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那天被嚇破了膽子, 夏言變得乖順了許多,小心翼翼的討好著席景明,隻是在看向席景明的眼神裏全恐懼。

哪怕席景明隻是神色稍有不對, 夏言就像是犯了什麽大錯一樣,立刻停下了所有動作,驚恐的望著席景明, 像是害怕對方會隨時降下什麽懲罰一樣。

接連幾次這樣之後, 席景明便感到一股無力的挫敗。

夏言已經很聽話了,會在出門前幫他親手係上領帶,會在餐桌前等他回家,會主動的討好他……如他所言般變回了以前的模樣,除了……那副小心翼翼誠惶誠恐的樣子。

這一次他甚至不能挑出夏言的半點錯處,夏言恨他討厭他,他可以恐嚇威脅讓夏言聽話順從, 可夏言畏懼害怕他,席景明卻沒有一點辦法,他能控製夏言的行為,卻不能控製夏言心思。

親吻時夏言不小心咬到了席景明的唇, 席景明還沒說什麽,夏言就先驚恐的發起了抖, 一張漂亮精致的小臉嚇得發白, 哆哆嗦嗦的朝席景明解釋,“對、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席景明其實本沒有在意這件小事,然而對方恐懼的反應卻讓他心裏逐漸沉了下來。

席景明麵色沉沉, 定定的看著麵前瑟瑟發抖的少年。

看見席景明沉下臉色, 夏言顯然誤會更深, 登時抖得更厲害了,他慌不擇路猛地一下子抓住了席景明的衣角,布滿水霧的眼恐懼的望向席景明,哀求的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別送我走,我會乖的我會乖的!”

席景明一開始沒有明白夏言所說的送走是什麽意思,直到夏言喋喋不休的哀求他才聽明白了——夏言害怕被他送到那家會所去。

當日隨口一提的威脅,沒想到被夏言記得這麽深。

他當時那麽說本意是想給夏言一個教訓,讓夏言深深知道違抗他的下場,可現在當夏言用這樣恐懼的目光看著他的時候,席景明的心裏卻忽然湧上來一絲悶痛。

對麵的少年見他久久不語,已經恐懼得淚流滿麵,抖著手抓著他的衣角,哆嗦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席景明的喉頭滾動了下,嚐試伸出手把瑟瑟發抖的少年摟進懷裏,讓對方放鬆下來,“我沒有生氣。”

懷裏的少年身體一僵,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席景明不禁皺了皺眉,重複的說了一遍,“我沒有生氣,你沒有咬疼我,別擔心。”

席景明此刻心情百味雜陳,忘了把語氣放得輕柔下來,顯得有些冷硬,這樣的語氣聽在夏言的耳朵裏不僅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讓對方更害怕了。

夏言抖著嗓子說,“我我我知道了,謝、謝謝你。”

席景明再也忍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氛圍,他在這裏隻會讓夏言更為恐懼,於是席景明放開夏言,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為了避免夏言胡思亂想,他還特意強調了一句,“我去處理下工作。”

席景明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之後,夏言依然保持著那個祈求的半蹲下來的姿勢,隻是眼裏的懼怕隨著席景明的離開而逐漸消失,取代的是一片冰涼的冷意。

*

席景明最近經常在公司裏留到很晚才回去,他現在不太想那麽早回家,因為一回去,就要麵對夏言那副明明恐懼卻還要強顏歡笑的模樣,還有卑微到極致的小心翼翼的討好。

像用盡了全身力氣與尊嚴來扮演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又假又累。

對方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引誘他的樣子在席景明的眼裏忽然變得刺眼了起來,夏言滿是畏懼的眼神讓席景明心裏很不舒服,但他沒有一點辦法。

因為是他步步緊逼讓夏言畏懼他順從他,可現在夏言變成這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樣,他卻覺得有些難受。

席景明的心裏逐漸冒出了這樣一絲懷疑——是不是他逼得太狠,所以才讓夏言這麽害怕他?如果他當時能多一點耐心,現在是否一切都不一樣?

不過現在思考這些都已經晚了,席景明意識到有他在身邊,隻會讓夏言更為緊張的事實,略一打算,就逐漸開始減少和夏言的見麵以及接觸。

畢竟才發生了讓夏言那麽恐懼的事情,夏言一時有些害怕他也很正常,不如先減少和夏言接觸的次數,讓夏言安下心來,再慢慢接觸繼續培養感情。

席景明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間,他在對方身上所花的精力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可以隨時丟棄‘情人’。

“席總。”秘書敲門進來,“林氏的兩位總裁今天又來了公司樓下,說想要見您。”

席景明微微皺眉,琥珀色的眼裏閃過一抹冷意,“還來?看來是給的教訓還不夠。”

“不是不是。”秘書連忙說,“這回林總帶著另一位副總來,說是要給您道歉。”說著秘書的聲音低了低,“我看那個副總臉上青青紫紫的,好像被林總親手打的。”

“苦肉計?看來還是太閑了。”席景明以手點了點桌麵,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加大對付林氏的進度,給他們找點事做,那兩個人要是再不走,就讓保安把他們弄出去。”

“是,是。”秘書忙不迭的應了,轉過身時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水,所有人都說席景明的行事作風與其優雅斯文的外貌不同,他做事向來冷酷無情出手狠厲,這也是為什麽明銳短短幾年就發展的這麽迅速的原因。

然而現在席景明卻隻是為了一個人,就敢下了血本來對付在S市紮根已久的林氏!

