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站在他們的新家裏。

沙發靠墊是他們一起在商場買的、窗簾是他們前不久一起挑選的新花色、牆壁上的照片牆是他和席景明去各種地方旅行時拍攝的……

整棟別墅裏處處都是他們生活的痕跡, 甚至昨天夜裏他們還在這張沙發上……

夏言閉了閉眼,走進主臥打開了床頭櫃,拿出了他的身份證和護照。

正準備關上櫃子時, 他的眼神忽然一頓,目光落在身份證下麵的文件上。

這是一份股權轉讓合同,席景明把興瑞公司的股權全部無償轉讓給夏言, 底下還簽著夏言和席景明的名字。

看到這份合同時, 夏言才想起來,之前席景明似乎是讓他簽過這麽一份文件,隻不過那時候的夏言病情還未恢複,對這些事情沒有概念,席景明讓他簽他就簽了。

現在他才明白這份合同的意義,之前他在明銳工作過一段時間,知道夏氏在被明銳吞並之後改名為興瑞, 成為了明銳旗下的一個子公司。

而現在……席景明要把夏氏還給他。

夏言眸光深深的望著那疊合同,看了許久後,才把它從抽屜裏拿了出來。

……

席景明一刻也不敢耽擱的趕到家裏,額頭上因為疾奔而沁滿了汗水, 他推開別墅的門,裏麵空無一人。

“言言?”

席景明第一次有些恨自己為什麽要買這麽大的別墅, 他著急得鞋也來不及換, 一麵喊著夏言的名字,一麵在別墅裏找人。

他不知道夏言去了哪裏, 隻是下意識的覺得夏言可能會回家。

然而在翻遍了大半個別墅,還是找不到人之後, 席景明的心裏逐漸沉了下來。

別墅裏的東西還是原來的樣子, 夏言似乎並沒有回來。

那夏言去了哪裏?他會不會出事?

席景明按住急促跳動的心髒, 朝著沒有翻找過的地方走去。

最終他是在花園裏找到的夏言。

席景明隻感覺一直吊在空裏的心髒落在了實處,讓他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夏言靜靜的站在花園裏,漆黑的眸子正安靜的望著花園裏的綠植,從席景明的角度可以看到青年精致的側臉,在滿院繽紛的綠植中映得精致又出塵。

這令席景明忽然生出了一種格格不入之感。

席景明注意到夏言看著的綠植,這是他們昨日在花市買的香檳玫瑰的植株,已經開出了花苞,是他們一起種在花園裏的,沒想到今天就已經徹底綻放了。

本打算走過去的席景明停住了腳步,他忽然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隔閡,這種隔閡令他不敢往前一步。

好像如果打破這種寧靜,夏言就會離開他一般。

片刻後夏言回過頭,走出了花園。

在看到席景明的時候夏言的眼中掠過了一絲微微的意外,緊接著就回歸了平靜。

席景明心髒莫名開始狂跳,但麵上依然努力維持平靜,“怎麽突然回來了?”

“覺得沒意思。”夏言說。

席景明注意到夏言的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如果是平時,他肯定會問夏言手裏拿的是什麽,可是現在他甚至不敢往下細究。

他其實已經發現了夏言和平時的不一樣,可他連想這件事都不敢,他像個掩耳盜鈴的竊賊,以為自己隻要沒有發現,就可以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席景明裝作若無其事的微微一笑,“餓不餓?想吃什麽?”

夏言沉默了一瞬,低聲說,“隨便吧。”

席景明麵上閃過一絲喜悅,“要不我們煮點火鍋?今天早上剛到的牛肉,還很新鮮,我再讓人送點蝦和鮑魚之類的……”

華國人喜歡在飯桌上聯絡感情,即便是親近之人也不例外,而一頓火鍋,可以吃很久。

夏言微微皺了皺眉,“不用這麽麻煩……”

說著從冰箱裏拿出了一袋意麵,“簡單吃點麵條就可以了。”

夏言很重口腹之欲,從來沒說過要簡單吃什麽東西,席景明的麵色一瞬間有些僵硬,強行擠出來一抹笑意,“那我做幾個菜……”

“就吃點麵吧。”夏言說。

望著夏言平靜無波的眼神,席景明的心裏沉了一沉,眼裏劃過了一抹難過,“……好。”

