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想不明白這前因後果,她做事一向是個極爽快的人,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隻歸咎於自己生了個怪胎。一般人都是巴不得生在富貴人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個逍遙日子,偏他喜歡種地,連家裏的諸般事務也不幫忙。
趙立挑了挑眉,對這個問題不做回答。反正他也習慣了他娘時不時的使使眼淚戲法。小時候總是感覺很奇怪,為何娘親的眼淚那麽多,一不聽話就招惹她哭了。等長大以後方才明白,原來都是被他爹給寵出來的。誰讓他爹的軟肋就是他娘的眼淚呢?
林母睨了他一眼,眉頭擰在一起,手中的筷子在碗裏使勁戳了幾下,泄泄私憤,低沉著聲道:“屋子裏那位姑娘你打算怎麽辦?”
趙立很沒大沒小的白了他娘一眼,麵無表情的道:“娘,爹說過,吃飯的時候不要多話。”而後再次悶頭吃飯。
林母鼻子一皺,有心想罵他怪胎,偏生麵前這個怪胎還是自個兒肚子裏出來的,若是罵了他,豈不就是在說自己不會生人?
林母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瞪大了眼珠子看著趙立。
趙立久不聽見他娘吱聲,正覺得奇怪,抬頭一瞅,方才發現他娘又被堵住了,趕忙撂下飯碗,右手不住的在他娘後背上拍著,一麵擔心的道:“娘,你沒事吧?”
林母有個毛病,若是有事情不順她的意,或者自個兒順不過來氣了,一時就會被堵上,喘不上來氣。有一次林思琦不知為了何事氣著了林母,偏她沒注意到林母的變化,若不是林父回來瞅見,林母可真個的就去西天見佛祖去了。
從那以後,林父就給家裏所有的人下了嚴令,不管林母說什麽做什麽,一定要小心看著。
趙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就算是在他娘麵前,也隻悶聲聽著,並不多話,反正他娘的話一向很多,也沒他插話的餘地。不過林母在他心裏還是頂頂重要的,所以林母的這個毛病包括趙立在內的所有的林家人都格外的放在了心上。
趙立剛才久不聽見林母說話,剛巧林母現在又在訓斥他,心裏便擔心是不是林母又犯病了。抬頭一瞅,果然如是,慌得他一個大男人都險些亂了手腳。
趙立小時候雖是嬌生慣養,但這幾年不停的做農活,力氣是大了不少,他又焦心林母真的出事,因此下手就有些沒輕沒重的。
林母一口氣終於順過來,猛烈的咳嗽了幾聲。一麵咳,一麵結結巴巴的道:“咳咳……行了……咳……行了……再拍就完了。”
趙立頓下動作,蹲在林母的麵前,小心注意著她的神色,免得再有意外發生。
林母咳嗽完,深深的吸了口氣,又吐出,方才覺得好受了許多。
她本想狠狠的賞麵前這個不孝子幾巴掌,可是看他可憐兮兮的蹲在她身前,眸中滿是擔憂,眉頭也因為擔心而蹙在了一起,雙唇緊緊的抿在一起,本來氣結的心一時又軟了下來,好似看到了十幾年前那個乖巧聽話的建之一般。
她深歎了口氣,到底是自己生的兒子,再者家裏已經有老大傳宗接代了,也無虞遭長輩的罵名。
“罷了,隨你去吧,我不再管你的事兒了。”林母幽幽歎息著說出了這句話,而後也不管趙立是什麽表情,兀自低頭吃飯去。這都一上午了,又大老遠的跑來這裏,早餓死她了。
趙立見他娘悶不吭聲的吃飯,又想起他娘剛才說的話,心裏驀然突突的激跳起來。他娘從來不是那種輕易說放棄的主,不然也不會都這麽多年了,依然沒有放棄想勸他回家的想法,怎麽今天卻這麽好打發?難道又是一個緩兵之計?
趙立搖了搖頭,複又回自己的位置把飯吃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林母胃口小,雖是比趙立吃飯晚,倒是在他先吃完了。筷子跟碗一扔,又跑去了東間,在依書的床沿上坐了。眼見得依書閉著眼,想了會子,還是兒子的終身大事重要,但願依書不要怪她煩擾。她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兀自笑著輕聲喚道:“依書,你睡了?”而後定定注視著依書的神色。
依書無語,她剛才聽見外間林母疾速奔近的腳步聲,忙不迭的閉上眼睛裝睡,指望林母看在她已經熟睡的份上,就不要再與她說些有的沒的。怎料林母是那般的鍥而不舍,竟然這般直截了當的問她是不是睡了。
汗死,若是她沒睡,閉上眼睛做什麽?雖然她是真的沒睡。
依書沒動靜,若是一聽見林母喚她就睜開眼睛,豈不是坐實了自己剛才裝睡的事情?況且林母的想法是她不讚同的,自然說不到一起去,索性繼續裝睡。
林母就是那種一根筋的人,仍舊執拗的坐在那裏,繼續喚道:“依書,你睡了嗎?”
