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失貴籍

段芙蓉想到之前自己差點被馬小寶汙辱,眸中如同燒了兩團火,“娘,肯定是櫻離,那秋豔本來要被櫻離送回到您這兒發落,是梅姨娘收了她。可見梅姨娘蠢笨,真正在段家興風作浪的人,是段櫻離!”

大夫人這時雖然震驚,但也不得不承認,的確是段櫻離的嫌疑最大了。過了這麽久,他們終於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了。

“可惡!”大夫人氣得胸膛都要炸了!

梅姨娘這幾天心情很抑鬱,雖然女兒有那麽盛大的及笄禮,讓她感到榮耀,可是她與女兒之間的關係好像並未因此而和到緩解。段櫻離來探望她,也是匆匆來,匆匆走,說幾句客套話而已罘。

而且有一次,她無意間聽到秋豔和段鴻的談話。

“小公子,你喜歡三小姐嗎?”秋豔如是問。

“不喜歡,她最討厭了!”段鴻如是答欹。

“我也不喜歡她,而且她還總是欺負你娘,你看你娘多疼你,你是個小男子漢,可是不能允許別人欺負你娘的,否則連你都會被人笑話。”

“她竟然欺負我娘,我不會放過她的!”

梅姨娘聽到這裏,自然是阻止,又把秋豔罵了一頓,說她挑索段鴻和姐姐之間的關係,秋豔卻又驚慌失措地跪下,說對梅姨娘忠心耿耿,隻是因為三小姐對梅姨娘不孝,她打抱不平罷了!

梅姨娘還是將她打發到院子外麵去粗使丫頭,心頭有些後悔,不該為了這樣的一個丫頭,更冷了她和段櫻離之間的感情。

而且段鴻已經受到了這丫頭的影響,怎麽勸也不聽,當天竟然用蜂蜜勾了許多螞蟻到段櫻離的妝台上,那些很名貴的香粉和胭脂都爬滿了螞蟻,再也用不得了。段櫻離自始至終都沒出現,仿佛不知道這件事一樣,還是玉銘和玉瑤把段鴻堵到院子裏教訓了幾句。

可是對他們的教訓,段鴻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現在已經明白自己的地位與婢子們不同,他教訓婢子那是應該的,婢子們教訓他就是僭越。

他還發狠話,一定會好好教訓這倆婢子。

眼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鬧得幾乎水火不容的地步,梅姨娘的心情怎麽能好呢?

就在這個時候,段府內卻傳出更不好的消息,三皇子鳳羽所接的差事——關於安置西南逃亡來奉京的難民,他按照當初在段府內用一塊奇石換來的辦法,一一地安頓下去,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岔子,給難民蓋的臨時居屋,由於官員的貪汙**,根本就是徒有其形。

一場大雨,竟然毀了許多新蓋的居屋,而難民被阻止起來幹活所賺的錢,都由朝廷投入居屋,並沒有真正的發放銀兩,每日裏粥場要養這些難民,壓力也日益加大,粥越來越稀薄,難民吃不飽,築壩沒有力氣,有人病倒,有人放棄繼續逃難,有人罷工,舉旗反抗……

因為築壩與粥場的關係,難民其實是被聚在一處的,人數眾多,此時舉旗反抗,形同造反。明帝震怒,要將這些難民全部都殺了。

可是二皇子鳳青鸞及很多朝臣,卻說此事並非難民之錯,而是朝廷沒有在第一時間處理好,難民用自己的力氣築壩換取新的居屋,老弱婦孺編竹製品倒賣都是有利於這次事件的辦法,隻是最後卻起了反效果,隻因行使之人用人不當,貪官害人。

如果就此斬了這些難民,一則如此大的流血事件畢竟引起百姓恐慌,寒了百姓的心;二則之前設立粥廠建蓋居屋等所做的所有事都白費,這個損失無法估量。

明帝的目光落在了三皇子鳳羽的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一個這麽好的辦法,竟然出了這麽大的簍子,到底還是三皇子鳳羽能力有所不及吧?