麵條很快就煮好了,兩人麵對麵坐著,席景明努力的找了些有趣的事情來說,要是在平日裏夏言肯定笑得前仰後合的,而今日的夏言則反應淡淡,隻是偶爾應一句。

一股尷尬而詭異的氣氛在餐桌上彌漫。

即便席景明再怎麽有心拖延,一盤意麵也很快就吃完了。

夏言把盤子扔進了洗碗機,席景明連忙湊上前說,“早上不是說下午回來要去看電影嗎?我們現在去吧,正好消消食。”

說著席景明從口袋裏摸出來兩張票給夏言看,“你看,我上午就把票買好了。”

夏言皺了皺眉,下意識的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文件夾。

那是他的幾件重要的證件,其他的東西都是席景明買的,這幾個證件他得帶走。

他本來打算直接離開的,莫名其妙稀裏糊塗吃了個飯不說,現在看著席景明帶著祈求的眼神,拒絕的話堵在嘴邊又有些開不了口了。

夏言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好。”

電影新上映,電影院的人很多,四周都充滿著一股歡樂祥和的氛圍,他們像所有情侶一樣買了可樂和爆米花,坐在電影院的最後一排,然後安安靜靜的看著電影。

這是他們兩人一起看過的,最為平靜的一場電影。

沒有拉手,沒有接吻,甚至吃爆米花的時候都要刻意避開。

像席景明察覺出了夏言的異常一樣,夏言也察覺出了席景明的緊張和局促,他們兩人之間隻隔著一張薄薄的、用來維持表麵平靜的紙,輕輕一戳就破了。

從電影院裏出來後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席景明正準備說我們要不要去看看音樂噴泉,夏言率先開了口,“我準備走了。”

他說話的時候看著廣場上炫目的燈,沒有看席景明。

席景明裝傻,“好,那我們一起回去。”

夏言捏了捏手中的文件夾,低聲說,“你明白我的意思。”

“……”

席景明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這時候再裝傻就有些沒意思了,他的臉上現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都想起來了。”

那張用來維持表麵平和的紙終於被戳破了。

“嗯。”

席景明的聲音嘶啞破碎,“你……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就在不久之前。”夏言說,“攝影展的時候。”

“……哦。”席景明失魂落魄的說。

夏言捏了捏垂在袖口的拳頭,別過了頭,“我走了。”

“已、已經很晚了,你要去哪,要不還是回去住吧,明天我再……”席景明結結巴巴,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而且,我們還是再去約翰遜醫生那裏檢查一下吧,萬一有什麽……”

“……我自己會去檢查。”夏言低聲說,“而且,我也有住的地方。”

席景明想接著找借口挽留,可是他突然發覺自己已經沒有了借口。

他自知他已經沒有理由再留住夏言,而且他也早已做好了夏言遲早會恢複記憶離開他的準備,可是真到了這一天,他還是難過的像是要死掉了一樣。

明明早上的時候他們還在同一張**醒來,親昵的接了早安吻,一同吃了早飯,出門看展,還商量好了回來要做什麽……

夏言見席景明低著頭沒有說話,閉了閉眼,轉身離開。

然而還沒有走出兩步,一股極輕的力道就將夏言輕輕拉住了,一個壓抑難過的聲音在夏言的身後低聲哀求,“你能不能別走?”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騙你……”席景明難過的說,“可是你明明也喜歡我的,你還說……你還說一輩子也不會離開我……”

夏言驟然咬緊了牙,某次意亂情迷時,他確實說過這句話。

當時的席景明又是驚喜又是難過,像是為了追尋某種答案一般讓他一直說,他害羞不願意,席景明就用了各種‘手段’逼得他不得不聲音破碎著求饒,直到把這句話重複了好幾遍,席景明才肯‘放過’他。

“我那時候失憶了!”夏言臉上浮現出一抹薄紅,“做不了數。”

“你是失憶了,不是換了一個人。”席景明眼神哀傷,“難道說你就沒有一點喜歡我?明明我們早上還那麽恩愛……”

“你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麽明明恢複了記憶,卻還是要和我一起看電影?”席景明說出這句話時,自己都覺得自己卑劣,可是他實在太想讓夏言留下來,他絞盡腦汁的尋找著一切夏言喜歡他的可能,如同質問一般,一件一件的擺到夏言的麵前來。

