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竇建德大破薛世雄

,一個負責嘹望的士卒抱著長矛背靠著欄杆正在睡覺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不多會,他睜開眼睛,抬手擦拭睡眼稀鬆的眼睛後,目光轉向大營外,然而,白茫茫的霧氣籠罩著大地,他隻能瞧見自己身前五尺遠不到。

他的身體依然在抖動著,準確地說,不是他的身體在抖動,而是大地在震動,白茫茫的大霧中,一陣奔雷般的馬蹄聲由遠到近快速地接近,越來越大。

士卒的臉刷地白了,比那霧氣還要蒼白,他長大了嘴,嘴皮顫抖著,半晌,才高呼出聲。

“敵襲!”

那聲音就像公雞在麵臨屠刀時發出的慘叫一般,淒厲,怪異!

隨後,在霧氣中,報警的銅鑼聲響了起來,先是孤零零地隻有一個銅鑼在敲響,聲音中透著一股難以言述的絕望,過了一陣,更多的銅鑼聲加入了進來,聲音顯得格外的慌亂和不安。

“敵襲!”

帳外的士卒們絕望的呼叫在霧氣中飄蕩,聲音持續地響起,將那些還在前營營帳內睡覺的士卒們驚醒。

他們慌忙爬起身來,將甲冑和頭盔胡亂地往身上一披,然後,將帳角擺放的武器拿了起來,爭先恐後地從營帳內衝出來。

那些位於中軍大營,或者後營的士卒們則依然沉浸在夢鄉中。前營地騷亂還沒有波及到他們那裏。

那些士卒一衝出營帳就傻了眼,帳外大霧彌漫,能見度極低,睜大了眼睛,也隻能看到前方五尺左右,霧氣中,士卒的身影時隱時現,他們在霧中慌亂奔跑著。疾馳的馬蹄聲一聲聲響在他們心底,如同催命的鼓聲一樣,令他們惶恐不安,不曉得該怎麽辦?

“殺賊!”

竇建德高喝一聲,戰馬高高躍起,從低矮的籬笆樁上衝進了敵營中。一個在霧裏找不到方向的敵軍正好撞在他的戰馬上,被馬身一撞,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飛了出去,不曉得被撞到哪裏去了。

竇建德往右邊稍微側了一下,右手地橫刀劃過一道寒光,從高往下直劈,將從馬旁跑過的一個敵軍的手臂砍了下來。

手臂高高飛起,伴隨著一聲慘呼的,是高高四濺的鮮血。那個敵軍向自己斷手跌落的地方跑去,想要重新拾回手臂。卻被緊跟在竇建德身後地騎兵一馬槊打倒在地,口噴鮮血。眼看不活了。

“殺賊!”

竇建德身後的兩百八十多名勇士齊聲高呼,聲音直衝雲霄,在霧氣中回蕩,就像千萬人發出的一般。

與此同時,在騎兵戰隊後的士卒翻身下馬,將事先準備好的戰鼓擺放在地,揮動鼓槌狂亂地擊打著戰鼓,鼓聲狂野地響起。聽在心慌意亂的官兵的耳中,就像有千軍萬馬踏營而來。

**終於從前營波及到了中軍大營。最後波及到了後營,整個薛世雄軍的大營徹底陷入了慌亂與無助之中。

在白茫茫的大霧中,將軍找不到自己的士卒,士卒找不到自己地將軍,不曉得誰是同伴,不曉得誰是敵人,人們好像沒有頭的蒼蠅一樣四處奔逃,士卒們一邊高聲疾呼,一邊瘋狂地舞動著手中地武器,不允許任何一個活著的生物靠近自己,出於保護自己地需要,人人都在這樣做,你若是不這樣做,那麽就會死在別人的刀下,那個別人是敵人的概率不高,更多還是自己人。

統軍的將領最怕什麽?最怕的就是出現這樣的場麵,不管是將官還是士卒,都沒有了絲毫的鬥誌,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地保存自己,讓自己活下去,然而,與事實相違背的是,他們越是這樣做,就越將自己推向了危險地境地。