三皇子額上,慢慢地滲出冷汗,然而他終是很鎮定地說:“父皇,兒臣沒有將此事辦好,故然是兒臣的錯。請父親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內我一定想出辦法解決這些事,讓我可以將功孰罪。”

明帝那淩厲的目光終於放過了三皇子,卻是輕輕地拍了下龍案,“事以至此,總得有人對此事負責。據鳳羽說當時獻策的乃是段家大小姐段芙蓉,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獻策之人就算不負有全責,也負有大部分的責任,至於‘鄉君’的封賞便罷了,還要奪去‘貴籍’,以後隻能以平民身份處之。”

所謂去“貴籍”,便是沒有了貴族身份,如段擎蒼本身爵位加身,無公務私交時,被人稱為“段爵爺”,他的兒女也因他的爵位而位列“貴籍”,將來也會繼承貴籍。沒了貴族身份,將來的交友與婚嫁,在這個講究門當戶對的社會氛圍裏,都將出現大問題。

然而此時的段擎蒼,又怎好與明帝理論?

三皇子鳳羽則馬上跪下,“父皇,這一切都是兒臣的錯,請父皇則罰兒臣就好。”

“你以為我會就這樣放過你嗎?這件事情還沒完,給你三天時間,將這些遊街的難民震壓下去,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

“是,兒臣領旨!”

……從朝堂出來,段擎蒼的臉色很難看,鳳羽追上他,很是誠惶誠恐地道:“段將軍,對不起,這次如果不是我,段小姐就不會——”

段擎蒼本來是想發怒的,但見鳳羽似乎真的是很誠懇的道歉,況且終是皇子身份,他勉強地把心中怒火壓下去,“我倒沒什麽,隻是芙蓉,她有什麽錯?如不是你去段府,求取辦法,她也不會淌進這道渾水裏來。”

“是,都是我的錯,但是我一定會彌補的。”

“彌補?如何彌補?我家芙蓉如今已經失去貴族的身份,將來便隻能嫁給販夫走卒,便連踏入皇宮的資格也沒有了,從小就被她的娘親寵大愛大的女兒,因為美貌向來被人捧在手心裏,現在她處處比她的朋友們低一等,要她如何受得了此等打擊?”

“我一定會想辦法,恢複她的貴籍的。”

“但願如此!”

一夜風雨過後,碧空如洗。

段府內,段鴻拿剛段延剛剛削好的木頭劍在院子裏橫衝直撞,冷不防小路上走過來一人,他便撞在那人的懷裏,一聲驚叫,反而是質弱纖纖的那人被撞得倒在地上,段鴻微愣了下,趕緊去扶她,“大姐,對不起。”

段芙蓉眸底的怒意悄然隱去,拍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笑著道:“沒事。小弟,你在玩什麽遊戲?”

她的聲音實在是和藹可親。

“我在玩打仗,我就是那威武的大將軍!”段鴻一下子提起了興致,對著段芙蓉眉飛色舞的講述。

“小弟,我知道有個地方,可好玩了,最適合玩打仗的遊戲了,還有許多竹子進行掩護,實在是個做遊戲的好地方。”

“是嗎是嗎,哪裏?”

“跟我來好了。”

段府內有個竹院,四姨娘紫蘇被禁足在那裏。在竹院的後麵,就是一大片竹林,竹林內每到雨後,總是會汪起一小灘一小灘的水。原來這個竹林早就該被挖去,隻是段擎蒼說,春天的時候可以在自家竹林內挖竹筍吃,而且竹子也風雅,暫時不需要新建屋宇,便留著,這一留就是很多年,漸漸的,竹林深深,一般是沒有人進入竹林去的。

就算是住在竹院的紫姨娘,也從不踏入,每逢刮風下雨,竹林內便發現嗚嗚的聲音,使她膽顫心驚,曾經也跟段擎蒼提過,奈何段擎蒼有幾年是常常不在家的,在家的時候又總在其他三位夫人身邊,對於她的窘境毫不理會。

今日段芙蓉帶著段鴻來的地方,正是竹院後的竹林。

竹林偏僻,段鴻以前從來沒有來過,此時望著那麽一大片竹子,不由地很是興奮,讓他想起了他在鄉下居住時,村角的那一片樹林,那曾經是村裏孩子們的天堂。

“大姐,我們快點進去玩吧!”

段芙蓉站在那裏,笑得很明媚,“小弟,你看大姐我,穿著這樣的長衣裳,肯定會被竹枝刮破的,而且我是大人,對遊戲沒有什麽興趣。”發現段鴻好似有點失望,段芙蓉又道:“聽說,這個竹林的最裏麵,有一個很好玩的木馬,那匹馬是木頭做的,但是會跑會跳,實在是非常的可愛呢!”

段鴻一聽,眼睛又亮了,“那我現在能把它找出來嗎?”

