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顆子彈
廢鋼廠一直以來都是三教九流聚會的好地方,因為位置偏僻,又被廢棄已久,幾乎沒什麽人來。
寧奕知道自己犯傻,沒有任何提防就跟著他們來了,幾句話不和就被打倒在地,嚴嚴實實地捆了起來。這筆高額的債務是他爸生前欠下的,要債的人對他的底細清清楚楚,正所謂父債子償,老子上吊死了,這不還有小的麽。本來他們逼得並不是很緊,隻要每個月定期還一筆錢就好,雖然像個無底洞,但是寧奕仍抱著希冀,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還清。
自從辭了便利店的工作,他的收入就隻有稿酬了。本來便利店的工作是供他溫飽的,然而聶揚帆雇了他,他就當換了份工作。稿酬確實是拿來還債的,可是不久前得到的那筆幾萬元的稿酬他先拿來還聶揚帆了,因為在他心裏,聶揚帆才是最不該被欠債的人。
“小弱雞,你哥哥馬上就來贖你了,別哭哦,哈哈。”領頭的大哥叫青哥,他的正業就是放高利貸,收高利貸,“你也別怪我們狠,要不是最近資金周轉不開,我也不會急著問你要錢,你說是吧?大家互相體諒一下嘛。”
寧奕的臉頰上挨了好幾拳,腫得老高,牽扯一下嘴角都痛,更別說身上的傷痛,由於一開始他激烈反抗,青哥大手一揮,命幾個小弟圍住他狠狠地揍了他一頓,直到他蜷縮在地上無法反抗。
“我……我已經說過我會還錢!跟我哥沒關係!幹嘛把他扯進來?!”寧奕怒視著青哥,眸子裏滿是憋屈和憤怒。
青哥悠閑地坐在一旁的破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側躺在地上的寧奕,“啊呀,那你把錢拿出來啊?又說沒有,慢慢還,我也是等不及的呀,你哥願意替你還錢不是好事嘛?不要說你們兄弟感情不好哦,這電話打得挺多的哦。”
陰冷昏暗,塵味甚重的廢鋼廠裏空空蕩蕩,想找件器物對抗一下也是沒可能。
寧奕被五花大綁,他絕望地歪著腦袋,無論怎麽隱瞞,聶揚帆還是知道了,不敢相信他會怎麽想,或許憤怒寧奕的欺騙,或許對他冷了心,打算不再和他走下去。
但是結局到底是什麽,都不能阻止聶揚帆來找他,因為,他是警察。他的天職不容許他無視這件事。
“你們不要對我哥做什麽,拿了錢就走吧。”寧奕訥訥地說道,他知道這三十萬一還,他這輩子都還不清聶揚帆的債了,即便以後真的賺了錢還上,但是人情這種東西,怎麽還呢。
青哥擺擺手,輕鬆道:“放心,你哥隻要不帶警察來,我們很守信用的。殺了你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呢是吧?大家都是要過日子的人,三十萬一到手,兩清。”
對於他們這種做慣敲詐勒索威脅恐嚇之事的人來說,寧奕這樁事不過是大海裏的一滴水而已。
“不過啊,我們不是吃軟飯的,強子,亮個相。”青哥一打響指。
旁邊一個麵目冷酷的年輕人掏出了一把槍,無所畏懼地對準了寧奕的腦袋,意思是讓他好好看看,別玩什麽花樣。
寧奕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他急喘起來,地上的微塵輕輕地飄動,“你們不要開槍!”
青哥嗬嗬一笑:“他不耍花招我們怎麽會開槍呢?”
寧奕咬著牙多想大聲喊道他是警察你們別亂來,可是真的說出口,那才是真的完了,他現在隻祈求聶揚帆別真的毫無準備地來。
正在這群人百無聊賴地等待時,寧奕的電話響了。
青哥一看來電顯示,嗤笑一聲,“來了。”說著接起了電話,“喂,到了啊?在門口?哦,那你推門進來吧,別跟我說後門跟著一批警察,我一旦看見有蓋帽兒的,你弟弟就不在這世上啦。”
廢鋼廠的橫拉鐵門非常重,一個男人拉開它需要不小的力氣。寧奕聽見聶揚帆來了,眼角立即濕了,他昂起腦袋,不顧脖子的酸疼,拗起來張望。
整個龐大的空間頓時寂靜無聲,似乎每個人都在等待聶揚帆的出現。
鐵鏽的大門驀然間發出難聽尖銳的叫囂聲,外麵路口昏黃的路燈光影影綽綽地照進來,一道斜長的黑影鋪在地麵上,從鐵門後露了出來。
寧奕癡癡地盯著那道身影,分不清麵容,但是他知道那個人是聶揚帆,那種熟悉的感覺不會錯。
“喲,真的是一個人來的呀?”青哥滿意地點點頭。
聶揚帆拎著一個皮箱慢慢地走過來,他麵無表情,但是氣質沉著,“我把錢帶來了,你要驗一下嗎?”
“聶大哥——”
寧奕忍不住叫出聲。
一旁的小弟皺著眉踹了他一腳,嫌他吵。
聶揚帆快速環顧了四周的情況,看了看倒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寧奕,“本來我不想來的,但是想想讓我弟死在外麵也不好看。”
青哥聞言,略感奇怪,“這位小哥,聽你的話,好像跟你弟關係不太好啊?那怎麽還願意來呐?”