竇建德和身後的兩百八十多名悍卒驅馬在薛世雄的大營中來回奔走,真正死在他們刀下的人並不多,官兵們更多的是死在了自相踐踏中。

大霧之中,上演著一出出生與死之間的大戲。

馬嘶聲,戰鼓聲,箭矢急速掠過空中的呼嘯聲,營帳倒下的聲音,士卒們的喊殺聲,沒有任何意義的呼喊聲,臨死時絕望的慘叫聲,所有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在霧氣中久久回蕩,蕩氣回腸。

薛世雄一直就有早起的習慣,他起床的時候,薄霧才剛剛從遠方的山嵐中間向平原飄來。

走出帥帳的時候,他並沒有披戴上甲冑,隻是穿著一件單衣,早晨的冷空氣使得他臉上的肌膚變得通紅,他在帥帳前的空地上,活動了一下身體,然後接過身邊的親兵遞上的陌刀,舞動起來。

雖然已經六十好幾了,作為武將的薛世雄身體還比較硬朗,每天晨起鍛煉更是雷打不動,這也是他之所以身體還如此康健的原因。

刀花舞動起來,時而急速,時而緩和,動靜之間,節奏分明。

對自己刀法,薛世雄非常滿意,就像對他過去了的六十多年的人生一樣,他並沒有什麽遺憾,鎮守邊郡幾年之後,他又得到了皇上的賞識,作為招討大使統帥各地精兵為東都洛陽解圍。

在薛世雄眼中,瓦崗軍的李密算得是一個角色,畢竟,那個賊子曾經跟隨楊玄感叛亂,為楊玄感出謀劃策,事敗之後,又多次從官府的手中逃脫,算得上是一個角色,若是沒有他的加入,翟讓的瓦崗軍隻是一夥賊而已!

何況,薛世雄雖然對天下人認為張須陀是第一猛將這樣的看法不滿,不過,卻也不會小瞧那個河南招討大使,既然張須陀也敗在李密手中,既然洛陽城有數萬精兵,仍然被李密所圍困,那李密就絕對是一個好對手。

至於魏刀兒,竇建德之流,薛世雄根本就看不起,若是那些家夥聰明,自然會率軍離開三萬大軍行進的路線,化整為零,重新回到大山深澤之中,以躲避他的鋒芒。

“喝!”

薛世雄大喝一聲,將陌刀高舉頭頂,然後重重地劈下,刀鋒砍在草地上,刀氣激起了一道深深的泥痕。

“大帥神勇!”

一左一右兩個親兵鼓起掌來,為薛世雄喝彩,薛世雄嗬嗬笑了起來,將陌刀遞給右邊的親兵,然後接過左邊親兵遞上的汗巾,擦拭臉上的汗水

“好大的霧啊!”

拿著陌刀的那個親兵輕輕說了一句,薛世雄往四周望了一眼,的確,很大的霧,就在十多步外的帥帳也變得模糊了起來,霧氣帶著濕滑的氣息從空中掠過。

這麽大的霧,今天會是一個大太陽吧?

薛世雄不由這樣想到,順手將汗巾扔給了身邊的親兵,這樣的大霧,正是偷營的好時機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非常荒謬,河間郡最強大的一股反賊竇建德部遠在一百四十裏外的樂壽,現在正在忙著逃跑吧?怎麽會有敵人來偷營呢?借竇建德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

“這是什麽聲音?”

一個親衛突然說道。

薛世雄不由側耳聆聽,從遠處傳來了一波聲浪,那波聲浪由淺到高,迅速地傳了過來,就像從海平麵湧過來的浪潮一般,到得身旁,變成了一聲驚動天地的轟響,讓人心神巨震。

“敵襲!”

親兵們失聲驚呼。

薛世雄的臉頓時變得蒼白一片,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晃著,差點摔倒,他非常清楚,在這樣的天氣下,被不知數目,不知來自何方的敵軍偷襲,那將是怎樣一個嚴重的結果。

“擂鼓!迎敵!”

薛世雄高聲喊道,臉上地表情變得極其猙獰。他胡亂地揮動手臂。

“快!快將戰馬牽過來,快將我的鎧甲拿來,迎敵!”

