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暗中的行動

到了半夜,除了少量負責了望警戒的護衛外,其他人皆鄉,寺廟外,傳來了一陣陣夏蟲的鳴叫,風掠過樹梢時發出的嗚嗚之聲,就像小孩在低泣一般。

山風從破爛的土牆缺口鑽了進來,室內的篝火光亮漸暗,待那陣風過去後,火苗又吞卷回來,柴火偶爾發出一聲脆響。

十來個壯漢圍著篝火橫七豎八地躺在幹草鋪就的簡易床上,鼾聲此起彼伏,與牆外野草內的夏蟲鳴聲相映成趣。

在靠近門口的一個位置上,蜷縮著躺在幹草上的高懷忠緩緩睜開眼睛。

表麵上,他是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實際上,他一直都沒有睡著,隻是在假寐,做出在熟睡的樣子,鼾聲也裝得似模似樣。

他緩緩挪動身體,坐了起來,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動作小心翼翼,生怕發出一點聲響,就連呼吸聲也壓低到不能再低。

“你做什麽?”

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背後響起,高懷忠猛地停下了起身的動作,他的右手頓時放在了腰間的橫刀刀柄上,身子保持著一種僵硬的狀態足有好幾刹那。

他回過頭,笑著說道。

“嗬嗬!水喝多了點,去撒尿!”

“哦!”

那人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目光有些散淡地從高懷忠身上掠過,隨後,他換了個姿勢,倒頭睡下,再次進入夢鄉。

僥幸啊!

高懷忠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不敢再耽擱,他疾步走出這間偏殿。踏上雜草叢生的小道。往後院疾行而去。

自己今天幹地事情可是殺頭地買賣,斷不能出半點差錯,特別是現在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是生是死就賭這一鋪了!

作為李唐安排在高暢身邊的細作,高懷忠也有過一番掙紮,眼看高暢地事業蒸蒸日上,很有可能奪取天下,待日後高暢登上金鑾殿上的那個寶座,作為近臣和家奴的高懷忠。榮華富貴斷不可少,遠比跟隨李唐有前途得多。

如果可能的話,高懷忠願意背棄李唐,甘願成為高暢座下的一條走狗。

可惜,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經不能走上這條回頭路了。

高懷忠的家人現在被李唐控製在手中作為人質要挾他,這是一個問題,不過。對他來說,倒不難解決,妻女這樣地東西,並不是不能拋棄。隻要能有一場大富貴,良妻會有的。美妾也是會有的,子嗣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古有吳起殺妻求將,他高懷忠在這點上和吳起相比,也是不遑多讓的。

真正要命的是李唐掌握著他的把柄,隻要這個把柄一日存在,為高暢真心效命,就隻能是一個笑話。

當初,高懷忠受到宇文成都的收買,夥同一些護衛,在和高士達作戰時,不僅不去救援陷入敵軍重圍地高暢,反倒落井下石,在背後給了高暢一刀,險些將他置於死地,當時,那個給高暢致命一刀的家夥就是高懷忠本人。

亂軍之中,高暢並不知道是高懷忠在背後捅了他一刀,畢竟,那個時候他已經殺紅了眼,神智已經有些不清了,所以,他才夠膽繼續跟隨高暢,成為了李唐的細作。

雖然,高暢不清楚是高懷忠在背後捅了自己一刀,然而,那件事情還是有其他目擊證人的,那天,和高懷忠一起做這件事情地護衛仍然活著的還有好幾個,現在,他們都在為李唐效力,若是高懷忠兩麵三刀,背後出賣李唐,隻要這些家夥出麵指證,對自己這個在背後捅了主子一刀地人,高暢會網開一麵,手下留情嗎?

也許會吧?

畢竟,不管是作為一個英雄,還是一個梟雄,隻要是對自己有好處,就算是和殺父仇人聯合也是小事一樁!

為了讓高懷忠反過來對付李唐,在兩軍對壘的關鍵時刻,放一些假消息過去迷惑對方,這區區一刀之仇,背叛之痛,高暢也是能夠容忍的吧?

