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火光中的固鎮 (上)

十一月十八日,卯時中(北京時間早上六點左右)。

若是夏日,此時天早就大亮了,然而,在這個隆冬時分,太陽尚在地平線之下,夜色依舊濃濃地覆蓋著大地。

長河營經過整整一夜高強度的雪夜行軍之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在山嶺中輾轉了一個多時辰,下到了平原後,又經過了一個多時辰的急行軍,來到了一個小山坡中的樹林裏歇息,在樹林下方,兩三裏遠的地方,隱隱可見火光,以及一幢幢的黑影。

這個地方名叫固鎮,離平原大概有五十多裏地,在太平盛世的時候,也有一兩百戶常住人口,再加上正處在官道之上,來往的客商若趕不到平原住宿,多半在這裏打尖,因此,鎮上有好幾個酒樓和客棧。

然而,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固鎮早已荒廢,官兵和盜賊在這附近上演過好幾次貓鼠相爭的遊戲,固鎮的人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已經沒有多少老百姓還住在鎮上了。

如今,固鎮的新主人是五百個隋軍。

這裏是平原和征伐豆子坑阿舅賊的楊義臣大軍之間的中轉站,糧草和後勤物資從平原運出之後,在固鎮要停留一夜,次日再上路,前往征伐大軍的大營,所以,楊義臣在這裏留下了五百人,緊急之時,還有協助運送糧草的任務。

高暢的目標就是這裏。

隻憑長河營這一千多人,要想攻打仍有一千正規軍駐紮,並且有一千多丁壯協助的平原,一味用強,就算損兵折將,也很難攻下。

要想在短時間之內,趕在楊義臣大軍回援之前攻下平原,隻能用計,以巧破力,當高暢從高懷義那裏知道平原的虛實後,就打了這樣的主意。

全軍已經熄滅了火把,偃旗息鼓,在樹林中抓緊時間休息,高暢交代下去的休息時間隻有三刻,三刻之後,趁著天色未明,敵人仍在睡意之中發動攻擊。

對怎樣攻下平原,高暢已經有了全盤的算計,在這之前,他必須先攻下固鎮,在這裏,有他需要的全部東西。

高暢站在山坡上,觀察著兩裏之外的鎮子,全軍已經歇息了兩刻的光景,是時候開始行動了。

在他身後,跟著一百多人的好手,他要帶領他們先把敵人在鎮子外的哨探清除。雖然,這五百人的並非隋軍的精銳部隊,隻是輜重營,並且,據高懷義所說,他們的主官是個無能之輩,治軍不嚴,固鎮的防禦措施用一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鬆。然而,就算是十拿九穩的事情,高暢也非常謹慎,在轉生的那些人生經曆中,陰溝裏翻船的事情,可是比比皆是。

行動的時候,高暢的態度非常謹慎,然而,在做決定的時候,他卻異常大膽和冒險,就像這次,他毫無保留地相信了高懷義的情報,就此孤注一擲,要是高懷義欺騙了他,這一千多人隻能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或許,他能夠靠著自己的個人武勇活下來,然而,在竇建德這裏,也不會有容身之地了,那時,他該用怎樣的麵目麵對待在饒陽的阿嵐呢?

不過,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並且,下了判斷之後,就絕不會猶豫。

高暢手一揮,輕聲說道。

“出發!”

身後的那一百人分成十來個戰鬥小隊散了開來,隨他一起向兩裏之外的固鎮潛行,為了激勵軍心,他必須身先士卒,至於,後麵的指揮,他交給了管小樓,過了一會,管小樓就要率領主力向鎮子慢慢摸去,等到鎮中火起,就率部衝殺進去。

鎮子外麵,根本就沒有布下哨探,這麽冷的天氣,沒有誰願意待在寒冷的室外,底下的士卒不願意,上麵的統領大人似乎也沒有這樣的打算。

高暢他們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鎮子外麵。

固鎮並沒有城牆,為了防護,四周用泥土壘起了一道矮牆,把鎮子圍了一圈,牆並不高,一個健壯的成人輕易就能翻爬上去,牆上,象征性地插著稀疏的木樁,這時,土牆上並沒有士卒,隻是在鎮口,燃著幾堆篝火,有幾個士兵抱著武器在那裏烤火,有人在抱著酒壇子飲酒取暖,有的人可能喝得過多,已經頭枕著刀槍,在篝火邊和衣睡去。

