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記事

顧太太話裏帶著嘲諷,顧二‘奶’‘奶’聽了這話,‘唇’不由一抿,已帶了諷刺笑容。顧大‘奶’‘奶’的眉微微一皺就道:“今兒過年,三嬸嬸許多日子沒回來了,你侄‘女’前幾日還念著你,說要給你肚子裏的孩子做件小肚兜,不如隨我去我房裏,也讓你瞧瞧你侄‘女’的手藝。”

說著顧大‘奶’‘奶’已起身對顧太太道:“還望婆婆許媳‘婦’帶三嬸嬸走。”顧太太瞧顧大‘奶’‘奶’一眼還沒說話,顧二‘奶’‘奶’已經又笑了:“果然大嫂對三嬸嬸和對我不一樣,婆婆不過是順口閑聊,大嫂都急忙開口護著三嬸嬸,難道這就是遠香近臭。”

一直低眉順眼坐著的守‘玉’聽的下巴一緊,這位二嫂話裏話外可是把別人都編排了。顧太太已經瞧著顧大‘奶’‘奶’笑了:“按說呢,這妯娌間情分好也是應當的,可沒有這麽厚此薄彼的。大孫‘女’既給三‘奶’‘奶’肚裏的孩子繡了肚兜,就拿來這裏給大家瞧瞧才是應當的,哪有要把人遠遠叫去你屋裏的?”

顧大‘奶’‘奶’微微垂了眼,抬眼瞧守‘玉’一眼,眼裏‘露’出一絲無奈。守‘玉’回看她一眼,笑著對顧太太道:“媳‘婦’想問問,婆婆姓什麽?”顧太太的眉緊緊挑起:“你今兒糊塗了?你外祖家姓宋。”守‘玉’微微點頭道:“那敢問婆婆,外麵之人稱呼您是宋姑娘呢還是顧太太?”

顧太太的眉這下緊緊皺起,瞧著守‘玉’怒氣慢慢聚集起來。顧二‘奶’‘奶’曉得守‘玉’問這個是什麽意思,心中不由有幾分得意,她果然什麽都不曉得,難道這不是捋虎須的舉動嗎?

守‘玉’當然知道自己這話問出來顧太太定會惱怒,但不這樣也破不了顧太太這話,總不能以後每見一次婆婆就被她嘲諷自己娘家和顧家借銀子不還的事吧?守‘玉’還是眼神平靜地望著顧太太:“婆婆姓宋,嫁入顧家,百年之後歸葬的也是顧家祖墳,宋家若在外麵有些首尾,定不會有人和婆婆追討些什麽。”

顧太太已經拍了桌子:“放肆,你這樣話可是對人婆婆說的?”顧大‘奶’‘奶’的心不由一驚,擔心地望向守‘玉’。守‘玉’的眼還是那樣平靜:“婆婆,媳‘婦’這話難道說的不對嗎?出嫁‘女’沒有分割娘家財產的理由,同樣娘家欠債也沒有來和出嫁‘女’追討的理。今兒婆婆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褚家和顧家的那些借銀。容媳‘婦’說句大膽的話,當日決定借銀,全是公公瞧在褚顧兩家‘交’情上麵,難道公公想過要媳‘婦’來還這些銀子嗎?若如此,媳‘婦’倒要再問問婆婆,媳‘婦’是褚家人還是顧家人,百年之後葬入的,是褚家祖墳還是顧家祖墳?”

顧太太想嗬斥回去,可也不得不承認守‘玉’說的有道理,一時竟無法反駁,屋內十分安靜,顧二‘奶’‘奶’見顧太太回答不出來,怎能放過這麽個好機會,已經笑出來:“三嬸嬸真是巧舌如簧,原來還真曉不得,可是難得三嬸嬸不曉得,沒了娘家庇護,在婆家日子不好過嗎?三嬸嬸,你總是年輕。”

守‘玉’已經直視顧二‘奶’‘奶’:“二嫂這話說的,難得我不是褚家明媒正娶娶進來的正房‘奶’‘奶’?拜過祠堂上過宗譜,說句不吉利的,縱我日後有個萬一,你三叔叔另娶,也要以我為原配,難道二嫂認為,有娘家庇護的就可以在婆婆麵前橫行霸道不講理,沒娘家庇護的就要受盡踐踏?放眼天下也沒有這麽個理。”

顧二‘奶’‘奶’不料守‘玉’這番話竟快如刀,嘴巴登時張大,顧大‘奶’‘奶’忙打圓場,往地上吐了兩口吐沫:“呸呸,別說今兒過年,那些不吉利的話就該少說,就是平日,這樣的話也不該說出來。二嬸嬸你也真是,大家既都進了顧家的‘門’,在外都是顧家媳‘婦’,若讓人知道顧家媳‘婦’在家吵成這樣,豈不被人笑話沒有家教?”

