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母親之死
母親死了,是死在去找周倩的路上。
這是一個剛下完雨的早晨。天剛‘蒙’‘蒙’亮。路上濕滑。母親提著一竹籃的鮮‘花’。那些鮮‘花’是她昨天在部隊的後‘花’園裏摘的。走出了家屬院。
站崗的哨兵還特意問她:“大嫂,這麽早,去那裏呀?”
母親衝哨兵嘿嘿一笑,說道:“去看我‘女’兒。我‘女’兒周倩。”還特意把手中提的竹籃往上舉舉,讓哨兵看看。
滿藍的鮮‘花’。雖然放了一晚,一朵也沒蔫。依然嬌‘豔’芬芳、香氣撲鼻。
“大嫂,周副政委呢,不跟你一起去看‘女’兒?”哨兵又問。
“他累了,還睡呢。讓他睡。沒叫他。我自己去。”
“你能記住路嗎?”哨兵問道。
“記住了,記住了。”說完。母親衝哨兵嘿嘿一笑,就走出去。
外麵的馬路上,沒有幾個行人。車輛也很少。多都是匆匆而過,誰也沒有注意周倩的母親。
母親提著‘花’籃。神情愉快的往前走,沒人看出這是個患了多年‘精’神病的人。
母親一邊走,一邊輕聲的唱起小時候帶周倩出來玩的時候,唱的那首歌來。
我們的祖國像‘花’園
‘花’園的‘花’朵真鮮‘豔’
和暖的陽光照耀著我們
每個人臉上都笑開顏
哇哈哈——哇哈哈——每個人臉上都笑開顏。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蒼老。吐字也不很清晰。但歌聲從她飽含對‘女’兒無限熱愛的喉嚨裏發出,依然不失美妙動人。
唱著唱著,母親就有些忘乎所以。提‘花’籃的手,不自覺的就搖動起來。走了沒多遠,‘花’籃中的一束‘花’就被甩到了馬路上,母親走了好幾步了。才發現掉了一束‘花’,急忙轉身,想回去撿起那束‘花’,就在這時,一輛早晨清運垃圾的車。裝載著滿滿一車垃圾。快速的駛過來。沉重的車輪一下就把那束掉在地上的‘花’壓在車輪下,碾爛了。
拉垃圾的車飛快的開走了。一些垃圾從車上掉落下來。蓋在了那束被碾爛的‘花’束上。
母親跑過去,蹲在地上,心疼的拾起那束‘花’。把沾在‘花’上的那些垃圾用手輕輕拂去。
“該死,該死。”母親抬起頭。望著遠去的垃圾車,詛咒到。
看著那束被碾爛的‘花’。母親無奈的把它扔到路邊的水渠裏。
又往前走了一截。母親眼前忽然一亮。在路邊一個大水塘邊,長著一樹絨‘花’。那樹絨‘花’真繁。朵朵絨‘花’站在一枝枝樹枝上,飽含著清晨的‘露’水,美麗的綻放著。
母親挎著‘花’籃,走到水塘邊。
這是附近菜農平時用來澆菜的水塘。水塘邊倒了許多爛菜葉。剛下完雨。那些爛菜葉上,還沾著水珠。
那株絨‘花’樹就長在水塘邊上,枝條向水塘裏伸展。
母親放下胳膊上挎的‘花’籃,就走向前,去摘伸向水塘枝條上的絨‘花’。她的手剛摘到一支絨‘花’,就見腳下一滑,身子一斜。“啊——。”了一聲,就摔進了水塘裏——。
“倩——。倩——。”母親掙紮著喊了兩聲,就沉到了水裏。
就在母親剛掉進水塘裏的時候,遠處,一名早起的清潔工路過此地,看到了,她跑到水塘前時,母親剛掉進水塘。嘴裏還在喊“倩——。”可惜這位‘女’清潔工不會遊水,不敢下水塘救人。就跑向馬路喊人。
喊了半天,才遇見兩個上早班的人。他們站在水塘邊看看,也不敢下去,就打電話報警,又讓‘女’清潔工跑到前麵武警三支隊請人幫助。
當那名‘女’清潔工領著站崗的哨兵來到水塘時。接到報警的公安也乘車趕到了現場。很快。母親就被從水塘中打撈出來。人已經死了,她的手裏還緊緊攥著那支剛摘下的絨‘花’。
哨兵認出了掉進水塘裏的‘女’人就是剛走出大‘門’的周倩的母親,趕忙回支隊告述了周倩的父親。
父親昨晚在部隊開會。很晚才回家。回到家裏。母親已睡。父親也沒注意。就在沙發上看了一會電視。看看都一點了,自己也困了,沒去臥室。就拿了一條‘毛’巾被。蓋在自己身上。和衣躺在沙發上睡了。
母親是怎麽出去的?又為什麽要去找周倩?父親一點也不知情。這兩年。母親病好了許多。不在犯病了。父親也放了心。平時,就不太注意母親的動向。
“都怪我啊。都怪我啊,怎麽就沒看出來你要去看我們的‘女’兒。你為什麽不給我說啊,我可以帶你去看‘女’兒啊。要是我帶你去,你也不會走了啊。美華,你就這麽忍心拋下我和你的‘女’兒。你走了,你的‘女’兒誰管啊——。”
麵對著躺在地上母親的遺體和放在母親身邊的那藍鮮‘花’。父親痛哭流涕。
部隊的首長和戰士,還有家屬都來了。大家勸著父親。父親這時想起遠在縣城的周倩,就給周倩撥通了電話。
聽到這一惡耗,周倩一下就暈過去了。
韓建新趕忙扶住周倩,用手不停的撫‘摸’周倩的後背和前‘胸’。韓剛也從被窩裏爬出來,驚恐的望著周倩,哭喊到:“媽媽——,媽媽——。”