好不容易,在親兵們的幫助下,薛世雄將鎧甲披戴在身,拿起陌刀,翻身上馬,帥帳附近的他的親兵紛紛圍了上來。這讓他的底氣變得足了一些。

到處都是驚天動地的慘嚎聲,大霧之中,士卒們四處奔跑,親兵們把薛世雄圍在了中間,不時有人衝到他們身邊來,他們一再表明自己的身份。卻也有人拿起武器向他們攻擊,在此時,對普通士卒來說,根本就分不清敵我,隻要看見人影晃動,就是一刀砍了下去,先下手為強。

薛世雄等了一會,他派出去召集其餘將領地親兵並沒有回來報訊,多半在大霧中迷失了方向。

薛世雄在馬上的身影搖搖欲墜,其實。他也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想將大軍集結起來迎敵,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隻是想做一個嚐試,看來,這個嚐試還是以失敗告終了!

“大帥!我們走吧!再走就來不及了!”

不時有潰兵從大霧中竄出,慌亂中隻曉得逃命的他們對薛世雄的親兵隊一點也不買賬,為了奪得逃跑地最佳路線,他們敢對任何擋在他們身前的人揮刀。

大勢已去啊!大勢已去!

薛世雄隻覺心中一陣發悶,眼前的一切像地獄的景象一樣令他心悸不已,他的手放在了胸口上。隻覺得腦袋一暈,眼前一黑!

一世英名盡在今朝散盡啊!

“噗!”

一口鮮血從薛世雄嘴裏噴出。他的身子一歪,盡然從馬上跌落下去,人事不省!

“大帥!大帥!”

親兵們圍在薛世雄身旁,將他抬了起來,放在馬背上,綁在其中一個親兵的身後,然後,親兵們紛紛上了自己的戰馬,簇擁著薛世雄朝著一個大概是北麵的方向馳去,沒有找到戰馬的親兵則一路小跑著跟在了騎馬地親兵身後,他們奮力朝前跑去,他們非常清楚掉隊會是什麽下場。

薛世雄昏迷後,被自己的親兵扶持著逃跑了,他手底下地將領們第一個的選擇也是逃跑,他們被大量地潰兵簇擁著,在大霧中順著人潮向著一個方向奔跑,翻越了營寨的木欄,漫山遍野,四散而去。

成了!

竇建德勒住馬韁,手拂下頜的三縷長須,仰天哈哈大笑!

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達到了人生的最高點,雖然,經過一係列的衝殺之後,他身邊隻有十來個親衛在護衛,其餘兩百多個悍卒已然四散殺賊去了,不過,他卻一點也不擔心,在這個時候,已經用不著再繼續衝擊敵軍了,敵人已經自動崩潰了,就算有部隊想要集結迎敵,也會被他們的潰兵衝散,何況,要在大霧中將隊伍集結起來,談何容易,就連一直緊跟在他身後的士卒們也紛紛失散了。

竇建德選擇衝擊的前營乃是河間郡地郡兵紮的營,這些郡兵大多是才放下鋤頭地農民,在茫茫大霧中遇見突襲,自然慌了手腳,他們潰散之後,很快將中軍大營以及後營的幽,薊精兵衝跨了,在不曉得有多少敵軍偷營的情況下,大潰敗也就不可避免了!

就算霧散了,那個時候,後麵的三千精兵也趕了上來,他們再繼續往前一衝,已然潰散了敵軍自然無法再次集結,這樣,大勝可期了!

以區區兩百多眾,擊潰三萬大軍,古往今來,有誰能比得上我竇建德啊!

想到這裏,竇建德更是激動不已!

他騎在馬上,笑聲更是高亢了,身子隨著笑聲前仰後合,得意之情實在是難以抑製,這時,在霧氣之中,一騎聽到了他的笑聲,那人側耳聆聽了片刻,然後,調轉馬頭朝他的方向馳了過來。

馬上那人身著一件單薄的皮甲,頭上纏著黃頭巾,正是竇建德軍的裝扮,為了識別敵我,竇建德與那兩百八十多名悍卒頭上都纏著黃頭巾,不過,在這樣的大霧中,這樣的識別標誌起到的作用不多,隻是,竇建德的人少,自相殘殺這樣的事情很少出見。

那人的頭巾纏得很低,緊緊地貼著眉梢,他的眼睛閃著寒光,緊緊地盯著傳來竇建德笑聲的前方,他的眼神極其淩厲,雖然,他的目光所視之處,隻不過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