在兩邊的鎮口,分別矗立著兩個三丈多高的哨樓,對摸營的人來說,哨樓上的觀察哨是最難處理的。

然而,現在的哨樓上卻不見士卒的蹤影,那是,這麽冷的天,站在上麵吃風,那感覺隻有身臨其境的人才會深有體會。

一般說來,要想守住這個鎮子,提防敵人在夜間摸營,最起碼要做到以下幾件事情。

第一:鎮外不能有多餘的建築物,有房子就必須拆掉,有樹木必須砍掉,有草叢必須鏟掉,周圍起碼要留出一裏多寬的曠野來。

第二:要在鎮外,離土牆幾十丈遠,間隔一段距離,就燃點篝火,將前往鎮上的這幾十丈的地方照得亮亮堂堂,方便哨樓的觀察哨瞭望。

第三:除了有固定的崗哨之外,還要有流動哨,在鎮外,也要布置暗哨,在每個哨所,廣布鑼鼓,方便報警。

高暢隻能認為自己幸運,上麵的這些最基本的防護措施,這個鎮子的主官都沒有采用,或許是安排了下來,因為太平慣了,底下的士卒為了偷懶和享受,沒有實施,這也說不定,不管是什麽原因,反正他的行動因此變得異常順暢。

他帶著這一百多個人並沒有從大軍聚集的這一麵發起暗襲,而是繞到了鎮子的另一麵,這才開始行動。

為了接下來攻打平原的行動,這次攻打固鎮,不能放走任何人,必須全部殲滅。

所以,等大軍將整個固鎮圍得水泄不通之後,他才會開始行動,不會盲目而動,隻是,長河營的士卒經過訓練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他隻能堅信,運氣站在自己一邊,這次行動不會出紕漏。

高暢帶著高懷義,崔安瀾潛伏在草叢之中,離鎮口的守軍隻有十來步遠,那些家夥睡覺的睡覺,飲酒的飲酒,聊天的聊天,全然沒有發覺。

“我去拉泡尿!”

孟德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離開篝火,向黑暗中走去,他最討厭值下夜,為了抵抗睡意,隻能飲酒作樂,本來,軍令規定在營中是不能飲酒的,不過自家的統領大人不但飲酒,甚至還帶有歌妓相陪,憑什麽他就可以這樣,自己這些小卒子就不能如此。

他們這個小隊在進駐固鎮之時,在一家酒樓的底下,找到了一個暗藏的酒窖,他們那個小隊就駐紮在酒樓裏,雖然,交了不少酒上去,他們私下裏也截留了不少,不然,在這個鬼地方,在這麽冷的夜裏,還真沒有東西來驅除寒意,順便打發時間。

這個鬼地方雖然找不到什麽樂子,不過,不用上戰場和那些打仗悍不畏死的反賊交手,說起來,自己這一營人還真是幸運啊!

打了幾次仗後,真正的反賊雖然沒有殺死多少,不過,人頭卻也砍了不少,自己懷裏那些銀子,那幾顆金豆不就是這樣來的嗎?

反賊剿滅之後,回到家,買上十來畝田地,娶上一個媳婦,這樣的日子,賽過活神仙啊!

孟德柱解開褲子,閉著眼睛,痛痛快快地開閘放水,在**的快感之中,想著以上的美食,嘴角綻放出一絲笑意。

然而,那笑意就像秋風下的花兒,很快就凋零了,以上的想法也成為了他短短的這段人生中最後的念想。

高暢鬆開了夾持著他脖子的手,將脖子被割斷的孟德柱的屍身緩緩放了下來,隨後,他向著篝火處走去,身形搖搖晃晃,和一個醉鬼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