秘書還記得當時網絡上剛出現關於夏言的黑料時男人的表情,手下們連夜通宵找了最好的公關公司來撤關於夏言的黑料,引導風向,然而即便很快的撤掉了關於夏言的那些言論,席景明的臉色也還是很難看。

最後他們查出來,關於夏言的這些黑料,全都是林氏的二公子林東泄露出來,並在網上炒作的。

林東泄露出來的資料很詳細,又在網上大肆炒作了幾個小時,等於完全把夏興朝這樣的罪犯和夏言畫上了等號。林東這一行為,完完全全是打算把夏言給徹底毀掉。

秘書從來沒有看見席景明那麽憤怒的模樣,當夜席景明就打算對付林氏,這一決定遭到了幾乎所有董事會成員的反對,畢竟林家在S市牽扯頗廣,動了林家等於一下子得罪很多人。

更重要的是,這是一項賠本買賣。

向來冷靜自持向利益看齊的席景明卻一意孤行,完全不顧董事會成員們的反對,執意開始對付林氏,並且在林氏求情之後,依然不停的朝林氏展開攻勢,一副不把對方弄倒不罷休的樣子。

這到底算什麽?烽火戲諸侯嗎?秘書搖了搖頭,納悶的離開席景明的辦公室。

“等等。”

“席總。”秘書連忙回過神,收回踏出門的腳,轉身朝席景明恭敬微笑。

席景明卻緊緊皺著眉,像是在思考什麽很重要的事情一樣嚴肅的沉默著,使得秘書一時之間有些緊張,還以為公司出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過了片刻後,席景明才開了口,“你們平時,和女朋友出門都玩些什麽?”

秘書瞬間瞳孔地震:“??!!!!”

什麽?女朋友???難道席總有——啊不對,明明席總之前還在為那個夏家少爺烽火戲諸侯來著……難道說的是夏家少爺?好家夥!席總什麽時候跟夏家少爺在一起了!

席景明輕咳了一聲打斷了秘書的腦內風暴,秘書瞬間直起身,不敢再推測席景明到底跟夏言發展到什麽地步了,認認真真的跟席景明說了起來,“其實我們認識都久了,也沒什麽特別的玩的,看看電影話劇,逛逛商場,玩一下密室或者劇本殺狼人殺什麽的……大概就這些了。”

秘書嘴上說著玩的項目無聊,說出來的卻全都是席景明覺得陌生的東西,在搞明白密室劇本殺到底是什麽玩法後,席景明皺了皺眉,“還有沒有別的?就是能讓人開心、放鬆一點的。”

秘書瞬間明白了席景明的目的,原來是要哄對象開心啊,這個他有經驗,“買點對方喜歡的東西?”

席景明蹙眉,上次夏言砸車的景象曆曆在目,恐怕買東西是個很糟的選擇。

“或者帶出去吃一頓好吃的?我女朋友喜歡探店,我有次找了家特別難約的網紅店帶她去,她開心壞了……”秘書看著席景明的臉色,接著開始冥思苦想,“其實這事吧我感覺就主要在一個驚喜上,一定要送給對方平時很難得到的體驗,我女朋友也很喜歡去遊樂場,這地方熱鬧,倆人又很容易有親密接觸,去玩一趟累得要死,一般就顧不上鬧脾氣了……”

……

過了兩日,席景明空出了一天時間,帶夏言去了S市有名的遊樂場。

望著麵前的人山人海,夏言忐忑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席景明,十分疑惑對方為什麽要帶他來這裏。

“忙了很多天,想出來散散心,公司的人說這家遊樂場很好玩,我們來試試。”席景明微微笑著,給夏言展示手上的地圖,“你有沒有哪個想玩的項目?”

夏言低聲說,“我沒有來過遊樂場。”頓了頓,夏言又補了一句,“我、我都可以,看你吧。”

席景明笑容微頓,他也沒來過。

遊樂場很大,地圖又是手繪的,每個項目的名字起得千奇百怪,簡介也都寫的很簡單,完全看不出來是玩什麽的。

這東西對於一個從沒有接觸過遊樂場設施的人來說要理解還是有些困難,這些抽象的簡介和圖畫在席景明的眼裏瞬間變得難以抉擇了起來。

席景明收起地圖,朝夏言露出一抹從容的微笑來,“沒關係,那我帶你玩吧。”

