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雪地遇救

就在周倩從周剛的墳頭離開。 恍恍惚惚地順著山坡小路繞過俄西村,走向西南方向的野地時。從周倩的對麵,也有一人迎著風雪,身穿僧衣,腳踏芒鞋,光著頭,肩上挎著一個包袱,雙手‘操’在袖筒裏。沿著一條小路,向周倩這邊走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小絨布寺的住持,羅布丹增大喇嘛。

羅布丹增大喇嘛這天是要去縣城,為寺院采買一些用品。一大早收拾好行囊,囑咐寺院的僧人小心看護寺院,就頂著風雪,沿著寺院‘門’前的山道,向外走去。

山道崎嶇。風雪‘交’加。山道上鋪蓋了一層積雪,一走一滑。羅布丹增大喇嘛的步伐自然比平時走路慢了。

雖已年界七十有三。‘精’神依然抖擻。走起遠路,並不比年青人遜‘色’。腳下依然虎虎生風。要不是路上積雪多,這陣,已走出好遠了。

就這樣。羅布丹增大喇嘛在雪地裏緩步前行。走了有個十來裏路,遠遠的就看見了前麵的山灣,拐過這個灣,就離俄西村不遠了。過了俄西村,就到了那條周剛出事的公路。在那裏可以搭乘去縣城的班車。這條路,是小絨布寺去縣城最近的一條路。羅布丹增大師經常走,所以,對這條路很熟。

這陣,風緊雪大。大師隻顧低頭往前走,不曾留意路邊的情況。一般在下雪的季節。地裏的農活都歇下了。附近農村的人都呆在自己的家裏。很少外出。這也是農村一年裏最清閑的日子。難得像這樣休息幾天。所以,一路上。大師並不曾看見野外有人。像平時一樣。大師也不愛跟外麵人接觸。

就要走到山灣前了,大師一抬頭,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忽然看見一個人站在路邊的一顆榆樹下,雙手拽住什麽東西,雙腳踮起,做出個上吊自殺的樣子。大師心頭一驚,就覺不好。逐加快步伐,向榆樹邊走去。離榆樹不遠,大師終於看清,一個‘女’子,身穿羽絨衣,雙腳離地,自掛在樹枝上。

大師一伸手,把自己手裏拿的轉經輪就拋了出去。那個轉經輪上帶著鋒利的刀片。是大師平時外出時防身的工具。這裏時常有野狼出沒。還曾發生過豹子闖入民宅的事件。所以。每次大師外出,都帶上轉經輪。今天遇見這等事,轉經輪也就派上了用場。

隻見轉經輪帶著哨音,從大師手中飛出,徑直飛向榆樹枝,不偏不倚的擊中周倩脖子上掛的腰帶。轉經輪上自帶的旋轉刀片,一下就將腰帶銷斷。就聽“嘭”的一聲。周倩的身體從樹枝上摔在雪地裏。

大師見狀,疾步走到周倩身旁。蹲下去,伸手往周倩鼻下一試。感覺還有氣息。又把周倩的脈搏把把,脈搏還在微微跳動。就背起周倩,轉身往小絨布寺走去。

等羅布丹增大師背著周倩回到小絨布寺時,已是下午了。小絨布寺裏還有三位喇嘛。他們見大師氣喘籲籲的背著一個‘女’人回到寺院,就上前協助,將周倩送到二樓的一間僧房裏。

“大師,這個‘女’的是咋回事?”一個喇嘛問。

“我在路上遇到的。要上吊自殺,我把她救了下來,就帶回來了。”大師說道。

“要自殺?”幾個喇嘛圍在周倩身邊看著周倩。

“這‘女’人是個漢人。怎麽跑到這地方自殺?”另一個喇嘛說道。

“大概遇到什麽事了,想不開吧。阿尼陀佛。罪過罪過。”大師雙手合十,說道。

就在這時,周倩微微地掙開了眼睛,漸漸從昏死狀態蘇醒過來。當她一眼看到圍在她身邊的是幾個喇嘛,不覺驚叫一聲,坐了起來:

。“我這是在那兒?”周倩瞪著驚訝的眼睛,開口說道。

“罪過。罪過。‘女’施主剛才在山道旁的事,還能記住嗎?”羅布丹增大師問道。

周倩想起來了,自己不想活了,走到一個山灣處,用衣袋做繩,掛在了那顆老榆樹枝上。後來就不醒人事了。莫非?

