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收敬德(中)

次孤身進高陽來勸降尉遲恭的舉動,他的那些部將和讚同,認為這舉動殊為不智。

高陽不過區區一個小城,隻要將雲梯,攻城車,撞車都攻城器械準備停當,輕易就能將其攻下,也不需要損耗多少士卒,花費多少時間,攻下高陽之後,尉遲恭是死還是活,還不是盡數掌握在本方手中,那個時候,要殺他,還是收服他,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嗎?又何必冒著危險孤身入城呢?

畢竟,高暢不僅是一軍主將,還是一國之君,轉世的神靈,夏國一百多萬子民的主上,為了一個區區的尉遲恭冒如此大的危險,未免不值得。

不過,高暢在他們心中和神靈差不多,一直強勢慣了,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更改,所以,那些部將隻是稍作勸說,見高暢依然一意孤行,也就放棄了勸說,隻是做好了攻城的準備,一旦出現什麽意外,就立刻攻城。

高暢不但不是一個魯莽之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還是一個堪比諸葛武侯般謹慎的人,若非萬不得已,他不會輕易冒險。

對尉遲恭這個人,高暢事先搜集了他不少的資料,要在這世界上找出比他更加了解尉遲恭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當初,高暢出使魏刀兒大營,曾經和尉遲恭一敘,兩人相談甚歡,頗有些惺惺相惜之,雖然相談的時間甚短,高暢對尉遲恭卻也有了一個直觀的印象,在和他搜集的那些資料一融合,尉遲恭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高暢已然了解甚深。

依照尉遲恭的為人,高暢相信尉遲恭不會對自己怎麽樣,就算無法勸他歸降,他也會將高暢放出城,他寧願和高暢在戰場上見個真章,也不會背信棄義,派人圍殺高暢,畢竟,高暢曾經在沙場上饒他一命,隻是這一點,尉遲恭就不會行那小人手段,總的說來,他是一個有信有義,知恩必報的北地漢子。

何況,自己作為一國之主,手掌數十萬雄兵,為了他居然會自陷險地,隻是這一點,就能讓尉遲恭感激涕零。

正因如此,高暢才力排眾議,隻帶著雄闊海一人孤身進入高陽城中,勸說尉遲恭歸降。

尉遲恭的軍營就設在城門背後,原本是民居,不過那些房屋都被撤得差不多了,隻有寥寥幾間屋子依然保存,在屋子外是一大片空地,鋪著淺淺的一層白雪,空地上,孤零零地生長著幾株樹木,樹枝上滿是積雪。

尉遲恭帶著十來個親衛將高暢迎入城中,他旗下的那些士卒抱著刀槍站在城樓上,好奇地瞧著高暢和雄闊海兩人從城門的通道經過,進入一旁的軍營之中。

這是一間保存良好的屋子,看樣子,從前它是一處宅院的堂屋,所以顯得甚為寬闊,在屋子的四角擺放著火盆,木柴在火盆中畢撥畢撥地吞吐著火苗,火焰散發著溫暖,驅散了通過大開的門窗滲透進屋的寒氣。

尉遲恭和高暢分賓主坐下,雄闊海站在高暢身後,銅鈴一般的眼睛狠狠地掃射四周,尉遲恭的親衛們站在屋子四周,氣勢洶洶地瞪著他們兩人。

“大王,有話請說,不過,若是勸某家歸降,就不必多費唇舌了!”

尉遲恭首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雖然他知道高暢出現在這裏隻會是勸說自己歸降,說實話,要說他不會為此而感動,那是謊言,隻有他自己才清楚,他以死報答宋金剛知遇之恩的想法在心中已經閃爍不定了。

高暢笑了笑,神色自若地說道。

“敬德兄,現在,你還記得自己當初的誌向否?”

尉遲恭沉默了片刻,抬頭說道。

“當初的誌向?嗬嗬!事到如今,談這些又有何用呢?”

高暢依舊麵帶微笑。

“當初本王和敬德兄在營中一晤,也算相談甚歡,記得敬德兄對本王談過你的平生抱負,輔助明主,平定天下,解民倒懸之苦,定萬世之基業,於青史留名,讓後人敬仰!這些,莫非敬德兄已然忘記!”

尉遲恭無語應答,沉默著低著頭。

高暢繼續說道。

“不知在敬德兄眼中,何為明主?是已然身首異處的魏刀兒?還是倉皇逃命的宋金剛?”

尉遲恭猛地抬起頭,盯著高暢,厲聲說道。

“夏王殿下!若非你背信棄義,派兵偷襲,魏帝又怎會身首異處!魏帝若是沒有身死,大帥也不會率兵南下了!”

