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纏繞下的魔界,妖冶的好似一片盛開的紅色海棠花海,遠望美不勝收。

可隻有近了才知道,這是怎樣慘烈的一番場景。

四野哀嚎!

靈辭一路走來,見到無數屍首,他都不敢去看,就怕其中,有他熟悉的身影。

他用微薄的靈力阻擋不斷企圖靠近他的火苗,心中焦急一片,他在找,他的師父。這時候他才知道後悔,他應該找師兄一塊兒來的。

靈辭一路走一路找,忽然,被魔界大殿之上一抹仿若與火光融為一體的紅色身影吸引。

他大喊,“師父!”朝著那抹身影飛奔而去,卻在近前時,被一股大力阻擋,靈辭抬頭去看眼前因為自己的衝撞而現出的一道光牆,這是,他的師父,魔尊鶴霄允親手布下的結界。

鶴霄允此時對外界的一切置若罔聞,隻正立在魔界高聳大殿的角梁上,拚了命同這大火對抗。

目之所倚,皆是來不及撤退的魔界子民。他們正在被這術法都無法撲滅的大火一點點吞噬成灰燼。此時隻有正東方向,還有一個小口子,可以容納一人穿行。那是她憑借高深術法從火苗中打出的一條小洞,離得近的,還有體力的魔族,拚盡全力護送著身邊的老幼從這裏離開。

魔帝已經離宮多時,以一己之力同天帝派出的十萬精兵抗衡,如今,生死未卜。

此時坐鎮魔界的,是這個正立在魔界高聳大殿的角梁上的女人。是幾乎耗盡了畢生功力去同這籠罩了整個魔界的大火對抗的魔尊,亦是一個整日隻知吃喝玩樂,沒心沒肺看著心愛的人納妃生子的女人。

許是靈辭衝撞的太厲害,終於叫鶴宵允有所察覺,她慣常懶懶散散平靜無波的臉上,難得出現一絲龜裂,看著遠處站在地麵上就快要被流火環繞的白衣男子,滿臉焦灼。“靈辭,離開這裏!”

那是她布下的,阻擋再有天兵進來屠殺的結界,一個隻出不進的結界,隻可惜,如今出也出不去了,除了她耗盡功力打出的這一個小口子,魔界中人,再無生路。

可向來聽話的靈辭這一次對她的命令充耳不聞,仍舊在衝撞著結界,氣憤之餘,她甚至想,也就玄釗能治他!這個不聽話的皮猴子!可她大概,是無法親眼見著兩個愛徒成婚了。

大限將至,她感覺得到。

終於將可以逃生的魔族全部護送出去,鶴宵允才收了掌中的術法,擦幹嘴角的血跡。她一身絳紅,立在漫天大火中,竟是美的異常驚豔,若是魔帝酌辰見著,大概會後悔沒有許她一身鮮紅嫁衣,見她最美的樣子。

她劍指三尺開外的白衣男子,出口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靈辭,立刻離開這裏!”

純白的長衫在火光中衣袂飄飛,喚作靈辭的男子眸中噙了淚,隔著大火中被燒幹了水分的魔界小河,衝著對麵的女子大喊,“師父,讓我進去!”

“求你!讓我進去,你會死的,會死的!”不知已經叫喊了多久,靈辭的嗓音開始喑啞,可任他如何捶打,手掌被這連結界都能燒著的天火灼傷,卻亦衝不破眼前的結界。

魔尊鶴霄允親手布下的結界,除了魔帝,也隻有眼下這神界降下的業火可以毀滅。

大火漸漸將結界內能燃的都燃盡了,漸漸地,他連師父的容顏都看不真切了。

那個他視作母親的女人啊,他們之間甚至都沒來得及做一場告別,忽然之間,他同師兄就一起,被一群自稱天降的人帶回了神界。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明明神魔兩界之前一直都相安無事的,為什麽忽然之間就水火不容了,天帝甚至不顧七界安寧,一心滅了魔界。

靈辭不能接受他跟著師父師兄待了千年的九天閣,眼看就要被大火吞噬,更不能接受師父要同整個魔界一同消散於天地,他毫無章法地用術法衝撞眼前的結界。

忽然之間他好像明白了,他衝著女子所在的方向大喊:“是因為我對不對,都是因為我對不對,師父你放我進去,該死的是我,是我!”

他不停地呼喊著,捶打著,祈求能將這毫無破綻的結界撕出一條口子來。

女子聞言,麵上卻是大驚,立時打斷靈辭的未竟的話,“閉嘴!若你不想師父死不瞑目,剛才的話就永遠不要再提!”說話間右手“嘯翎”回撤,劃出一道白光,長劍踏著火光而來,直直躥回女子手中,女子登時劍指長空,左手撚了訣置於胸前,口中喃喃念了幾句,劍身一道白光大盛。

靈辭大喊一聲,“不要!”可那道白光已經直直朝著自己衝過來,看似洶湧,卻在靠近時,溫柔地包裹住靈辭,然後蓄滿了力托住靈辭衝出這一片火海。

靈辭摔落在離魔界百丈之遠的一片草地上。師父那道保護他的劍氣已經在衝出火海時消耗殆盡,靈辭在距地麵數十米的高空便失去了護持,掉落下來的巨大衝擊力讓他眼前發花,口中吐出一口血陷入昏迷。

隻是昏迷前,靈辭耳邊響起了師父那一句:師徒緣盡,好自為之。

一千年裏,師父對他說過許多話,常常拿著棍子追他,讓他背誦些艱澀難懂的術法秘籍。竟沒想到,到了這最後一句話,是這樣的。

迷迷糊糊中,他還瞧見了眼前急急奔來一道黑色的身影,熟悉的麒麟紋的袖口和下擺金色的滾邊,被人抱進懷裏時,靈辭留著淚喊了句:師兄。

而後便是沉沉的昏睡。

再後來,便是師兄震怒之下,將他推倒在地,一句透著嫌惡的,“不要叫我師兄!”然後隻留下一個背影。

“不要!”靈辭伸了手想抓住那道即將消失的身影,卻撲了個空,睜開眼,身子陷在一片白色花瓣裏,眼中噙了淚,哪裏還有什麽師兄和師尊,魔界,都已經化作萬年之前的一段傳說了。

他背後是一棵巨大的海棠樹,千年一次花開,如今又落了滿地。

那場大火,靈辭都記不清模樣了,隻記得後來他在一片廢墟上,撿了顆種子回來,種在了殿前的空地上,澆了一千年的水,長成了一棵海棠樹,在他兩千歲的生辰時,開了一樹的花,隻可惜,師父和師兄都沒來說一句,“生辰快樂。”

這樹每千年開一次花,這是第十次了,一晃一萬年過去了。

他師兄覺得他害死了師父,沒有事不會來找他,每次來找他,還都是來罵他。

“唉!”靈辭歎了口氣,站起身抖落一身花瓣,又伸了手,在一地的花瓣裏撈了許久,找到自己的木簡和一隻青玉筆,晃晃悠悠準備回府,走出兩步,瞥見樹根邊上四五米,一棵同大樹長的十分相像的小樹苗,靈辭笑的眉眼彎彎。

……

本文攻受師尊鶴宵允,出自棠棠的《將心囚》,本章致敬《將心囚》,我棠棠最棒@棠梨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