“大師,是你救了我嗎?”周倩問道。

“是羅布丹增大師路過那裏,救了你。”站在大師身邊的一位較瘦的喇嘛,對周倩說道。

“罪過。不知這位‘女’施主因何原因要輕生啊?施主還很年輕。這不因該啊。”羅布丹增大喇嘛問道。

周倩鼻子一酸,眼淚又流下來,她哭道:“你不該救我,我不想活了。”

“施主不必煩惱。我佛慈悲。憐憫世間萬物。施主可在我們這座小寺院裏安心調養。待身體康複。我會送‘女’施主回去。”大師說完,雙手合十,又念了一句阿尼陀佛。就轉身處去了。

其餘的三個喇嘛相繼也走了出去。

“大師,既然她已醒來。又無大礙。何不就問她是哪裏的。送她走?還要把她留在我們寺院?”一位喇嘛不明白,就問大師。

大師邊走邊說:“難道你忘了嗎,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說完,翻了一眼那位喇嘛,就走下樓去。

三位喇嘛也不再說什麽,跟著下了樓。

喇嘛走後,周倩把頭埋在被子裏哭起來。

過了一會,羅布丹增大師親自端來了一盆山‘藥’湯,放在周倩的‘床’頭邊,他像一位仁慈的父親一樣。和藹地對周倩說:“你一天未進食,也不敢飽餐,那樣會生病的,先喝口湯。待身體恢複好一點,在進食。來,趁熱喝吧。”

周倩搖搖頭,說道:“我不想喝。”

大師對周倩說:“唉,世間之事,不論歡樂還是煩惱。重要的是凡事想開,諸因皆解。悲觀厭世,是心魔所致。非一個人本願。心魔‘亂’人意誌。故而諸事心結。排解不開,致魂竅不通,‘迷’‘亂’思想,才會讓人生出自殺邪念。願‘女’施主凡事想開。以諸事皆空為念。必不會生出心魔。”

周倩對大師的話半解半知。她雖不信佛,但在學曆史課中,對佛教也有一定的了解。今天正如大師所言,自己心魔‘亂’動。情緒不穩。對大師的話就不甚懂。她隻是在大師說完話後,從‘床’上坐起來,雙膝跪到,給大師叩拜“大師,多謝救命之恩。我確實不想活在這個世界了。我要去另一個世界找我的兒子。我知道,他一定在那個世界等著我。我要去找我的兒子,我的兒子。”說著,周倩又哭起來。

羅布丹增大師同情的望著周倩點點頭。他伸手扶起周倩,說道:“你的兒子已不在人世了嗎?”

周倩點頭到:“我的兒子他死了。”

“罪過。罪過。人死就歸了天。佛祖憐憫世間萬物,定回接納你兒子的靈魂去太平幸福的天國。‘女’施主不要悲傷。人生人死,皆有法緣。生命輪回,都有定數。非人的意誌能轉移。我說這些,隻是希望‘女’施主想開一些。死去的人不能複活。‘女’施主就是為自己的兒子殉身。兒子再天國也會有罪的。”大師說道。

“我要死了。我兒子在天國裏也會有罪嗎?”周倩吃驚的望著羅布丹增大師,問道。

大師點點頭,說:“自殺的人,就是罪人,佛祖是不會接納的。不愛自己身體的人,她也一定是個不愛佛祖的人。你想,佛祖會接納她嗎?”