過了一會,周倩蘇醒過來。她睜開眼,看到圍在自己身邊的韓建新和兒子韓剛,就說:“我們回家去。”
周倩和韓建新都請了喪假,他們帶著兒子韓剛回到了周倩的家。
家‘門’口,已經搭起一個靈棚。中央,擺放著周倩母親年青時穿著紅底‘花’格衣服,脖子上係著一條粉‘色’紗巾,披著長發,一雙美麗動人的大眼睛。含笑的注視著前方的照片。相框的周圍,被黑紗圍裹。前麵,擺放著祭奠用品
靈棚兩邊擺放著親朋好友,部隊送的‘花’圈。
周倩和韓建新領著兒子韓剛,匍匐在母親的靈前痛哭著。周圍幾名親友不停的勸著周倩,最後,把周倩架起來,送到家裏。
家裏,父親一夜之間,頭發百了許多。麵容比周倩上次回來更倉老了。他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裏,不停的‘抽’煙。麵前的茶幾上,那個煙灰缸,已經塞滿了煙頭。
周倩哭著來到父親麵前。父親把周倩抱在懷裏,用那張大手,輕輕的撫‘摸’著周倩的頭發。
“倩倩,不要太難過了。人死了不能複活。我們活著的人,還要堅強的活下去。這才是死去的人不留遺憾的最好願望。誰也不希望自己的親人離開自己。有時候,自然就是這麽無情。你不要太難過。你還有剛剛要照顧。哭懷了身體,剛剛誰來照顧。”父親一邊撫‘摸’著周倩的頭發,一邊含淚勸解。
周倩止住了哭聲。抬起頭望著父親,說道:“爸,你老了許多,我媽走了,今後我不在那你的身邊,你也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在這個世界上,我就隻有你這麽一個親人了,你要是有個意外。我就沒有親人了,嗚嗚——。”周倩又哭起來。
韓建新走過來,勸周倩:“周倩,別哭了,你看。爸都不哭了,你一哭,爸也哭起來。哭傷了身體。”
韓建新的父親也從外地趕回來。他和周倩的父親是老戰友,也勸他們注意身體,不要哭壞了自己。
第二天.母親的遺體就在殯儀館火化了。臨火化前。化妝師要拿掉母親手裏緊握的那支‘花’,費了很大勁,也沒拿掉。父親看到後,製止了化妝師:“就讓她拿著那支‘花’吧,她太愛她的‘女’兒了。她要把那支‘花’送給‘女’兒,不要動它,讓她帶著那個美好心願上路吧。”
母親帶著那隻美麗的絨‘花’被推進了火化爐——。
母親走了。
周倩和韓建新在陪父親渡過喪假期後,也離開了家,重新回到了學校。
冬天來臨了。這天,外麵下起了大雪。天氣預報說,這場雪要下好幾天。氣溫也降到了本縣曆年來的最低點。
星期四的中午,父親突然來到了周倩的家裏。
韓建新剛好去縣教育局開會了,不在家,隻有周倩一人在家。
父親一進‘門’,就問:“倩倩。建新不在家?”
周倩忙起身去拍打父親身上雪‘花’,邊拍打邊回答:“他去局裏開會了,中午不回來。你這是怎麽來的?”
父親笑道:“坐部隊車。來縣上辦點事。怎麽樣。和建新沒鬧什麽矛盾吧?”
“爸,看你說的。我們能鬧什麽矛盾。他人‘挺’好的。就是最近有點忙。”
“忙什麽啊?”
“學校要申報重點中學。上級要來考察。他是校長助理。整天就忙這些。”周倩說道。
“很少回家嗎?”父親問道。
周倩點點頭說:“嗯。”
“孩子呢?”
“在托兒所呢。”
“那中午就你一個人在家?”
“嗯,就我一個人。”
父親伸手拉著周倩的手,說道:“走。爸領你去縣城吃去。我們不做飯了。”說著,不管周倩願意不願意,拉著周倩的手,就出了家‘門’。
在外麵。坐上部隊的車,周倩就和父親來到縣城一家最大的飯店。在裏麵。找了一個雅間坐下。父親和司機坐在一起,周倩坐在父親的身邊。父親點了幾樣菜。
不一會,菜上齊了。吃飯間隙。父親對周倩說:“倩倩,你母親走了,今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哦,要保護好自己才對,哎。我也老了,誰知道還能活幾年。我有一句心裏話,一直想對你說。”
“爸。什麽話,你說吧。我聽著呢。”周倩說道。
父親和司機碰了一杯酒。喝完這杯酒,父親剛要說話,周倩的手機就響了。
“爸,你等下,我接個電話。”說著,周倩從兜裏掏出手機,一看,是韓建新打來的。就接通。話音很雜。聽不清楚。就跑到外麵去接電話,
話筒那邊,韓建新說自己晚上有事,回去晚,讓周倩自己安排帶孩子吃飯。他就不回家吃了。
接完韓建新的電話,周倩正準備轉身往父親所在的那個雅間走,一抬頭,忽然看見一個人走了進來。看見那個人。周倩臉‘色’一下變了,轉身就進了父親所在的那個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