夏言被他的咄咄逼人逼得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

夏言的眸中閃過了一絲羞惱,他沒有辦法一件件辯駁席景明的質疑,可是他也決計不會承認席景明的結論,他明明……早就不喜歡席景明了。

可明明早就不喜歡了,又為什麽要做那麽多多餘的事情。

夏言偏過頭,根本不敢看席景明的眼,“我不想我們之間鬧得太尷尬,我生病的這段時間辛苦你照顧了,我隻是想……表達一下感謝。”

席景明頓了幾秒,輕輕的說,“所以,你恢複了記憶之後就打定主意要走,卻還是和我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是為了……感謝?”

“原來這就是斷頭飯的滋味……夏言,你是在可憐我嗎?”

被席景明帶著些微水光的暗色眸子盯著,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難過,夏言怎麽都說不出一句承認的話。

“就當你是在可憐我吧。”席景明話鋒一轉,“那也證明你對我有感情,不是嗎?”

夏言:“?”

“我們像以前一樣好不好?你不願意也行,那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追求你?”席景明哀聲說。

夏言歎了口氣,“席景明。”

“我看見你和宋夢妍在一起說話了。”

“我和宋夢妍絕對沒什麽!”席景明立刻說,“我和她早就退婚了,我們之前的訂婚也隻是我母親和宋家口頭約定,我們兩個對彼此都沒有任何意思!”

“我知道。”夏言說,他當然知道席景明不可能再和宋夢妍在一起,可這並不代表他心裏完全沒有任何芥蒂。

“其實我們今天真的沒說什麽,我以後再也不理她好不好?”

“我知道你和宋夢妍之間沒什麽。”夏言淡淡的說,“可是如果當初不是你母親告訴我,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告訴我這件事?”

席景明微微一梗,低聲道:“即便她不告訴你,我也會和她退婚的。”

“但是你還是沒打算告訴我。”夏言說,“就像席家和夏家的恩怨一樣,你也沒有打算告訴我。”

席景明微微一愣,低聲說,“我……不知道要怎麽跟你說,我怕你會離開我。”

他也害怕夏言會因此而受傷,事實證明,夏言確實因為這件事而大受打擊。

“你瞞著我這麽多事,讓我怎麽心安?”夏言抬起眼望向席景明,眸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悲傷,“幾乎每一件,都讓我懷疑,你這麽處心積慮的接近我,是不是你新的報複方式?”

“我發誓絕對沒有事情再瞞著你了!而且,過了這麽久,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嗎?”席景明眼巴巴的望著夏言,“我把我所有的卡和護照身份證都交給你!”

夏言低低的歎了口氣,“可我不想再這麽提心吊膽下去了。”

席景明僵住了。

夏言用了提心吊膽這個詞。

席景明徹底明白了夏言心中的芥蒂。

夏言害怕席景明會再次欺騙、背叛他。

這種恐懼如影隨形,即便是重新喜歡上了他,也依然被這股不安壓製了所有的喜歡。

即便是他用了這麽久陪伴與嗬護,也依然解除不了夏言心中的芥蒂。

這種時候再強求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席景明明白,夏言心裏還有芥蒂,所以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接納他。

席景明緩緩的放開了手,低著頭說,“如果你走了,你以後是不是就不理我了?也不會和我說話了?”

高大的男人低著頭、垂著手的樣子一瞬間讓夏言有些微妙的心虛。

夏言別開了眼,“我沒有說要和你斷絕聯係的意思……我隻是覺得我們這樣不適合再生活在一起。”

席景明驟然驚喜,“所以你還願意和我說話?我們可以從朋友做起嗎?”

“……我接下來可能會比較忙。”夏言含混著說。

也沒說行還是不行。

沒說就是行的意思。

席景明自動理解,笑了笑說,“好的,沒關係,我不會打擾你。”

席景明再一次目送夏言的離開。

隻不過這一次,他們兩人都不再狼狽和難堪,席景明親自把夏言送上了的士,像一對普通朋友一般道了別。

唯一不同的是,席景明在夏言看不到的地方裏,眼神中透露著深深的眷戀和執著。

他好不容易讓夏言有那麽一絲絲的喜歡他了,這種時候怎麽可能會再放手?不論如何,他一定要化解夏言心中的芥蒂,讓夏言重新接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