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顆子彈
隨後一個箭步衝過去,寧奕當仁不讓地□□了中年男人和聶揚帆之間,氣勢洶洶地擋在年輕警官的身前。
“你憑什麽打人?!”他像隻發怒的小獅子,雙目噴著火焰,凶得不行。
聶揚帆驚訝於寧奕的出現,忍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把手搭在寧奕肩上,“別鬧。”
中年男人是個見慣風浪的人,對於這種小孩子的憤怒巋然不動,隻是蹙起眉道:“哪裏冒出來的臭小子?”
張達文站出來解圍:“這是受害者的室友,他情緒比較激動。”
“哼,受害者?現在我兒子才是受害者!他還躺在裏麵!”中年男人冷酷無情地說,“要是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等著這個小警察陪葬吧。”
行凶者已死,他也隻能把罪責遷怪到聶揚帆的身上,認為他身為警察卻不能保護人質,十分失職。
聶揚帆明白對方的勢力,他本來可以拒絕那一巴掌,可他為了整個局子,忍了下來。換做從前的他,早就火爆地拔槍威懾了。
寧奕咬牙切齒怒瞪著中年男人,對方視他為無物,無聲地立了一會兒,就掉頭走了。張達文隻好跟過去,大概是有什麽話想談吧。
“以後遇見這種事,不要隨便衝過來。”聶揚帆把身前的人掰過來,讓他麵向自己,少年帶著七分怒火三分無措,眼神隻與他碰撞了一下,就迅速遊移開去。
“他沒道理打你。”寧奕囁嚅著說。
“他有,差點喪子,有怒氣也是正常的。要是不給他發泄,他一定會采取更加極端的方式回擊,到時候不是我一個人挨打的問題,那是我們整個警察局的事情了。”聶揚帆今年二十八,血氣方剛,正值脾氣衝動的年紀,他願意忍氣吞聲顧全大局,實在是令人敬佩。
站在遠處的白誠凜複雜地看著這兩個人,他當然心疼聶揚帆的讓步,心想當初那個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毛頭警察,不見了。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白誠凜轉身離開了。
寧奕聽了聶揚帆的話,莫名地感到心疼,他這才抬起眼與之對視,聶揚帆的臉上青青紫紫,掛彩得嚴重,然而卻絲毫不損他的英俊氣質。
“聶大哥……”
為什麽心裏泛起了酸酸的氣泡?寧奕無法解釋,但是在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後,他的心境已經不同以往。從前的他,對死可謂是有些向往的,對生可謂是極其無所謂的,拽著他生命線的,無非是還錢的借口和對聶揚帆的愧疚,如今,似乎還有些其他什麽東西也摻和進來,牽絆著他。
死其實很容易,陸星、陶遠明、黃小飛,在一眨眼間,他們的生命就消失了,多麽脆弱,多麽不堪一擊。明明他們還有似錦的未來,如今卻無法實現,想想便覺得遺憾萬分。而自己這個百般尋死的人卻能夠幾次三番僥幸活下來,難道不應該更加珍惜生命麽?
而且……自己的幾條命都是眼前這個男人給的。
寧奕目光灼灼地看著聶揚帆,心裏熱烘烘的,他很想表達自己的感激,但是羞於開口,隻能深深地凝望著對方。
聶揚帆見他這麽專注地盯著自己,突然就覺得不好意思,媽的,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到底為什麽覺得會害羞啊?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送你回學校去吧。”聶揚帆輕輕摟住他的肩,把他帶著走,“等案件結了,我會通知你來領走陸星和陶遠明的遺體。”
這個世上,也隻有寧奕可以料理他們的後事了。一個是孤兒,一個喪了母,都是孤苦伶仃的人,唯有他們兩人相依在一起,才不會孤單啊。
“嗯。”寧奕應了一聲。
的樣刊遺失在了教學樓天台,但是寧奕已無意去取,他不想再次回到陶遠明喪命的地方。
無奈,他隻好自己掏錢買一本了。翻看著手中的雜誌,他慢騰騰地走回天幕樓,其實他心情複雜,陶遠明已經不在了,天幕樓的宿舍本來就不是他原本住的地方,可是他又不想搬回望湖樓,那裏會使他更加難過。無論是陶遠明的遺物,還是陸星的遺物,無不叫他回想起過往的種種,太難受了,揪心的痛。
於是他大膽地冒出了一個想法,他想處理掉這些遺物。反正如果自己不動手清理,學校也會把它們扔掉的。
寧奕為此打了個電話給聶揚帆,後者似乎很忙,急匆匆地說:“可以,反正他們兩個都沒有親屬了,你就當自己是他們的親人吧。”
然後寧奕開始著手收拾起兩個人的物品,他把衣服等東西全部捐走,能賣的全部賣掉,包括那台裝滿陸星照片的電腦。因此他也翻出許多陸星寫給陶遠明的情詩和陶遠明情人節寫給陸星的情書。雖然兩個人都是大男人,但是他們愛起來的時候和普通男女無異,都會山盟海誓、你儂我儂。這令寧奕有所觸動,原來男人和男人之間也是這樣的啊。
花了幾天時間,寧奕處理完了兩人的所有物品。這時他突然想起收發室似乎有一封陶遠明的信。他人都不在了,這信自然是沒人會收了。寧奕心想,他隻能代收了。
從收發室領出陶遠明的信,寧奕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跡,清秀遒勁,頗為眼熟,腦子裏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麽。
於是,他私自拆開了這封永遠無主的信,看了起來。
聶揚帆得到了裘傑清醒過來的消息,趕到了醫院。他走進加護病房,就看見裘傑的母親正陪在兒子身邊。她一看見聶揚帆,就氣衝衝地站起來:“你進來做什麽?!”