“當然能啊~!快去吧,大姐在這裏等你。”

“好!我一定要把木馬找出來,我要騎在木馬之上,我要當將軍!”段鴻揮舞著木劍,衝入竹林。

段芙蓉冷笑著看段鴻的背影消失在竹林中,轉身離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裏,看到顧采芹正坐在廊下看書,她道:“采芹,你真是好學,我常常看到你在看書,最近有沒有看出什麽心得?”

顧采芹笑笑,“也沒有什麽心得,就是隨便看看罷了。”

事實上,段芙蓉也不是真正的要問什麽,她隻是心情煩悶。

昨天,她接到了聖旨,明帝竟然奪了她的貴籍……原來那個辦法,有很多的漏洞,初時並看不出來,時日一久,其中的漏洞就自暴其短。她本來是想要強占段櫻離的功勞,現在倒好,反而受了此事連累,連貴族身份也失去了。

這時候,她可不覺得自己是自作自受,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把所有的怨氣都發在段櫻離的身上,而段櫻離是梅姨娘的女兒,段鴻的姐姐,她今日看到段鴻,便動了惡念。此時隻希望沒人發現這件事,如果段鴻出了什麽事,也可以賴在段櫻離的身上,畢竟府裏所有人都知道,段櫻離與段鴻不合,兩人時常有些小摩擦。

“昨天,我看見小弟又被三妹欺負,三妹那麽大的人了,卻從來不懂得寵著小弟,我現在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三妹了。”段芙蓉狀似無意地感歎。

“那個人是沒有心的。”顧采芹忽然道。

“什麽?”段芙蓉笑道,“怎麽會沒有心?隻是跟她娘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罷了。”

顧采芹微微一笑,不言語了。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顧采芹從西廂搬出來後,反而沒有以前那樣的張揚,以前偶而還小任性一下,可是現在這位段大小姐,隨時提醒她在段家的地位,在這樣分明的對比下,她反而迅速地認清了自己。

再加上之前因為她把一些陳年舊事提出來打擊段櫻離,卻讓段櫻離趁機將她母親梅氏接回段府,使她被大夫人話裏話外的埋怨了很久,段芙蓉私下裏自然也沒少拿這件事埋汰她,想起段櫻離與她隔著花牆聊天,似笑非笑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就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段櫻離早已經想到事情的結果了,顧采芹覺得那一刻的段櫻離,看透了她顧采芹的未來。這個想法使她如一個懵懂的孩子,忽然因為某種原因而開了竅,從那後她倒是很沉默的,在段芙蓉的院子裏,安靜地生活。

段芙蓉見顧采芹不接話,頓時覺得無聊,暗想,不知道段鴻失蹤的事,被發現了沒有?她心裏隻盼望著段鴻能夠一命嗚呼,再從竹林裏走不出來。

與此同時,其實段櫻離已經得到了消息。

一直密切觀注著梅姨娘和段鴻的銀環,慌張地跑來告訴她,小公子不見了。

“什麽時候的事?”段櫻離問。

“之前還見他在花園裏玩,後來汪氏喊他吃點心的時候發現他不見了。有婢子悄悄的告訴我,好像看到大小姐將他帶到四姨娘那裏去了。”

段櫻離的眉頭微微鎖起,四姨娘處?無緣無故的往那裏去做什麽?不,不是去四姨娘的竹院,而是去了竹院後麵的竹林。

想到這裏,她道:“把院裏所有人的帕子找給我。”

玉銘和玉瑤應了聲,也不問為什麽,便將院子裏仆人們帕子及她們各自的帕子都找了出來,之後幾人一起去了竹林。

竹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關鍵是竹子長得太高,進入其中遮天蔽日,很容易迷失方向,段櫻離仔細觀察了竹林片刻才道:“冒然進去肯定是沒有辦法找到他的,玉銘,你去守在門口,一旦我父親回來,就告訴他段鴻進入了竹林,讓他來救人。除此之外,不要告訴任何人這個消息。”

玉銘應了聲,領命去了,段櫻離又道:“銀環,你想辦法把梅姨娘攔在百福院,並且不要讓這件事張揚出去。”

“三小姐,為什麽?”玉銘很不解。

段櫻離已經準備入林,“玉瑤,你吩咐下去,此事千萬莫讓大夫人知道。”

玉瑤到底年齡大些,想到的也比較多,這時向玉銘道:“此事悠關小公子的性命,三小姐怎樣吩咐你便怎樣做吧。”

玉銘也知道自己錯了,連忙向段櫻離道了個歉,就頭也不回地往大院門口跑去。

玉瑤吩咐完之後,毫不猶豫地跟在段櫻離的後麵進入了竹林。

進入竹林須臾,果然發現竹密如發,仰首望去,隻是直入蒼穹的竹杆,再被密密麻麻的竹枝遮住了視線,此時已經很難辯別方向了。段櫻離拿出一隻帕子挽在樹上,繼續往前走,玉瑤道:“三小姐,您瞞著大夫人消息,是怕她在這時候對段鴻下手嗎?”