周倩低下頭。不在言語。

“‘女’施主,先乘熱將這盆湯喝了,歇息一會。待我有時間,再跟‘女’施主講講佛祖愛人之事。‘女’施主也好明白生命來到這個世間的意義。”說完,羅布丹增大師就告別周倩,下了樓。

周倩望著羅布丹增大師送來的山‘藥’湯。心存感‘激’地慢慢喝起來。

第二天,大師又為周倩配製了草‘藥’。分早晚兩次服下去。

一個星期後,周倩的身體完全恢複了。她走下樓。來找羅布丹增大師,打算向大師請教一些出家修行之事,周剛的死,讓周倩完全失去了生活的信心。若不是羅布丹增大師的善言相勸。她真的還是想去死。在周倩的眼裏。周剛就是她的希望。她生活下去的動力。她願意為周剛去承受人世間一切悲哀和痛苦。這也是周倩這麽多年來屢次拒絕再婚的主要原因。

雖然這些年,一個人帶個孩子很苦,很累。很寂寞。很單調。但有兒子周剛在自己身邊。周倩就看到了希望。而當這一切都隨著兒子離去時,生活對周倩來說,就失去了任何意義。沒有意義的生活,對周倩來說,跟死有什麽區別。每天活在痛苦之中,還不如死了好。最起碼,死亡可以讓一個人永遠的一勞永逸地解除生的煩惱。

那天聽了羅布丹增大師的話,周倩忽然茅塞頓開。是啊,大師說的多好。世間萬物都有定數,那我的定數呢?

在寺院後麵的禪房裏,周倩找著了羅布丹增大師。謝過大師救命之恩,羅布丹增大師又向周倩講解了一番佛教關於生於死的道理。

又過了一天,周倩突然向大師提出,想出家。大師看看周倩,說她六根未盡,還不宜出家。等身體完全恢複,還是回原來的學校去吧。

周倩有些心灰意冷。這時,她突然想起要去看看周剛墳墓。那天,她瞞著羅布丹增大師,悄悄地離開了小絨布寺。接連問了好幾位路人,終於來到了俄西村。她沒有從村子中央走。而是依然繞道山腰。來到了周剛的墓前。

積雪融化後的墳頭,散發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插’在墳頭的‘花’圈,還有幾朵沒有掉完的白‘花’在寒風中搖擺。幾隻纏著白布條的柳樹枝,歪歪斜斜的‘插’在墳頭上。白布條在風中抖動,張揚。

在周剛墳前,新豎起的一個青石墓碑。突出在墳頭前,那是周倩在周剛下葬後,托人從鎮上的一家專‘門’雕刻石碑的鋪子裏,為周剛訂做的,按照周倩的要求,雕刻師傅把一幅周剛的像鑲嵌在墓碑上。並把周倩題的一句話刻在相片下。那句話是:“剛剛,是媽媽的錯。媽媽不該讓你去找你的父親。媽媽後悔了,媽媽想你。”

石碑刻好後,周倩又委托俄西村的人,把墓碑豎立在周剛的墳前。

現在,看到這個石碑,周倩就跪下來,手扶著墓碑,嘴裏喊著兒子周剛名字,哭起來。

正在哭泣時,周倩忽然感覺眼前有個什麽東西閃過,她猛的抬起頭,在淚眼朦朧中,看見一個身影從自己的眼前跑過去,一直往山半腰跑去。那個身影很像自己的兒子周剛。她馬上止住了哭聲,站起來,就向那個身影跑過去地方追去,一邊追,一邊喊:“剛剛,別跑,等等媽媽。媽媽來了。”

前麵那個身影跑的很快,周倩不舍地在後麵追,一直追著那個身影跑過了俄西村,跑到了後山的山半腰。那個身影忽然消失在前麵的山路上。

周倩不顧一切的追上去,突然,腳下的土塊一鬆,周倩身體一斜,就順著山坡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