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惜今日心緒大起大伏,確實精神熬不住,回了主殿便睡下了。
待到再醒來時已是日影西斜。
起床後便聽夏蓮說那幾個刺客招了。
“是何人指使?”
“說是太子殿下命人去昭華閣,花一千兩銀,買郡主和南梔的命。”
“什麽?”
坐在梳妝台前的蘇念惜一臉愕然地轉過頭,“誰?太子殿下?花一千兩?買我的命?”
夏蓮也知這刺客招供的確實荒唐,點了點頭,“怎麽可能會是太子殿下,根本就是栽贓陷害……”
“我的命在津南伯眼裏,居然隻值一千兩?”蘇念惜不可置信地說道。
夏蓮僵住,隨即看向蘇念惜,“郡主居然在意此樁?”
“不然呢?”
蘇念惜撇嘴,很是不高興,“看來我就算有了準太子妃的身份,也入不了這些皇親貴胄的眼。”
夏蓮聽著心裏難受,剛想安慰。
蘇念惜又問:“太子在何處?”
夏蓮忙道,“在迎香殿。”
迎香殿就在主殿的後麵,幾步路就能到,內裏有一方湯泉,正是讓人休息之處。
蘇念惜立時站起來,“我去尋殿下,你去吩咐晚食就擺到迎香殿。”
夏蓮忙追上去,“郡主,您的頭發還沒梳……”
“沒事兒,殿下不會嫌棄。”蘇念惜笑著,便從抄手遊廊跑了過去。
徑直來到迎香殿,就見青影一個蹲在台階下,正百無聊賴地拋著幾顆石子玩兒,見到蘇念惜就要行禮。
蘇念惜擺擺手,問:“殿下在裏頭呢?”
青影點頭,“嗯,在……”
蘇念惜一笑,伸手,推開殿門,徑直走了進去。
“……沐浴。”青影剩下的話音落在了地上。
他瞧著蘇念惜毫無防備走進去的身影,眨了下眼,忽而壞心起來,一個箭步衝過去,直接將殿門給帶上,順便坐在了門檻上,像個毫不懈怠的護衛,嚴防死守任何可能‘傷害’太子殿下之人的靠近。
門內。
蘇念惜沒瞧見人,有點兒疑惑,轉身又朝內殿走去,“殿下?”
還是沒見到人。
正不明白這人是去哪兒了,就聽到一陣清晰的水聲。
她眼神一閃,朝迎香殿的後殿看去——不……會吧?
剛想往那兒去,卻又站住,仰起下巴看頭頂描畫合歡花的橫梁,心下掙紮了……一下,果斷抬腳,朝後殿走去。
為隔絕湯泉的水氣,往後殿湯泉池去的一路上掛了許多輕薄的帷幔,纏繞氤氳白色霧氣,朦朦朧朧的,很有一股仙境飄渺之感。
蘇念惜輕手輕腳地撥開最後一道帷幔。
見到的,便是在這雲蒸霧繞的水池中,那宛若天人的一張臉。
琅嬛麵容上,水珠晶瑩剔透,順著那世間無兩的眉宇落下,滴在水麵上,綻開輕緩的水紋。
水波微漾,輕無聲地撥動著漂浮其上的鴉青長發,宛如黑色的花紋,絲絲縷縷地散開,纏繞在那白皙如雪的身軀周圍。
明明純淨無瑕,卻又無端透著不詳與陰翳。
蘇念惜還保持著抬手撥開帷幔的姿勢,就這樣看著眼前這恍惚仙人入浴的一幕呆住了。
直到。
“嘩啦。”
察覺到有氣息靠近的裴洛意抬起頭來,瞧見了站在水池不遠處的蘇念惜。
眼底的暗霾一瞬顯形。
不過刹那,便又煙消雲散,露出幾分笑意,溫聲問:“念念?怎麽過來的?”
蘇念惜回過神來,放下酸了的手臂,往池子邊走了兩步,道:“聽說刺客招供是受殿下指使,就想來問問殿下怎麽回事兒。怎麽這個時候在沐浴?也沒人在近前伺候?”