然而,高懷忠不敢賭上這一鋪,就算為了對付李唐,高暢原諒了他過去的所作所為,一旦高暢奪取了天下,他再無用處,那麽,隨便找一個借口,他將高懷忠殺了,也不比殺一隻雞困難。

所以,為了活命和日後的榮華富貴,他隻有緊隨李唐的指揮棒行動,鐵了心走下去。

這次高暢南巡,平民百姓自然是不知曉的,不過,像一般的

官還是知道這件事情的,溫彥博自然也不例外,隻是這樣的卻並不知道高暢的行進路線,也不了解他的時間表,隻有像高懷忠這樣緊跟在高暢身邊,陪他一起南巡的親信才知道詳情。

正是因為有高懷忠在暗地傳遞消息,趙道人和張道源之流才決定利用這個大好機會,發動手中的所有力量,將高暢徹底置於死地。

雖然,張道源被高暢的人刺殺了,整個刺高的行動計劃卻並未終止,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現在,已經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紅蓮寺,這個不出名的古刹,過了今天,注定會名動天下,高暢所有的野心,欲望,宏圖霸業在這個地方,在今天晚上將會畫上一個句點。

至少,在這一刻,某些人是這樣認為的。

為了將高暢一行引到紅蓮寺來,李唐的人大費苦心,動用了大量物資和力量,終於悄然地影響到了高暢一行的行蹤,使其不得不在紅蓮寺停留,而這個時候,他們安排的死士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本來,他們準備在禪房修建暗道,將高暢引入禪房歇息,半夜派人從暗道鑽出來,悄無聲息地將其殺死,不過,對高暢非常了解的高懷忠否定了這個計劃。

出門在外,護衛們對高暢的安全分外小心,他所住的屋子,會有精通機關暗道的護衛仔細檢查,直到一切都沒有問題高暢才會住進去。

禪房內的暗道若是被護衛發現,打草驚蛇之後,行動也就隻能泡湯了,甚至,還會給暗中傳遞消息的高懷忠帶來危險。

這個方案被否定之後,趙道人隻好采用了備用方案,這一套方案就需要高懷忠親自參與了,所以,半夜時分,他才會假裝出去撒尿前往寺廟的後院。

紅蓮寺的師徒三人,智深大師是李唐的人,那兩個徒弟乃是不明真相用來掩人耳目的工具,本來,高懷忠現在所做的事情,他是要求智深大師去做的,為的當然是隱藏自己,不想陷入險境。

然而,趙道人否決了他的建議。

作為外來人,智深大師肯定會受到高暢的人監視,所以,他來做這件事情並不合適,隻有作為自己人的高懷忠才方便去做這件事,因為,沒有人會去監視他,如此,計劃方才能有成功的可能。

媽的!

高懷忠在心中小聲地罵著趙道人,一路行來,小路兩旁半人高的雜草隨風輕擺,遠處的樹林黑漆漆的一片,鬼影森然,讓高懷忠本就緊張的心情越發緊張起來。

心髒在胸腔內劇烈地跳動著,每一下,似乎都蹦到了嗓子眼附近,那心跳聲極其強烈,仿佛是這暗夜裏唯一的聲音,在高懷忠看來,就算是遠在揚州的人,也會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嗓子眼咕嚕一聲,將一泡口水咽了下去,他扭轉脖子,朝四周小心地看了看,周遭異常漆黑,頭上的月亮散發著孤寂的銀光。

紅蓮寺的後院是很大一片空地,一些殘垣斷壁像活著的影像一樣在不遠處默默地注視著這邊,一個廢棄了的枯井在空地中間,一塊巨石放在井口上,封住了井口,在枯井旁邊十步左右的地方,生長著一棵大槐樹。

高懷忠疾步來到槐樹下,他俯下身,用帶著刀鞘的橫刀使勁地挖掘鬆散的泥土,很快,像變戲法一樣,他手中多了一圈粗粗的繩索。

他將繩索的一頭套在大槐樹的樹身上,緊緊地係了個死結,然後,他來到枯井旁,蹲下身,將那塊巨石費力地搬到一旁,接下來,將繩索的另一頭扔進枯井內。

他撿起幾塊小石頭,往井內間隔數息就扔一塊,一共扔了三次,待井內發出三聲響之後,他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疾步離開了枯井,身形消失在後院。

不一會,原本鬆垮垮的繩索突然緊繃成了一條直線,大槐樹的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一些樹葉緩緩飄落在地,井內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就像一頭猛獸正在喘著粗氣從裏麵爬上來一般。

月光照在井欄上,異常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