“審訊。”聶揚帆不甚在意地說。
“滾出去!我兒子才醒了半天,你們就逼問他,還有沒有天理?!”
“我明白夫人的心情,但是這件案子我必須盡快解決,否則耽誤不起兩具屍首。”聶揚帆道。
“媽,你先出去,我可以受訊,沒事兒。”裘傑雖然有些虛弱,但是說話思考還是沒什麽問題的。他經曆過了這件事後,心境已經大不相同。
裘母不放心地看了看兒子,氣呼呼地出去了。
“我現在願意把真相說出來,聶警官。無論等待我的是什麽。”裘傑坦然道,“之前我一直不肯說,隻是害怕坐牢,有誰願意坐牢呢,你說是吧?”
聶揚帆坐在病床邊,冷冷地看著他,“你害怕坐牢,你有想過陶遠明的心情嗎?他隻是想要一個真相。”
“可他要的真相會害了我。”裘傑道,沒有誰是不自私的。
“嗬,說吧,你的真相。”聶揚帆不帶絲毫同情地看著他,如果不是他起了歹心,也就不會有後麵一連串的悲劇了。
“那天,就是陸星死的那天,”裘傑回憶道,他強調了一下時間,“我除了周一至周五在學校,周末都是回家住的。我爸說我畢業後就要立即去他公司工作,所以到了大四,我都沒找實習,整天無所事事地在宿舍裏打遊戲。那天也是,下午我有一場聯賽要打,在快要比賽前,陸星敲了我的門,我看見他,還以為他想通了,要和我上床,沒想到他說他房間裏床腳被他不小心拿東西砸彎了,需要掰直,一個人不行。我要打比賽了,也很不耐煩,問他想怎麽樣。他說他把這根粗繩子係在了床腳上,需要我往後拉,他在床腳邊矯正。我一心想著比賽就答應了。”
“這種奇怪的理由你也相信?”聶揚帆古怪地看著他。
“為什麽不相信?我又不是警察,沒那麽多心眼兒。別人叫我幫個忙,我方便就搭個手,沒什麽不對的吧?”誰會想到這個奇特的幫忙理由會藏著陷阱,陸星很聰明,他似乎知道裘傑不會深究,才敢這麽說。
“他說他喊開始我就往後拉,我說知道了,然後我的聯賽就開始了,我沒手騰出來拉繩子,就把它係在了腰上。我隱隱約約聽見了陸星喊開始,然後我就往前走,很用力很用力地拉著,艱難地走到了我的台式電腦前,打起了比賽。”裘傑雖然對陸星的身體很感興趣,但是他對他的比賽更加感興趣,所以一打就是一個多鍾頭,“等我回過神來時,我發現繩子還在我的腰上,而陸星到現在都沒來收回繩子,我很奇怪,然後就走到他的宿舍一看——他死了,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勒著那根粗繩子,繩子的另一端係在床腳上……我一開始驚呆了,不知所措,之後就隻剩憤怒和害怕,我覺得陸星是想用死來陷害我,我都不知道他會有膽量這麽做!”
聶揚帆聽著這種不可思議的殺人方式,回想起黃小飛的那段錄像,“然後你偽裝了他的自殺現場?”
“當然,我發現我們樓層的監控器壞了,正好又沒人看見,所以我就偽裝成他自殺的樣子了。”
聶揚帆其實有點猜到,監控器是陸星砸壞的,他的目的是為了防止其他人識破他的計劃。
“我不知道他會這麽恨我,恨到不惜用死來拖我下水……”裘傑至今仍無法理解陸星的想法。
聶揚帆告訴了他:“陸星去醫院檢查身體的時候,查出了艾滋,他以為是你傳染給他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和陶遠明在一起了,所以就打算用死來陷你入獄。如果你的艾滋潛伏期太長,你一時死不掉的話,還是坐牢讓你受罪快一點。”
裘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真的有艾滋?”
“是誤診,他沒有得,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如果當初陸星願意再次複診的話,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然而那時的他,身體被裘傑侮辱,陶遠明又與他冷戰,自己已經是不潔之人,他害怕陶遠明會發現那些肮髒的交易,幾重重壓下,整個人搖搖欲墜。
“再明智的人,都會走極端。”聶揚帆總結道。
裘傑點點頭,表示認同:“其實我很後悔自己當初做的事,陸星死後,我一度夢見他來索命。後來真的是害怕坐牢,所以一直不敢承認。”無論怎麽陷害,畢竟人還是他殺的,最多算個過失殺人,但那也要判刑。
“你的這些話,到法庭上和法官說吧。”聶揚帆站了起來,“判幾年,看你的態度。”
“萬念俱灰下,仇恨的火焰在我的心中點燃,遠明,原諒我的任性和不告而別。我不忍心拖累你,所以不打算一開始就把真相告訴你。等你念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太自私了,居然連死都不願意告訴你。你會恨我吧?那就恨吧,隻要你心裏好過些。但是我希望終有一日,你能忘卻我,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寧奕的眼淚模糊了信中的筆跡,他好想好想告訴陸星,陶遠明他沒有念到這封信,他已經去那個世界找你了。
“學長,他來找你了,你見到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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