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行川似乎很喜歡黑色。

他今天穿的又是黑色襯衣,黑夜一樣的顏色與白雪似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襯得他更清冷厭世。

“陳清念,往我的方向跳。”

薑行川對樹上的人開口。

昏暗的光影渡在他的周身,隱隱描摹著他挺立的五官,無須多做什麽,僅僅是站在那兒,就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陳清念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能把黑色穿得如此好看。

八月的夜晚有些悶熱,吹來的風都帶著燥意。

風中挾裹著濃鬱的花香,雖然好聞,但是聞多了會讓人心中生出厭俗感。

宋家二小姐特別喜歡薔薇和玫瑰,因此這後花園便種滿了薔薇玫瑰。

陳清念不喜歡這世人都愛追捧的豔花。

她更喜歡外婆院子裏的扶桑花。

凡塵一落盡扶桑。

很美,跟站在樹下的薑行川一樣美。

見樹上的人不動彈,薑行川又開口了,語氣帶著揶揄:“不下來是準備在樹上過夜?”

他發誓,自己這輩子沒這麽耐心過。

陳清念抿了抿唇,抱著枝幹擺了擺手,示意薑行川讓開。

近兩米的高度,她跳下來的衝量一定不小,薑行川肩膀上還有傷呢,她擔心徑直砸下來會砸壞樹下那個金枝玉葉的小薑爺。

薑行川微微擰眉:“你自己可以?”

他其實很好奇,這麽高的樹,這個窩囊包是怎麽爬上去的?

陳清念點了下頭。

“那你下來吧。”

薑行川嘴上催促著,但身體卻沒動彈的意思。

陳清念無奈,隻能朝右挪身子,避開薑行川站立的位置,可她一動,薑行川也跟著動。

陳清念往左,他也往左。

她再往中間,薑行川也一步挪到中間。

薑行川似乎有些煩了:“你再不下來,接風宴都該結束了。”

陳清念一咬牙,猛地扶著枝幹在一根橫著的樹杈上站了起來。

然後,在薑行川一臉詫異之中,猛地朝後一跳,撲通一聲——

跳進了池塘。

水花四濺,池塘裏的荷葉都被打翻過去。

薑行川:“……”

他快步走到池塘邊,打眼就看見飄在水麵渾身濕漉漉的姑娘。

“陳清念,你有毛病?”

陳清念:……我沒毛病。

俗話:條條大路通羅馬,水路不是路?

“我有時候真想把你的腦袋敲開看看裏麵到底有沒有東西,那點兒距離,你順著樹幹往下爬我能接不住你?”

陳清念兩手扒在池塘邊緣,身子泡在水裏,身上白色連衣裙像是綻開的茉莉花瓣,她揚著白生生的小臉,滿眼無辜地看著薑行川。

他們好像永遠不在一個頻道。

薑行川頂了頂後槽牙,覺得自己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才會多餘擔心這個笨蛋會不會掉下來摔得缺胳膊少腿兒。

雖然心裏有一千個一萬個嫌棄,他還是彎腰伸出了手。

“還不上來?怎麽,樹上的猴兒當夠了,準備當池裏的鱉了是吧?”

他講話可真難聽。

陳清念縮著腦袋,猶豫了幾秒才把手伸過去。

指尖相碰的瞬間,薑行川忽然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接著就是渾身一麻,意識也跟著渙散起來,身子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栽。

撲通——

薑行川也掉池塘裏了。

真是見鬼了!

陳清念驚了一瞬,連忙伸手往池裏撈,揪著衣領把人拽了上來。

落水的瞬間,薑行川渙散的意識就恢複了,隻是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揪著衣領拽落水狗一樣拽了上來。

兩張臉近在咫尺,四目相對。

陳清念還保持著揪衣領的動作沒鬆,她看起來更無辜了,心想:薑大少爺你這細胳膊細腿兒的……非搗什麽亂啊。

她原本爬樹上就是想耍耍陳媽她們,宋家那麽愛慕虛榮,今晚擺這麽大一個場子,說是為她接風洗塵,實際上就是一個變相的商業沙龍。

她不過是這條沙龍交際鏈上最可有可無的一個角色罷了。

她不想宋家這麽順風順水,就是想給他們添點堵。

誰知道忽然半路殺出個薑行川,把她的計劃都打亂了。

此刻,薑行川那張絕美的臉陰沉得快要結冰。

深潭似的眸子漾出一個巨大的漩渦,勾著人往裏自投羅網。

他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紅豔豔的薄唇一張一合,有點咬牙切齒:“陳清念,我們有一個月沒見了吧?你還是這麽一如既往的,克我。”

他此刻深切地感覺到,陳清念哪是什麽樹上的猴兒池中的鱉,她是天上最獨一無二最與眾不同的克星。

-

薑家,老夫人書房。

薑老夫人此時正窩在躺椅上,鼻梁上架著一頂老花鏡,手裏捧著她家川寶兒剛給她買的最新款愛瘋絲刷著小視頻,忽地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叩——叩——叩——”

老夫人利落地坐起來,直接按下息屏鍵,拿起放在旁邊的《周易》隨便翻開一頁。

然後才清清嗓子,喊了句:“進。”

門被推開,管家走了進來,“老夫人,小少爺已經到宋家了。”

“見到那小姑娘了?”

管家點了下頭,有些欲言又止。

老夫人看出端倪,不由得催促起來:“怎麽著,發生大事了?”

管家沉吟一聲,“據聽說,宋家那大小姐見到我們小少爺之後就跳河了。”

“跳河?”老夫人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莫不是她家川寶兒直接跟人家姑娘提了退婚的事,人家姑娘受不了這個打擊因此跳河?

“那川寶兒救人了嗎?”

老管家的表情有些複雜:“小少爺救了……但人沒救上來,自己也掉下去了。”

“川寶兒也掉下去了??”

“是的……但是夫人不用擔心,小少爺和宋小姐都已經被人撈上來了,隻是這事兒不太好處理,現場的眼睛太多,人多嘈雜的恐怕要傳些謠言了。”

一提到傳謠言,老夫人的眼睛軲轆著轉了兩圈,散發著老狐狸一樣的精光。

管家似乎有所察覺,輕咳一聲。

“夫人,您和小少爺的感情最近可好?”

他在委婉提醒薑老夫人不要作妖。

薑老夫人胸有成竹,“我跟我家川寶兒的感情你還不清楚?當然是堅不可摧,我是川寶兒唯一的奶奶,薑家上下,他看誰都不順眼,唯獨看他奶奶我順眼,我說老葉啊,你是不是年紀大了,怎麽現在這種蠢問題都問得出口了?扣你一個月獎金得了。”

老葉沒敢吱聲,躬了躬身子,意思請自便。

對於獎金的事情,老葉很會安慰自己,挺好的,錢雖然沒掙到,但也沒白幹,起碼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