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顆子彈
人的心意猶如一處深埋的寶藏,一旦被挖掘重現,便是無法遏製的喜悅。
寧奕此時便是這種心情,他心中領悟了自己對聶揚帆的感情,就豁然開朗,過往的種種浮現,皆在告知他:你喜歡上了他。
不過喜悅是短暫的,寧奕立刻意識到了現實的殘酷,他與聶揚帆皆是男人,而且對方還是一名警察,最重要的是,對方將他視作親弟弟一般。有誰會喜歡上自己的親弟弟呢?
寧奕猶如被當頭潑了盆冷水,雀躍和歡喜統統冷卻下來,他不應該把自己的喜歡袒露出來,徒增聶揚帆的煩惱。哦,對了,他還欠著對方十萬塊錢呢。
這件事無時不刻不提醒著寧奕,他是你的債主啊債主,不要逾矩了啊。Z
淩森的案子寧奕沒有再過問,看聶揚帆天天晚歸便能猜出此案棘手。寧奕能做的隻是每天做好晚飯給聶揚帆送去,他白天上課,晚上寫完作業還要趕小說,忙得焦頭爛額,但抽出時間去警局探望聶揚帆是他必做的事。有時聶揚帆揉亂他的頭發叫他別這麽辛苦奔來奔去,寧奕默默地感受著聶揚帆掌心的溫度,心裏有些甜滋滋的。
Z大的期末考在六月中旬結束,之後就是漫長的暑假了。寧奕一脫離考試,就投入小說的地獄改稿期。沒錯,他的《冷心手劄》要出書了,由於這類誌異小說很受市場歡迎,所以銷量普遍不錯。女編輯先讓寧奕自己改一遍,然後再審閱一遍,隨後進入出書流程。
寧奕經常半夜三更端著聶揚帆的筆記本電腦聚精會神地改稿,聶揚帆回來洗洗就倒頭睡了,也不管他在做什麽。直到有一天他半夜忽醒,看見寧奕清瘦的背脊彎在筆電前,瑩白的光照得他的臉慘白,格外憔悴。
“你……”聶揚帆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怎麽還在弄電腦?”
寧奕改得也很困頓了,呆呆地轉過來,“聶大哥……”
“看你困得,關了,睡覺。”聶揚帆發現他的顴骨周圍都瘦得沒肉了,一張臉尖尖小小的,大約巴掌大小。
寧奕順從地點點頭,關了筆電。周圍登時一片漆黑。
一隻手冷不防地勾住寧奕的腰,把他往後一扯,寧奕狼狽地倒進了聶揚帆的懷裏,“哇……!”
聶揚帆困得很,但是扣住寧奕的腰身不放,“你怎麽隻剩骨頭和皮了?平時給我送飯那麽積極,自己不吃的啊?”
麵對無端的指責,寧奕心裏有些酸澀,訥訥地開口:“我吃的,隻是體質這樣,不長肉。”
“哈,”聶揚帆悶聲笑了,他的胸腔裏回蕩著他渾厚的笑聲,震得寧奕臉側發麻,“那些天天喊減肥的姑娘聽見你這話要氣死。”
“我不對她們說。”寧奕道。
聶揚帆感覺身上趴了一隻小兔子,乖乖的,軟軟的,一時間感覺極好,忍不住胳膊摟緊,拿嘴巴去親了親寧奕的側頸。
這一親,他自己還沒意識到,寧奕已經僵硬,聶揚帆吻的餘溫還殘留在頸側,讓他無法不回味,以及暗自欣喜。
“完了,完了……”聶揚帆見他悶聲不響,喃喃道,“你不會被我嚇到了吧,親一下而已啊。”
寧奕聽他詫異的話語,更加詫異,心想剛才的親吻難道對聶揚帆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表現得是如此平常。
“好吧,寧奕你別怕,我不會再對你動手動腳了,行吧?”聶揚帆輕輕拍拍他的背,“我也不知道怎麽,就覺得你怪可愛的。”
說一個男生可愛,這是什麽審美!
寧奕不滿道:“我哪裏可愛?!”
聶揚帆以為這是追問,於是認真地想了想,說道:“可愛啊……天天拿飯來給我吃,局子裏的那些老光棍個個都羨慕我,說我好像討了個媳婦一樣,而且你比以前變了很多,溫和了很多,也不再動不動要尋死,你看,多可愛。”
寧奕從他身上翻下來,一個人躲進旁邊的被窩裏,一言不發。
聶揚帆不以為然地揉揉鼻子,繼續睡,他當然不知道,旁邊那個可愛的人,臉上的燒一直退不了。
案子仍是毫無進展,聶揚帆焦慮地翻著搜集來的資料。童母的不在場證明已經被確定了,童若卿被殺時,她正在麻將館裏搓麻,有牌友作證。而淩森的不在場證明就比較糟糕了。5月19日晚,他與童若馨一起在市中心附近開了個賓館,入住登記用的是他的身份證,前台老板娘可以作證,但是——
“你們才二十就開房,把小姑娘肚子搞大了怎麽辦!”聶揚帆審問淩森時,不禁封建了一把。
淩森窘迫地答道:“沒有啦,我們沒有幹那種事,是若馨說她不想回家所以我們打算開個房住一晚的。”
“那家賓館叫什麽?在哪裏?”
