這事就這樣算了吧,嗬嗬,這裏是山門,給大家看到也不好!”

聞言,景懷序吸了一口氣,狠狠地瞪了楚袁一眼,才轉身離開。在轉身的時候,那寬闊的大袖一甩,剛好在楚袁麵前掠過,使得楚袁手中的半截掃把徹底化為碎片。

看了眼那囂張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被震得麻木的手掌,楚袁搖了搖頭,轉而對穀均軒道:“這段時間都不見你啊,是不是跑到哪裏閉關去了?對了,你參加外門考核了嗎?”說著說著,楚袁上下打量了穀均軒一眼,驚訝道:“你八變了!”

穀均軒一笑,道:“師兄掛心了,剛剛八變,考核還沒參加。”說完,他又低聲道:“一個時辰後,鴻峰山腰見!”

說完,他便直接轉身離去。

望著遠去的背影,楚袁歪了歪頭,心裏忽感怪異。

穀均軒好像和以前不同了,但具體不同在哪裏?

楚袁想了一會,無果,也就放棄了思考。

他徑直走向聚靈閣,更換打掃工具。

……

一個時辰後,楚袁回到鴻峰,遠遠的,他就看到穀均軒坐在路旁,顯得悠然自得。

“找我什麽事呢,還要那麽神秘啊!”楚袁嗬嗬一笑道。

穀均軒卻沒有笑,他點了點頭,對楚袁低聲說:“我先走,一會你跟著來。我會放慢腳步的了!”

楚袁忽然覺得穀均軒很神秘,神秘得讓人感到陌生。難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想到這裏,楚袁猛地搖了搖頭,驅逐心中的不安。旋即他又是一笑。

跟過去,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