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靈是六歲那年被帶到初家的。
那是一個初秋的午後,南城的熱風吹得福利院後麵海棠樹上的枝丫和樹葉亂晃。
六歲的小女孩身上穿得破破爛爛,套在身上的藍色男款長袖帽衫過於寬鬆,明顯就是其他小孩子不穿的衣服。
長袖帽衫側邊破了個洞,不仔細瞧可能瞧不出來,但細心的人略微低頭便可發覺。
初家的人來之前,初靈被福利院的小孩子追跑著打了一頓。
這麽說其實也不全對。
因為那個時候,她叫許思南,不叫初靈。
六歲的小姑娘沒什麽力氣,生活老師發下來的零嘴兒總是會歸那個胖胖的小男孩所有。
但那一回,她生出了反抗的心思。
六歲的小孩兒在長身體,需要補充營養,可她營養總是跟不上的,瘦瘦小小一隻。
況且,她知道長時間餓肚子是什麽感覺。
——真的很難受。
她的拒絕和逃跑,招來了小胖更大的不悅。
一群被小胖召集起來的小孩子追著她,一起搶她的東西。
初靈當時鼻涕一把淚一把,本就不幹淨的藍色長袖帽衫被她弄得更髒了。
就連身上,也多了幾片青紫的痕跡。
這痕跡是媽媽帶她回家後,幫她洗澡時發現的。
被打得全身疼痛之際,她聽見了一道十分清朗溫潤的少年音,“住手!”
這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並不真切。
可她分明感到原本落在自己身上的拳頭和腳全都抽了回去。
艱難地翻過身,初靈看到,那群欺負她的孩子們,甚至都沒有跟走過來的“哥哥”動手,就一溜煙全跑了。
那個嗬斥小胖他們住手的哥哥在小姑娘身旁蹲下,細細打量著她,原本疏朗清和的眉心一點點皺起來,低聲問——
“是不是很疼?”
“別哭,你把衣服全弄濕了……”
“我背你走,行嗎?”
年僅六歲的小女孩兒低垂著腦袋不敢看人,先是點頭,看到自己髒兮兮的破洞衣服後,又搖搖頭。
他說得沒錯,那衣服上現在全是她的鼻涕和眼淚。
會、會把他身上的西裝弄髒的。
少年蹲在她身前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化,再開口時,聲音平和,低低溫溫,“放心,我不是壞人。”
也不知她是被哪句話觸動到,還是身上的傷口實在疼,小女孩兒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女孩兒淚水不住地往下流,那張原本像是抹了層灰的臉卻因為淚水的衝刷,逐漸變得漂亮起來。
像是蒙了層灰塵和濃霧的照片,隻要將上麵的灰塵和濃霧驅逐幹淨,就會向人展露出最真實的一麵。
看到地上零食的碎屑,少年皺了皺眉,從兜裏掏出一袋並非中文包裝的黑巧,遞過去。
“給你這個。”
“拿著吧,很抵餓的。”說著,他在她眼前晃了晃黑色包裝的巧克力。
小女孩兒這才稍稍抬起臉來。
她就坐在亂糟糟的草坪上,他蹲在她麵前。
小女孩兒仰著臉看他,瞧見他的模樣後又別開眼,“謝、謝謝哥哥……”
他將巧克力塞進她手裏,背著她離開福利院的後院。
初靈頭往後仰,整個上半身窩進柔軟的座椅裏,夢中的畫麵漸行漸遠漸無聲。
她的肩被一隻伸過來的手輕輕拍了拍。
“睡著了?”
女人轉頭盯著她,說了句,“先醒醒神,我們快到了。”
思緒逐漸抽離回歸現實,初靈睜開眼,挺直身板道,“抱歉藺姐。”
她和經紀人藺姐正在去往一場酒局的路上。
有部網劇要選女主角,初靈也想試試。
這部劇是由一部大熱言情小說改編而來,聽說是原作者親自操刀,書裏名場麵基本都會保留。
它的影視版權已經打包賣掉了,購買版權的製作公司也說過,他們打算先拍網劇,之後會接著拍成電視劇和電影。
這部小說的名字,即便是初靈這個平時不怎麽愛看小說的人都聽說過,由此可見它有多出圈兒。
藺姐問:“最近是不是很累?”