“嗬嗬!”

高暢的笑聲越發高亢了!

“夏王為何發笑!是欺某家否?若非夏王當初饒我一命,某家當叫你來得去不得!”

尉遲恭神色猙獰,下頜的胡須因為激憤不停抖動。

高暢收住笑聲,正色說道。

“盟約?魏刀兒率兵南下占據深澤所為何事?還不是想要找機會攻打河間,本王按照盟約向魏賊提供糧食,他卻暗地裏與突厥人勾結,想趁來年春暖花開之際聯同突厥大軍南下攻打中原,如此逆賊,本王焉能坐視,他落得那樣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豈能怪得了本王,若不是他不仁,本王也不會不義啊!”

高暢頓了頓,繼續說道。

“至於宋金剛,他率領數萬大軍南下,一路燒殺劫掠,造就流民無數,塗炭無數生靈,本王為了自保,自然要將其擊退,不管怎樣說,大義也在本王這一邊!”

“嗬嗬!”

尉遲恭大笑起來,身子前仰後合,眼中甚至笑出淚水來。

“大義!夏王乃是勝利者,想怎麽說都可以,反正大義這東西,隻配勝利者所有!”

高暢冷冷地注視著尉遲恭,待他收住笑聲之後,方才說道。

“還請敬德兄回話,魏刀兒也好,宋金剛也好,可是敬德兄值得投靠的明主?跟著這樣的人,敬德兄真的能解萬民倒懸,除蒼生苦厄,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嗎?”

尉遲恭沉默了下來,當初他之所以跟著宋金剛,是為了報答宋金剛的知遇之恩,因為宋金剛看重他,提拔他,而不是像在大隋軍中那樣,處處被人欺壓,功勞被他人所竊取!

至於宋金剛是不是值得輔助的明主?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或許,在他心底的某個地方,隱隱對此在說不!

“魏刀兒!草寇而已!隻曉得破壞,不曉得建設,除了劫掠之外,他根本無法解決部眾的生存問題,讓他掌握天下權柄,隻能弄得民不聊生;至於宋金剛,也不過是一馬賊而已!敬德兄跟隨他也有好幾年了,不知他底下可有多少內政人才,而這幾年,他除了燒殺搶奪之外,又做了多少好事?”

尉遲恭哼了一聲,反問道。

“依夏王來看!那天下又有誰是值得某家輔助的明主呢?”

高暢臉上漾起神秘的微笑。

“依本王看來,大隋的氣運已盡,不可能再東山再起,待得江都的昏君身亡,大隋天下也就土崩瓦解,現在雖然亂世反王無數,而天下這匹大鹿,有資格獵取的不過區區幾人!”

“哦!”

尉遲恭應了一聲,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第一是如今竊取了關中的李唐,李唐占據關中,太原兩地,有兵有糧,再有關隴門閥的支持,如果關東有變,讓他尋得機會出兵,直取東都,有極大的機會能奪取天下,不過,李唐現在在關中的根基尚淺,需要花一些時間來整合內部,且西有秦帝薛舉,北有定楊可汗劉武周的威脅,不能解除後顧之憂,他一時也不得東進!”

尉遲恭雖然是一個武將,卻也不是一個隻知道打仗的武夫,他也很是關心天下大勢,不過因為眼光的局限,他自然看不到高暢那樣遠,所以,聽到高暢向他講述天下大勢,一時竟然聽出了神。

“第二個有機會奪取天下乃是魏公李密!”

“對!魏公李密的確了得,在他手下有無數英雄豪傑效命,瓦崗軍驍勇無敵,關東群雄紛紛懾服,魏公開倉放糧之舉,使得民心盡歸!”

尉遲恭大聲讚同高暢的話。

說實話,在很久以前尉遲恭就想投靠瓦崗軍,不過,因為種種原因無法成行而已,最後不得不在宋金剛麾下效命,所以,聽高暢提到李密,他才這般忘形。

“不過,李密若想奪取天下有一個前提,就是他必須奪取東都,奪取東都之後,關東的門閥豪族,以及割據一方的群豪才會真正投靠他,為他效命,在此之前,那些人都隻是在觀望而已!若是李密不能打下東都,所謂的雄圖霸業也不過是笑談而已!待其打下東都之後,要想奪取天下還必須和李唐交鋒,到最後天下的局勢很有可能重新變成分裂局麵,就像當初北周和北齊對峙一般!”

“除這兩者之外,還有何人?”

尉遲恭注視著高暢,急聲問道。

高暢坐直身子,高聲說道。

“本王不敢妄自菲薄,有資格奪取天下除這兩家之外,尚有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