聶揚帆繃著臉,“畢竟是我們家的人。”
青哥上下打量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是他越笑,就讓人越膽寒,“別逗了,這小子家裏統統死光了,就剩他一個,哪兒來的哥哥?你他媽到底是誰,還冒出人家哥哥?”
青哥的語氣立馬狠戾起來,站在旁邊的強子立即掏出□□對準了聶揚帆的腦袋,似乎一觸即發。
寧奕驚恐地看著那把槍,叫道:“聶大哥你快走吧!別管我了!”
聶揚帆好歹當了那麽多年警察,這種場麵小意思了,“我確實是他哥,不是親的,認的。”
青哥哼了一聲:“情哥哥吧?瞧這小弱雞緊張的模樣,你小情兒是吧?感情是隻兔子!我不管那麽多,你把箱子打開吧。”
聶揚帆沒被青哥的話羞辱到,他利落地打開箱子,確實滿滿一箱都是紅豔豔的老毛頭。
“嗯,很好,那你箱子留下,人可以走了,你弟,不,你小情兒我們會放的。”青哥露出黃蠟蠟的牙齒,站起來打算收工了。
聶揚帆巋然不動:“鬆開他,我要和他一起走,錢你們拿去。”
“不行!你要是耍詐怎麽辦,我們幹這行的可謹慎的很。”青哥不答應,“你不走,你就和你的小情兒地底下見吧。”
聶揚帆斂下睫毛,暗沉著眸子,忽然轉過身慢慢地離去,他的步子很輕,但是又很慢,寧奕愣愣地看著他走,那一瞬間總覺得聶揚帆不會再回頭,不會再要他了。那種像鉛塊一樣沉重的絕望鋪天蓋地地席卷了他。
“聶……”他張張嘴,叫不出來。
走吧,走了才安全。
“我操,大哥外麵有警察——!!”
誰也沒想到廢鋼廠的二層還有人,突然上方竄出個聲音,把在場所有人都震住了。
青哥一聽,橫眉一豎,麵露凶狠,一腳踹翻了椅子,“他媽的——”
聶揚帆一聽有人通風報信,他就知道情況沒那麽簡單,白誠凜他們應該已經到了,隻是沒藏好被發覺了。
於是他立馬扭頭返身往回跑,迅速得令人應接不暇。
飛起一腳踹翻了發怒的青哥,所有的小弟統統圍了上來,跟他纏鬥在一處。
聶揚帆的格鬥技巧還是很強悍的,青哥挨了一腳,火氣極大,跟聶揚帆打得不可開交。唯有強子站在一旁,臉上也露出了慌張,不再是剛剛的冷酷。
“給我、給我停下!不然我、我就開槍啦!”
寧奕的腦袋上下一瞬就挨上了黑洞洞的槍口,他渾身像觸電般一抖,好像有隻長條形的蠕蟲鑽進了他的大腦,使他戰栗不已。那股血液倒流的刺激感簡直久違了,他、他好想……
寧奕像個絕症患者一下,冷靜又絕望地抬起眼,對著拿槍的強子說:“開槍吧,一槍打死我,快點。”
強子其實沒開過槍,他完全是逞威風,此時聽見寧奕的要求,傻眼了,“啊?”
“快點扣動扳機,朝著我的腦袋來上一槍。”寧奕眼裏溢出了淚水,他知道他並不想這麽說,但是,“我想死,快點給我個痛快吧,求求你。”
不遠處,聶揚帆被一群人圍住,硬生生地挨了好幾下,掛了彩,樣子狼狽,寧奕簡直快要瘋了,他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聶揚帆不會出現在這裏,也不會受傷。
廢鋼廠外,警察們已經火速包圍了現場。樓上望風的小弟大吼:“大哥,我們被包圍啦!怎麽辦!”
青哥真他媽火大,硬是被聶揚帆一拳揍歪了臉,“都給我上!”他暫時退出了群毆,雷厲風行地走到強子邊上,一把奪過了□□,“老子要崩了這個臭小子!他媽的!”
寧奕見青哥拿著槍對準聶揚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奮力地掙紮起來,大叫:“不要!不要開槍!聶大哥快走啊——”
聶揚帆打鬥中抽空看了寧奕一眼,那個絕決的眼神令寧奕心驚,他似乎在說,傻瓜,我死都不會放棄你的!
寧奕咬著牙強迫自己坐起來,一旁的強子見他想逃,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又把他摔到地上。寧奕繼續拗起身子,強子急了,往死裏踹他。那一腳一腳落在他身上,就跟石塊砸在身上一樣,疼痛萬分,肚子好像要裂開來一樣。
聶揚帆餘光瞄見,登時瞪大了眼,發了瘋般踹開那些礙事的小弟,想趕過去救寧奕。
青哥大喝一聲:“都給我閃開!”
聶揚帆看見他手裏的槍,心一驚,立馬伏下身向右滾了一圈,試圖逃離那支槍的瞄準範圍。
可惜——
砰!
他抬眼,打算站起,突然感覺肚子好像被什麽東西射穿了,低頭一看,白襯衫紅了。
“……”寧奕呆若木雞地看著他,一時間啞然無聲。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恐嚇那麽多次,青哥其實是頭一回開槍,畢竟他們不想弄出人命。
“這、這……”青哥慌張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開槍那麽準。
廢鋼廠外的警察聽見了槍聲,知道火並了,立馬衝了進來。
白誠凜緊跟著進來,所有的綁匪都抱著頭,乖乖地蹲了下來,他左顧右盼找聶揚帆,突然瞥見了一具白色的身影橫躺在地上,他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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