她揉了揉太陽穴,扯唇笑了下,裹緊身上的外套,“還好,這學期課不算多。”
藺姐點頭,知道這孩子最是不會騙人,“我知道你快期末考了,但也別太拚,平時多注意點,非必要別熬夜,黑眼圈和眼袋出來了會很醜的。”
她笑著,“你現在是年紀小,”滿臉的膠原蛋白,誰見了誰喜歡,“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就知道早睡早起生活規律有多重要了。”
初靈頷首,扯了下唇,“藺姐,你現在看上去就挺年輕的。”
“就你嘴甜,會哄人。”經紀人眼底笑意更濃。
沒一會兒她們就到了。
製片人和導演將選角定在了南城西郊的一家知名酒莊裏。
初靈跟著藺姐下了車,兩人繞過大廳,走進包廂。
今天剛好是平安夜,酒莊大廳裏纏著燈的聖誕樹一閃一閃的,點綴著幾顆鮮紅色的小珠,很漂亮。
得到應允後,剛一推門,一股濃烈的煙味兒就撲鼻而來。
初靈用手掩住口鼻,側著身子咳嗽了兩聲。
她最聞不得煙味。
可不抽煙的男人,哪有這麽多,尤其是這種場子。
兩人落座後。
經紀人率先向那幾位掌握演員“生殺大權”的投資者、製片人介紹了一下自家藝人。
初靈剛挨到板凳沒兩分鍾,就站起身,跟座位上的人一一賠笑敬酒。
她的確不喜歡酒桌文化,可想要演女主角,想要參與試鏡,這點兒付出根本算不上付出。
走到那位投資人身邊時,對方黏膩的眼神直往她身下瞟。
藺姐自然看出了端倪,輕咳幾聲想要提醒他收斂,可對方卻絲毫不為所動。
這個圈子有時候就是如此令人作嘔。
——低頭一眼望不到腳麵的大腹便便油膩男人,仗著自己有點兒權勢,居然也敢肖想一個剛成年沒多久的小姑娘。
即將全部謝頂的中年男人瞧見她的眼神,皺起眉,笑得更加流裏流氣,“碰一下都不行?”
嘴上說著,手上動作也沒停,直接伸了出去。
初靈側身想躲,不過還未等她逃離那個狹小空間,身側就傳來了中年男人的哀嚎聲。
下一秒,一道低沉清冽的男聲落入空氣中,“手不想要我就找人給你剁了。”
他的聲音幹淨低磁,卻帶著不具名的威嚴,絲毫不容置喙。
“陸總,您、您怎麽來了?”那位投資人尷尬到話都說不利索,臉幾乎漲成了豬肝色。
“怎麽,這裏你來得,我來不得?”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別誤會,別誤會。”
被稱作陸總的男人冷笑了下,“區區五百萬的投資,也敢跟這兒知法犯法,誰給你的膽子?”
投資人:“我沒碰她,不信你問她,是不是?”
初靈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搖搖頭,看向幫她解圍的男人,“謝謝陸先生。”
男人對她說,“不必。”
他鬆開那中年男人的手腕,轉而看向她,眼底笑意清淡,“想回去麽,我可以找人送你。”
陸先生這廂話音堪堪落下,包廂門恰好被推開,進來的人是這部劇的導演。
初靈微笑著道,“不麻煩您了,陸先生,我和導演還有點話要說。”
她之前就與這位導演合作過,這回來爭女主角,一是因為這部劇的知名度;二則是她覺得,在這位導演手底下拍戲,確實是能學到東西的。
現在目的未達到,且才見到導演的麵兒,她不能走。
藺姐也起身同人致謝,“謝謝陸總。”
臨走前,陸先生警告了句那位投資人,“再被我逮到一次,你知道後果。”
他之所以有底氣這麽講,實則是因為,他們卡爾AI才是這部劇的最大投資商。
哪怕對方一氣之下將他那五百萬撤資也沒問題,大不了找老顧填上就是。
反正這部劇的版權和製作公司是顧氏旗下的超新星娛樂。
投資人被這麽擺了一道,麵上自然掛不住,說了句自己還有其他事要忙,就離開了酒莊。
初靈和導演聊了許久。
最後,他同意給自己試鏡的機會。
導演問,“看過原著嗎?”
初靈點頭,“看過。”
“幾遍?”
“一遍。”
“不夠。”
“之前的《罪惡之境》看了幾遍?”
“三遍。”
因為那部劇是由懸疑小說改編而來的,懸疑嘛,讀第一遍的時候作者設置的許多伏筆她都沒注意到,又讀了第二遍。
後來又覺得不過癮,所以才讀了第三遍。
導演:“這本也一樣。”
初靈:“言情小說和懸疑小說——”
導演打斷了她的話,“多揣摩人物心理,這樣你才能把角色演到位,有什麽不懂的,隨時問。”
“謝謝導演,不過……”
“你想說什麽?”