段櫻離神情淡漠,目光卻如鷹聿般,在林中仔細搜尋,“段家已經有兒子了,不需要再要一個。隻要段鴻在,我父親便不會對梅姨娘如何。”

玉瑤雖然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卻又道:“她怎麽敢對小公子下手?”

“竹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段鴻自入竹林中玩耍,若是就此出了意外去世,那是誰也不必負責任的。”

聽段櫻離這樣說,玉瑤也不由地出了身冷汗。

那個孩子雖然與三小姐不對付,但到底還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呀!

越往竹林深處,腳下卻是鬆軟,積雨開成大大小小的水坑,將二人的雙腿都浸濕。段櫻離一邊往前走一邊學著布穀鳥的叫聲。這也是前世的時候跟在三皇子鳳羽的軍隊中學來的,用來在樹林裏傳遞隻有自己人才懂的暗語和消息。

段櫻離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覺得小孩子或許會對布穀鳥的聲音感到親切,會往她的身邊走來。

玉瑤道:“三小姐,為什麽不直接喚小公子?”

“籲——”

段櫻離感覺到頭上有什麽東西簇簇地過去,“已經有人進來了……看來,段鴻進入竹林的事,已經被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

玉瑤的臉上也變了下,“現在怎麽辦?”

“隻能盡快找到段鴻。”

其實段櫻離的布穀鳥叫聲還是起到了些作用,段鴻起初興致勃勃地進入林中,等到他發現自己迷路的時候,已經在竹林深處了。此林其實並不算太大,可是不辯方向的情況下胡亂走,也會迷一陣子路。

他已經迷路好一陣子了,起初還哭著叫大姐,後來便嚇得不敢出聲,隻是像沒頭蒼蠅般亂闖。

他聽到段櫻離學的布穀鳥的叫聲,便往那邊走去,隻是覺得在這個陰森森的林中,布穀鳥實在算得上是可愛的鳥了。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聲音處趕,忽然就撲倒在一個水坑中,本來是個很淺的水坑,奈何他倒下去的時候,有地上的藤草正好纏在他的手上,一時之間竟然出不來,連喝了幾口汙水,更加慌亂的掙紮……

就在這時候,感覺有人提住了他的衣領,將他從汙水中提了出來,放在旁邊。他揉揉眼睛,發現一雙清亮淡漠的眼睛正看著他,旁邊的玉瑤高興地說,“真的是小公子!”

“姐,姐姐……”段鴻撇撇嘴,想哭卻又硬忍著的感覺。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段櫻離姐姐。

段櫻離拿出手帕,將他臉上的汙跡擦掉些,牽起他的小手,“我們走吧。”

段鴻沒有拒絕,老老實實地跟著段櫻離走。

剛走了兩步,段櫻離忽然拉著段鴻蹲在一叢草下,同時捂住了他的嘴巴。玉瑤也蹲了下來,大氣都不敢出的模樣。

果然,看到兩個蒙麵的黑衣人,提著刀走到段櫻離他們剛剛所在的地方,“找到了沒有?”

“沒有,我剛才聽到這裏有布穀鳥的叫聲,定是那個小丫頭在找他的弟弟!”

“繼續找!今天一定要殺了那小子!”

“是!”

兩人又往四周看了下,分兩個方向找去。段鴻嚇得瑟瑟發抖,待段櫻離不再捂住他的嘴,他顫抖著問:“姐姐,他們是要殺我嗎?”

段櫻離看了他半晌才點點頭,“是的。有人要殺你,所以以後你要好好保護自己,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把自己的生命置於危險的境地,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也是對娘親的不孝,若你出了事,最傷心的便是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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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公主喜歡的男子”那章內容進行了修改,原本寫二公主的駙馬已死,後來因為後麵劇情的需要,修改為“駙馬瘋了”,可是修改時遺漏了一處,就是櫻離及笄簪釵時,寫到“鳳歡顏高貴是高貴了,可惜她成親當日就死了駙馬”,事實上應該是“風歡顏高貴是高貴了,可惜她成親當日,駙馬就瘋了”。本來若是錯別字相信親們也就包容了,可惜一死一生差別很大,隻能在此申明一下。造成親們看文的困撓,實在是抱歉,真誠道歉。