趙立坐在外間,聽見林母不住的輕喚聲,氣的額頭青筋直冒。偏他顧忌他娘剛剛才的險境,也不敢再對林母說些什麽。
依書久等不到林母離開,也不見趙立進來幫她解圍,隻得緩緩的睜開眼睛,假裝自己剛剛從熟睡中醒來,迷迷糊糊的問道:“伯母,有事嗎?”
林母笑眯眯的看著醒來的依書,柔聲問道:“依書啊,我下午差人將你接去府裏可好?你看看這過兩日就過年了,也不能就讓你們二人在這鄉下地方過年。過年總得有個過年的樣子,建之這裏什麽都沒有準備,現在準備也來不及,我看你們還是去府裏住著的好,總是大家夥一起熱鬧熱鬧,聚一聚。”
聽見林母的話,依書不由得有些愧疚。從剛才她聽來的那母子二人的對話,再見林母依舊微紅的眼眶,便知林母已然為趙立這個不走尋常路的兒子操了不少心。而今又因為自己的出現,使得趙立年都不能回家過,不能讓林家一家團圓,使得林母煩憂,實在都是她的過錯。
思忖一番,她不由歉意的道:“伯母,對不起,都是我拖累了趙立。”
林母忙擺了擺手,笑道:“你多慮了,我不是怨怪你的意思。隻是想著你在這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實在是多有不便。若是接去府裏住著,多得是婆子丫鬟伺候你,也有人沒事來找你聊聊天,解解悶,總歸比這邊方便不是?”
依書想了想,林母的話也有道理,況且她既然無心跟趙立有什麽牽扯,自然不能讓那些私密的接觸再發生,還是有丫鬟來服侍她比較妥當。
她想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便點了點頭,笑道:“那就麻煩伯母安排了。”
林母一見依書同意了她的安排,歡喜的道:“那行,這事兒也不麻煩。回頭我讓建之幫你收拾一下,下午就使人來接你。”
趙立耳聽得屋子裏的兩個女人達成了一致協議,冷不住揚聲潑冷水道:“娘,依書傷了骨頭,現在正是養傷的關鍵時候,不適合長途跋涉。你覺得就外麵這路,可以走嗎?”
林母歉意的對依書笑了笑,“我先去跟建之商量一下,回頭再與你細說。”
話音一落,驀地她臉上剛剛才還柔和的神情換成了咬牙切齒,疾步奔至了趙立的麵前,叉腰怒道:“建之,你給我說說,你是不是又誆我呢?你自個兒好好想想,你一個大男人,怎麽照顧依書一個姑娘家?以後壞了名聲,誰還敢嫁你?”
正在屋裏聽這母子倆說話的依書頓時被林母最後一句話給雷到了,難不成這壞的還是他趙立的名聲?
林母自覺失言,忙又改口道:“我是說依書畢竟是個姑娘家,人家以後還是要嫁人的,你不能耽誤人家。再說了,若是回去府裏,自有丫鬟婆子來伺候照顧依書,而且諸般煎藥用藥等等事情自會有人去做,也不用你再麻煩。你又何樂而不為呢?”
趙立扭頭瞅了他娘一眼,一麵收拾碗筷,一麵麵無表情的道:“娘,我什麽時候誆過你了?”
林母一窒,貌似她生的兒子都隨那個老頭子,要麽就不說,說的肯定就是實話,一點兒彎彎繞都不會。哪像她那兩個寶貝女兒,走在西州城裏,眾人一看便知道是林家的兩位小姐,不僅長的與她一般的秀麗嬌俏,而且能言善道,個個都很會“持家”。
咳咳……都老太婆了,不能誇自己。
林母端正站好,嚴肅認真的看著趙立,“好吧,你說的是真是假我暫且無從得知,等下午來的時候,我自會請個大夫過來。若是大夫說不宜動,那就不動,留你二人在這邊過年。若是大夫說可行,你可就不得再阻攔娘親,早些回去府裏,可好?”
他娘總是能找到堵他的法子。趙立沉聲道:“既是如此,那就隨娘親吧。”說完,他便就端著碗筷去了灶間,也不管林母已經樂的眉開眼笑。
林母事情辦成,樂滋滋的出了屋,與一直等在外麵的冬晴回了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