席景明遵循著哪個項目人多哪個就好玩的基本規律,帶著夏言玩了好幾個項目,他讓秘書辦了遊樂場的鑽石會員,免排隊還全程體驗優質服務,玩起來都很不錯。

隻不過夏言仍然是一副怯怯討好的模樣,好像他來這一趟就是來陪席景明開心的,這讓席景明有些挫敗。

在園區行走的間隙,夏言的手裏被席景明塞了一大堆甜食小吃,夏言嗜甜,以前他們一起出門的時候席景明經常被夏言指揮去買甜食,偏偏S市火爆的網紅店又很多,動輒排隊幾個小時,把席景明折騰慘了。

兩個容貌優越的男人行走在遊樂園裏,其中的一個還抱著滿懷的零食,被另一個人寵溺的牽著。這一賞心悅目的景象引來無數路人側目,女生們無聲的握拳尖叫著,然後和身邊好友對了一個會心的眼神。

隻不過當事人之一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慢吞吞的吃著手裏的零食,看起來不怎麽有胃口,隻不過礙於是席景明買的才一直在吃。

席景明漸漸看不下去,說,“不想吃了給我吧。”

夏言連忙驚恐的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有不喜歡吃……”

他朝席景明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很好吃,謝謝你。”

席景明唇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那你慢慢來,不急。”

有席景明這句話,夏言確認席景明沒有生氣,這才漸漸放下了心。扭過頭的瞬間,他看到了不遠處綿延起伏直入雲霄的彩色軌道,那個軌道設計得非常曲折陡峭,且十分的長,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

夏言隻在電視上見過這個東西,小時候很想去遊樂場,可惜家裏沒錢,後來長大來到夏家之後倒是有錢了,隻不過那時他被紙醉金迷迷住了眼,完全忽略了這個幼稚且不彰顯身份的地方。

人們興奮的尖叫從上麵傳來,又瞬間被過山車疾馳而過的聲音給覆蓋住了。

好高啊。

夏言幽幽的望著飛入雲霄的過山車。

要是從上麵掉下來,一定能在空中飛很久吧。

“想玩這個?”一旁的席景明跟著夏言的視線看了過去,“我們去試試?”

過山車剛開始啟動的時候倒是很平穩,隻不過當它隨著陡峭的坡越升越高,直到升到頂點的時候,人們便忍不住發出了驚呼。

仿佛被吊在懸崖上麵一樣,一低頭就能看到深不見底的深淵,讓人忍不住開始恐懼墜落。再往前看,前麵的軌道曲折詭異,還有幾個完整的圓環,跌宕起伏看得人驚心動魄。

夏言忍不住握了握拳頭,麵上閃過了一絲緊張。

就在這時,旁邊伸出來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我也有點緊張,要牽著手嗎?”

夏言頓了一頓,猶豫的看了眼席景明。

在車子往下墜落的瞬間,夏言一把抓住了席景明伸過來的手。

過山車瘋狂的帶著他們駛往未知的方向,山頂的風似乎都比地上的清新,腎上腺素在一次次的顛倒墜落中瘋狂分泌,夏言的心緊張得仿佛要在這一次次跌宕中飛出來,全程死死的抓著席景明的手,閉著眼聽著心髒瘋狂的跳動聲。

等到從過山車上下來,夏言的腿還有些軟,他急促的喘著氣,雙頰因為剛才緊張刺激的經曆而泛著嫣紅。

席景明輕輕拍著夏言的背,“還好嗎?要不要坐著歇一下?”

夏言搖搖頭,緊緊攥著席景明的手,抬起頭朝席景明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來。

“你……還想玩嗎?”夏言低聲,有些不好意思的問。

席景明被夏言驟然露出的真切笑容晃得心神一滯,緊接著心裏就冒出來一股欣喜來,“好啊。”

“我們去玩這個吧。”夏言指著不遠處高聳入雲的跳樓機說。

等到跳樓機升到最高點的時候,還不等席景明伸出手來,夏言就已經牢牢握住了席景明手。

明明最親密的事情都已經做過了,可在這令人恐懼的高空中,對方隻是主動伸出來的手掌的溫度,就令席景明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許多。

席景明緊緊握住夏言主動伸過來的手,與夏言一同墜落了下去。

這種極度的刺激感讓人不禁生出一種死亡的恐懼,席景明頓時生出一種把少年揉進懷裏的衝動,跟對方一同死在墜落的過程中。

而後又一同死而複生。

……

夏言似乎喜歡上了這種刺激的項目,一連玩了好幾個,直到夜色臨近累到極致才戀戀不舍的停了下來。

不過值得慶賀的是,夏言對他似乎沒有原來那麽恐懼了,一連數次在高空中的‘同生共死’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親密了許多,夏言也不再像原來那樣動輒道歉誠惶誠恐了。

這趟遊樂園之旅比想象中要有用很多,以後可以經常來。

夏言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旁邊駕駛位上的男人,對方認真的注視著前方,琥珀色的眼裏蘊滿溫情,唇角勾起了微微的弧度,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夏言淡淡的收回視線,目光落在窗外緩慢行進的景色上。

——隻有付出得越多,將來才會越在意,看在席景明今天這麽努力陪玩的份上,不如就淺淺給他一點甜頭吧。

給一點希望,才能更好的把控對方,這是席景明曾親身教會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吊橋效應一整個拿捏住,誰被拿捏了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