“叫……紅欣賓館,在、在少年路上。”淩森努力回憶著。
於是聶揚帆他們就去查了,發現那家紅欣賓館是家破破爛爛的小賓館,裏麵除了前台,走廊上都沒有監控器。隻能看見晚上六點多淩森帶著童若馨來入住,畫麵上,童若馨一直摟著淩森,看上去極為黏人,完全是熱戀期的模樣。聶揚帆想起淩森說童若馨平時很文靜,好像看不出來啊。
老板娘說:“來我們賓館的小情侶多了去了,這對我印象不是很深。”
“你們這裏除了前門,還有哪裏可以到外麵去?”聶揚帆問。
老板娘說:“我們後麵廚房裏還有一個後門,用來倒垃圾用的。”
聶揚帆帶人去察看,發現去廚房並不一定要經過前台,所以監控器也拍不到。
“假設淩森在這裏開房,然後等童若馨睡了,再出去殺人呢?”小趙猜測道。
“童若馨半路醒來怎麽辦?難道他用了藥?”聶揚帆反問。
“難道是兩個人合謀作案,然後利用賓館製造不在場證明?”小趙突發奇想。
聶揚帆沉吟,他覺得這些都是有可能的,不過他們殺死童若卿的理由又是什麽呢?淩森有了童若馨,應該不會對童若卿產生感情,到底是什麽原因才會使他下毒手呢?
整個案子猶如一團迷霧,令人無法看清。
淩森否認自己殺死童若卿,他也坦白自己跟童若卿不太熟悉,也就客氣地聊過幾句。隻是如今童若馨死了,根本沒有人能證明淩森的清白。
淩森有冤難言,隻能等待警察們的調查。有一次童母上局裏來催案,遇見想探人的淩母,兩個人激烈地爭吵起來。無非是一個怪另一個的孩子不好,且童母堅持認為是淩森害死了自己的兩個女兒,一定要將他繩之以法。
警察局成了菜市口,聶揚帆頭疼不已,他讓人拉開了兩個女人,深深地明白了五百隻鴨子嘎嘎叫的感覺。
童母氣呼呼地走了,淩母流著淚坐在座位上,“聶警官,你一定、一定要還我家小森的清白啊!我隻有他了啊!”
聶揚帆愧疚難當,他覺得自己無能,那麽久了還不能破案,簡直失職。
白誠凜見他如此懊惱,安慰他:“想想你家那可愛的小奕,心情不就好了?”
聶揚帆恍若初醒,一臉驚異地看著他,問:“我說,誠凜,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上寧奕了?最近老是惦記著他。”
白誠凜睜大眼,心想了不得,千年的鐵樹要開花了,“你說說你怎麽就覺得喜歡了?”
“老想抱抱他,親親他,算麽?”
白誠凜猛地拍了一把他的肩頭,喝道:“有出息!不愧是局裏的大隊長,覺悟果真高,既然你發現了自己的內心,那就勇敢地表白吧!”
聶揚帆瞅了他一眼,抽搐著嘴角,“得了,我還是先破案吧。回頭再想也不遲,現在說要是嚇壞他怎麽辦?”
白誠凜納悶:“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喜歡你,說不定小奕心裏頭早就芳心暗許你了呢?”
聶揚帆看著他:“你好惡心啊,姓白的。”
“……”白誠凜氣絕,“明明剛剛還叫名字的!”
今天準點下班,回到家,聶揚帆發現桌上晚餐豐盛之極,香味四溢。
寧奕係著圍裙走出來,笑了笑:“快點坐下吧,今天我們吃頓豐盛的。”
“有好事?”聶揚帆脫下警服。
寧奕眼睛亮晶晶地瞅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從身後的包裏掏出一疊東西,紅豔豔的。
“這是……錢?”聶揚帆不解,“那麽多錢,你拿出來幹嘛?”
“這是我的稿酬,現在我拿來還你,聶大哥。”寧奕心裏很開心,他終於可能減輕一點債務了,這樣,他和聶揚帆的關係也逐漸趨於平等。
然而,聶揚帆的臉一瞬間拉了下來,“你這麽急著還錢,是想搬走?”
寧奕“誒”了一聲,眼裏透著迷惑。
聶揚帆氣悶,案子不順就算了,沒想到感情也這麽不順,他冷冷地說:“是不是我哪裏虧待你了,所以你迫不及待地要把錢還我,急著離開我這兒?”
“沒有啊,我沒想走啊。”寧奕不知道他怎麽突然生氣,解釋道,“我就是想還錢而已啊。”
聶揚帆心想瞧瞧人家多單純,隻是想還錢,自己心裏還揣著那些個齷齪心思,打算占有人家,真是敗類啊敗類。
“你先吃,我進去躺會兒。”於是他站起來轉身就走。
寧奕趕忙站起來拉住他,說道:“菜會涼的,先吃好嗎,聶大哥?”
聶揚帆心裏煩躁,口不擇言道:“你有錢就應該先去看看你的精神病,先把你的腦子治好再說,不是先還我錢!”
寂靜。
寂靜。
聶揚帆隨後意識到自己的混蛋之言,他看見寧奕呆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然後眼淚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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