她一邊說,一邊悄悄拿眼往太子殿下身上剮。
裴洛意自然注意到了她不安分的眼神,有些無奈地往後靠了靠,道:“你先出去,我一會去尋你,再與你細說……”
“呀啊!”
誰知,蘇念惜踩在池子邊的水漬上,一個腳滑,直接朝池子中摔去!
裴洛意臉色一變,立時伸手,一把將人接住,正要往池邊再托舉上去,誰知,脖子就被抱住。
他動作一頓。
哪裏還不明白——這小壞蛋,分明是故意的。
垂眸看去。
小狐狸的衣裳全濕透了,本就披散的頭發也浸在了水中,肉乎乎的臉上濺了水珠,濕漉漉的,像青雨後的果子,瑩潤飽滿地**著他張口,咬下這鮮嫩多汁的果肉。
惡欲驟如藤蔓,瘋狂地攀爬上理智!
裴洛意募地轉過臉去,再次托起她的腰肢,要將人往池邊送。
誰知,小狐狸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疑惑地皺起了眉,“殿下泡了多久,怎麽手還這麽涼?”
裴洛意沒理會,還想用力。
蘇念惜已再次說道:“殿下,您毒發了,是不是?”
裴洛意一頓,下顎處一瞬牙關緊繃,一把將蘇念惜托到水池邊上,轉身就要朝另一頭去。
誰知,身後再次傳來水花震動。
扭頭一看,小姑娘居然自己跳了下來,撲棱著胳膊朝他遊過來。
他微微皺眉,接住了她的胳膊,卻將她推遠,“莫要胡鬧,念念,先上去,我……”
蘇念惜卻不管不顧地朝水下沉去。
裴洛意怕她嗆著,隻好將她拽到近前,剛要說話。
“殿下是不是遇刺時就已毒發?”蘇念惜濕漉漉的眼睛裏已蘊起了怒意。
裴洛意瞧著她這個神情,明顯愣了下,搖了搖頭,“不是,念念,我答應過你,不會再這般自傷。”
蘇念惜卻已生了氣,不高興地抓住他的胳膊,道:“那這池子裏的血腥氣是從哪兒來的?殿下何處受了傷?”
裴洛意心下暗湧再次漫起。
偏殿處的慘不忍睹,瑟瑟發抖的刺客,明昌嘲諷的眼神,他滿手的猩紅。
本是得了消息就要立時去尋蘇念惜,可他覺得自己實在太髒了,想著好歹洗幹淨了再去見她。
不想,這小姑娘卻自己闖了進來。
他不願讓她瞧見自己聖潔袈裟下掩蓋的腐爛之體,微微一笑,柔聲道:“方才隱約覺得不對,才想著泡一泡湯泉,或能緩解,不想卻累你生惱。別氣了,是我不對。”
蘇念惜想起他先前的幾番情緒不對,恨聲道:“既然毒發,就該告訴我,緣何又這般隱瞞?難道……”
沒說完,忽然想到南梔先前與她說的法子。
頓了下,抬頭看向裴洛意,眼眶已然泛紅,“難道……殿下做戲還要做到我眼前來嗎?還是說,殿下其實,就是討厭我?”
“念念。”裴洛意忽而皺眉,“何處學來的這般做派?”
蘇念惜一愣,不是說扮可憐會惹男人疼惜嗎?
哪兒不對?
可既然擺出了架勢,總要逼他露幾分真意才是。
蘇念惜索性來了一把狠的,眼睛一眨,淚水又落下來,可憐兮兮地哭道:“殿下既然不喜歡我,那我就不打擾殿下了。以後離殿下遠遠的,再也不來打擾殿下……”
剩下的話音,被一雙冰冷的唇堵回了口中。
蘇念惜眼簾一抬。
就看裴洛意微微抬頭,近在咫尺的眼睛裏全是森寒的怒意。
仿佛在極力壓抑什麽可怕的欲念。
嘶啞著嗓音,低聲道:“念念,我要你真心,卻並非這般假做的情意。”
隨後,在那雙潮濕驚訝的目光中,再次低頭。
——離開我這種話,不要再說。不然,我不保證,我會對你做出什麽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