顧二‘奶’‘奶’聽到顧大‘奶’‘奶’這話竟是諷刺著自己,轉身要對顧大‘奶’‘奶’說話,顧大‘奶’‘奶’已經又推守‘玉’一下:“你也是,明知道你二嫂平日最愛挑個刺什麽的,你看在今兒過年份上,就不要和她‘交’鋒才是,結果現在死啊活啊都出來了,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要說。”

守‘玉’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已經對顧二‘奶’‘奶’行了一禮:“二嫂,方才做嬸子的不過一時口快,二嬸休惱。”顧二‘奶’‘奶’想再發下脾氣也被這一禮給打回去了,隻得氣哼哼地坐回去,顧太太用手疲憊地‘揉’下額頭:“好了,算三‘奶’‘奶’說的有理,三‘奶’‘奶’既嫁入顧家,就是顧家的人,以後褚家那些糟心事都別拿出來講。”

顧大‘奶’‘奶’忙應是,接著已經笑了:“婆婆,那媳‘婦’帶著三嬸嬸先回自己屋子,等會兒再過來?”顧太太疲憊地揮手,看著守‘玉’的身影消失,顧太太再提不起‘精’神折騰這個媳‘婦’了,自己兒子喜歡她已是眾人皆知了,現在她又一套套的大道理講出來?瞧一眼旁邊坐著麵‘色’不愉的二媳‘婦’,顧太太道:“以後啊,那些小心思收起來,這家裏啊,還是少些口舌地好。”

顧二‘奶’‘奶’聽到又有些不滿,但對著婆婆不敢說出口,隻得應是。

顧大‘奶’‘奶’拉著守‘玉’走出院子才笑道:“三嬸嬸,這才幾個月不見,怎麽就變得這麽厲害了,那番話剛柔相濟,竟是我也要好好想一想才能說出來的,誰曉得三嬸嬸幾句就說的清楚明白。”守‘玉’並沒笑反而歎了聲,雖然說的決絕,可是守‘玉’知道,自己是褚家‘女’,能擋得住婆家這邊的非議,擋不住外麵的。

顧大‘奶’‘奶’攜了她的手道:“你也不用歎氣,我聽你大伯說,褚家的根基總在那裏,若能沉的下心,把那幾個布店都倒出去,靠著那些田地。大富不成,小康倒可以。”守‘玉’點一點頭才道:“這就是為難事,我爹和我哥哥那個‘性’子,怎能安享小康?”

這些原本在守‘玉’心裏全是家醜,可此時已經傳的全城皆知,什麽家醜不可外揚的古訓,全都被拋開。隻是歎一聲:“那日我讓我爹把布店房契拿出抵借,就為如有個萬一還能退步,可是……”

此時已經到了顧大‘奶’‘奶’的院子,顧大‘奶’‘奶’請守‘玉’坐了才道:“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就是心太重了,雖說此時瞧著危險,可我知道你那位二嫂手裏還掌著嫁妝錢不肯拿出來讓你兄長‘花’用。這事他們酒桌上你兄長抱怨過幾次。既然還有你二嫂的嫁妝,你也不用多擔心,索‘性’放手由他們把分得的家產全都‘花’銷一空,等到了借無可借,‘花’無可‘花’之時,你兄長也曉得自己不是那種經商之人。吃過教訓再過苦日子就容易了。”

破而後立,也不失為一個法子,守‘玉’笑一笑:“我知道,現在我爹還在外麵能借到銀子,自然有恃無恐,等到‘逼’得變賣家產時候,那時他就知道厲害。”顧大‘奶’‘奶’又寬慰她幾句,喚來自己‘女’兒,讓她把繡的肚兜拿來,小孩子初學針線,哪能繡的多好,隻是看她一份心罷了。

晚飯前祭過祖,合家用過團年飯,顧澄以守‘玉’身子重了無法在家守歲為故,帶著守‘玉’告辭而去,上了車守‘玉’靠在丈夫身上,懶懶地不說話。

顧澄摟著妻子,聞著她發上的幽香開口道:“我瞧今兒娘也沒怎麽難為你。”守‘玉’嗯了聲才問:“你也知道我爹和你家借了三千多兩銀子的事了?”顧澄把守‘玉’的手打一下:“什麽我爹,那是你公公。爹說了,褚顧兩家的情分也就夠幫襯這三千多銀子了,以後再接就一兩銀子也沒了。讓我先和你說一聲,還說……”

守‘玉’的頭抵著顧澄的下巴,不等他說完就點頭:“我知道,我也曉得,我爹和我哥哥非要到走投無路時候才會回頭。”親家處都借不到銀子,去別的地方借,定是要抵押物的,到時家產一空走投無路,或者能悔改吧。

顧澄把妻子的手握緊,守‘玉’突然笑一聲:“就是連累你,娶了我這麽個媳‘婦’,還要‘操’心這些事。”顧澄把妻子的手又打一下:“胡說,你不也經常‘操’心我的事,換我為你‘操’心這麽一件小事又有什麽關係?”

馬車已經停下,喜梅脆生生的聲音響起:“爺,三‘奶’‘奶’,到了。”顧澄先跳下車,張開雙手想把守‘玉’抱下來,此時‘門’口除了出來相迎的老劉和曾婆子喜梅外再無旁人,守‘玉’把手放到丈夫手心,顧澄輕輕一使力已把妻子抱下來。

喜梅抿嘴一笑隻當什麽都沒瞧見,曾婆子打著燈籠迎他們進家,紅燈籠喜氣洋洋照在他們身上,今兒是過年,人人都要好運氣。

年初二的時候守‘玉’並沒回褚家歸寧,褚二老爺也沒派人來接,倒是褚夫人那裏派人送了東西過來,守‘玉’感念大伯母的照拂,也送了東西回去。日子就這樣如流水樣過去,漸漸還有個把月就要生了,守‘玉’‘挺’著大肚子正在看琦紅做的一件肚兜,喜梅匆匆進來:“‘奶’‘奶’,親家太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