初靈:“原作者今天沒來麽?”
導演微微垂眸,視線落在圓桌上,停頓了下,才開口道,“沒有。”
初靈抿唇,微微頷首表示知曉。
導演瞧見她略帶疑惑和期待的眼神,解釋了句,“雖然他答應來做聯合編劇,但他從始至終都沒打算暴露在大眾視野之下。”
初靈嗯了聲,說自己明白了,跟導演道別後,她和藺姐一起離開。
外頭的雪自打初靈與藺姐走進酒莊就開始下,現在已經越下越大,整個街道被一片白茫茫所覆蓋。
***
晚上八點四十分,初靈和藺姐離開了酒莊。
外頭的雪已經越飄越大了。
其實南城甚少下這麽大的雪,不過近些年極端天氣越來越多,倒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初靈挺喜歡下雪天的。
她認為,雪花代表著浪漫。
隻不過,浪漫歸浪漫,這幾天出行可能就不太方便了。
她們到達學校附近的小區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十一分。
初靈跟藺姐揮揮手道別。
推開車門時裹挾著雪花的冷風鑽進車廂,藺姐裹緊了身上淺棕色的風衣,“去吧,外頭雪大,你路上注意安全啊,到家了跟我說一聲。”
初靈乖巧應聲,邁腿下了車。
保姆車停在了地鐵站這邊,她目前所租住的小區樓在馬路對麵。
這個位置車輛沒有辦法掉頭,若是乘車,初靈一般都會在地鐵站下。
她走過人行道,來到小巷。
再拐個彎,就到小區門口了。
初靈腳上厚厚的黑色馬丁靴踩在地麵上,與那層雪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進入小巷,她剛走出幾步,卻瞧見梧桐樹旁邊的地麵上躺著一個人。
眼見著風雪愈來愈大,初靈加快腳步,朝那人走過去。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啦,希望初靈以及江總的兩個人格與大家度過一個溫暖的秋冬,謝謝每一位來看文的小天使~愛泥萌qwq
下本現言寫《第一百零一個夢》,感興趣可以收藏一下喲~
————文案如下————
1.
十六歲那年,景煙初見梁聽則。
男人一襲黑衣黑褲,渾身疏冷地站在那座墓碑前,唇邊咬著煙,望向她的眼神透出一股子狂妄不羈。
景煙一秒淪陷。
高考後的暑假,景家為小女兒辦了場成人禮。
宴會結束後,景煙不小心聽見梁聽則與朋友的談話。
朋友問他是否當真不喜歡這位景小姐,他掐滅指尖的煙,哂笑,“妹妹而已。”
一朝念滅,景煙逼迫自己放棄這段暗戀。
2.
多年後,利益驅使,景梁兩家準備聯姻。
家人問景煙想選誰,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說出梁家二公子的名字。
那是,梁聽則的親弟弟。
當晚酒會現場,樓梯間,景煙被梁聽則逼到牆角,退無可退。
她喝了酒,醉醺醺道,“聽則哥哥,我馬上就要成為你的弟妹了,你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梁聽則捏住她下巴抬起,金絲邊兒鏡框下那雙桃花眼**出薄笑,語調卻陰沉冷戾,“景煙,你哪兒來的底氣覺得我會讓你如願,嗯?”
深夜,江景別墅。
景煙被他抵在落地窗前,手腕也被他用深棕色領帶纏繞束縛。
男人扣住她的腰,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浸著深不見底的欲,唇附在她耳畔軟聲哄,“煙煙乖,踹了他,跟我。”
【小劇場】
婚後,有流言說景煙與梁聽則明顯貌合神離,怕是徒有夫妻的名頭。
誰料某日景煙直播展示新款旗袍時突發事故——
那位傳說中性情寡淡不近女色的梁氏掌權人長指拎著她內衣,淡淡出聲,“直接扔地毯上,是想我給你洗?”
景煙指指攝像頭,用唇形示意:“我在直播呢。”
梁聽則卻像是沒聽懂,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俯身吻她耳垂,啞著嗓,“成,我弄髒的我來洗。”
觀眾們:……怎麽弄髒的,展開說說?
【我做了一百個關於你的夢,第一百零一個,才是關於我們。所幸,你讓這美夢成真。】
【暗戀開花結果/雙處雙初/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